六 今朝有酒

崇晟的剑往孙五劈去。 只听这时，一个声音传了进来：“慢。” 崇晟手一翻，剑光又已消失了。 他并不是真的要割孙五耳朵，他知道会有人来。 他给足了他们时间，一个时辰，爬都可以爬过来了。 他在赌这个赵老大，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人被别人割下耳朵来。 一个人缓缓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崇晟一直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才开口问：“你就是赵老大？” 对面的人答道：“我不是。” 崇晟道：“那你是谁？” 对面的人道：“他们都叫我，钱师爷。” 崇晟道：“你叫师爷，我找的是老大，” 说着，他的脸冷了下来：“你既然不是他，进来做什么？” 钱师爷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进来，只是赵老大在外面进不来。” 崇晟道：“赵老大是个瘸子？” 钱师爷道：“不是。” 崇晟道：“那他是个瞎子？” 钱师爷道：“也不是。” 崇晟道：“不是瘸子，也不是瞎子，为什么就不能走进来？” 他的语气开始冰冷：“莫非你们真的觉得我是在开玩笑？莫非你们真的以为我不敢割下他们的耳朵？” 钱师爷道：“赵老大既然来了，在外面又不远，你为何不亲自出去看看。” 于是崇晟站了起来，他要看一看这个赵老大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架子居然这么大。 当他走出门之后，立刻就愣住了。 外面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有老人，有小孩，有缺胳膊少腿的，有拿着扁担卖杂货的。 几乎整个西城的人都来了。 他对着这群人问道：“你们谁是赵老大？” 一个妇女喊道：“我是。” 另一个老人接话道：“我也是。” 卖杂货的道：“我也叫赵老大。” 有个被扶着瘸了一条腿的也喊道：“我也是赵老大。” 所有人都喊道：“我们都是，你要找哪个赵老大？” 如果这些人都是赵老大的话，确实进不去。 里面装不下这么多人。 这时真正的赵老大站了出来，说道：“你如果只是找名字叫赵老大的，那么我是。” “你如果要找在西城做主的人，那么他们都是。” 说着，赵老大盯着崇晟的眼睛，道：“我们这里钱少，我们这里东西也少，粮少，油少，外面有的，我们很多都没有。我们也都是被外面放弃的人，我们很多人都吃不饱饭，很多人甚至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 “但是我们自由，我们自己定了我们自己的规矩，每个人都能做自己的主，每个人也都是西城的主人，从前只有我一个人叫赵老大，后来，他们每个人都是赵老大。你说说看，你想要找哪个赵老大？” 赵老大也许已经不是一个名字，更是代表一种民主和自由。 崇晟静静地看着他，开口道：“既然饭都吃不上，你为何还要开设赌场？” 赵老大道：“猫有猫吃东西的路子，狗也有狗找食物的法子，这里开的赌场，从来都是自由买卖，当初也是所有人一起想的法子投的票。” “我们从来没有强迫过任何人。” 说着，他叫人拉出孙秀才，指着他说道：“我早就劝你别赌了，你赌瘾太大，你说，你听过吗？” 孙秀才涨红了脸，摇了摇头。 赵老大又道：“你说，你每次偷偷去赌，是别人叫你去的吗？” 孙秀才摇了摇头。 赵老大道：“这里本来资源就少，我们也没有更好的生存办法，不止赌场的营生，包括这里的所有其他买卖，每天赚来的都要分给这里其他困难的人，我们只留少数的维持下兄弟们的伙食。” 说着，他面对大家，喊道：“我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我有没有骗过大家。” “没有。” “赵老大都是为了我们。” “要没有他，我们早就饿死了。” 下面的人七嘴八舌地嚷着。 崇晟依旧不为所动，道：“既然如此，赌场里为何还要动手脚，骗孙秀才的钱？甚至还要抢他的媳妇？” 赵老大疑惑问道：“有这回事？” 钱师爷道：“我问过，有。” 说着，他指着孙五接着说道：“就是他们两个。” 赵老大严肃地问孙五：“确有此事？” 孙五躲闪着他的眼神，低声“嗯”了一下。 赵老大面无表情对他道：“那你们两个该知道怎么做了。刚才这个公子本来惩罚要割你耳朵，那你们就按这个方法做吧。” 孙五和那个手下先是愣了一会，然后叹了口气，互相走到对方面前。 先是孙五拿刀割下了对面手下的耳朵，接着那个手下忍着痛，又割下了孙五的耳朵。 一人一只。 从头到尾，他们俩都一声没喊。 赵老大对崇晟道：“秩序定久了，难免会有一两个人钻空子。该怎么处理，我们就怎么处理。” 然后赵老大又对孙秀才说：“大家当初开赌场的时候，就一起说好了的，赌场有赌场的规矩，现在你作为困难的人，输的钱只能退给你一半，剩下的，分给其他的人。” 规矩就是规矩，谁也不能破坏。 孙秀人点了点头。 崇晟说不出话来。 说这里乱，是因为外面嫌弃这里，懒得进来管理。 所以他们就自己定规矩。 这里更像个独立的王国。 赵老大就是他们一致推选出来主持规矩的人。 但都是没读过几年书的人，哪种规矩好，哪种规矩不好，也许他们自己都还在摸索。 开赌场也好，其他的营生也好，他们目前只想得到这些方式。 都要生活。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现在叫崇晟杀他。 他怎么下得去手。 他不仅下不去手，他还把身上剩的银两，铜钱都掏出来给了他们。 然后大家都回去了。 赵老大看着崇晟掏出来的银子，沉声说道：“也许我们想的法子不够好，但是我们也绝对不是乞丐，当初他们推我要我出来管理的时候，我也决定了，就算这里再穷，也不能有一个乞丐。” 再穷也得有尊严。 这就是赵老大的想法。 崇晟道：“我没有说要施舍给你们，我是来买东西的。” 赵老大道：“你要买什么东西？” 崇晟道：“你们这里卖什么，我就买什么。” 赵老大道：“其他的一些东西，我怕你也看不上，不知道你喝不喝酒，我们自己酿了些米酒。” 崇晟道：“我以前不喝，不过我现在可以学着喝。” 赵老大道：“好，其他的我不敢保证，学喝酒我保证可以教你，而且保证你一学就上瘾。” 崇晟道：“既然如此，还不赶快带我去，我都已经等不起了。” 钱师爷这时道：“等不起了也要等一等。” 赵老大皱眉道：“为什么要等？” 钱师爷道：“唯一喝酒的地方就是我们屁股后面的赌场，那里才有酒有桌子有板凳，之前被公子砸得稀巴烂，现在我要和其他人进去清理打扫一下，不然要站着喝酒吗？” 崇晟道：“等一等就等一等，反正也不急这一会。” 赵老大哈哈笑着道：“我的家乡有几句话，叫做凡事不要急，好事会上门；坏事不要做，迟早惹大祸。不急就不急，等等就等等。” 会喝酒的人都知道，酒开封后，在碗里放一会，等上一段时间后再喝，口感会更好。 所以，当期待的东西却还没有到来的时候，不妨耐心地等一等。 说不定结果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