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盲目的信任

夜晚的图书馆一片静谧，二楼的自习大厅里座无虚席。每个书桌的一角都立着一盏台灯，贝壳形灯罩透出了暖黄的亮光，洒在灯下那摊开的书页上。 杜若颖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手中翻着一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你想往自由的高处去，你的灵魂渴求着星空。然而你那恶劣的本能也热望着自由。你的野犬也想解放自己；当你的精神尝试开启狱门时，它们在地窖里欢叫。 尼采这家伙，真是太讨厌了，简直就像那个莫里亚蒂的翻版！ 她不悦地合上书，摸出了手机。然而微信里并没有什么新的来信。上一条消息还是莫里亚蒂祝贺她拿下年级第一的那段对话。 鬼使神差之下，她点开了对话框，九宫格键盘蓦然弹出，然后她的拇指在屏幕上飞速移动起来。 【杜若颖】：你是怎么知道我拿了年级第一的？ 【莫里亚蒂】：你猜。 好家伙，秒回啊…… 【杜若颖】：你能监听我周围的声音？ 【莫里亚蒂】：真优秀，是个合格的夏洛克粉呢。 杜若颖忍住满腹的吐槽，继续追问他道：“看来你能听懂中文？还是说系统搭载了翻译功能？” 看到这段话的莫里亚蒂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他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手中的牌坦白告诉他。随后，他微微扬起嘴角，诚恳地回复道：“虽然小时候有跟着兄长学过一点汉语，但是还没有到达能够听懂你们的聊天的地步。系统也没有翻译功能。” 嗯？居然还真学过？！这就是传说中的“我哥在夏威夷教过我”么？真·詹姆斯·凡学大师·莫里亚蒂？ 不过，既然不是系统翻译，也不能听懂中文，那他是怎么知道她拿了第一的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疑问，莫里亚蒂很快就发来了一条新讯息：“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听你们当时说话的语气就够了。”xь. 诶？！！原来是这样子吗？ 莫里亚蒂继续说：“这就像听懂婴儿的啼哭，还有猫狗的诉求，并不需要细抠每个字眼。毕竟当时，最后全场就数你的名字被念得最响亮，而且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掌声。所以发生了什么并不难想象。” “厉害了。”杜若颖心悦诚服地回复道。 屏幕突然一黑，弹出了一红一绿两个圆球，手机也随之震动起来——是莫里亚蒂打来的视频电话。杜若颖有些惊慌地捧起手机，然后跑到楼梯间里接通了电话。 这家伙怎么这么喜欢发起视频聊天，是空虚寂寞冷吗？ E，应该不太可能…… 对方可是冷血至极的犯罪天才莫里亚蒂啊。真要说的话，想必也是为了能在接下来的聊天中观察杜若颖的神情反应，以便通过推理掌握她更多信息吧？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她还没有单纯到因为敌人颜值高就主动降低自己智商的地步。 “晚上好，杜若颖小姐。”屏幕里的莫里亚蒂对她露出了礼貌而虚伪的微笑，“你愿意接听电话，我感到非常荣幸。” “晚上好啊，”杜若颖说，“也没什么啦，接听你的电话，是因为正好我也有事想问你。我的手链是不是在你那里？” 莫里亚蒂愣了一瞬，随即笑着把那条银色星形手链拎到了摄像头前，对她说道：“是啊，我正想着什么时候还给你比较好。当然，这取决于你什么时候开启任务二。” “呵，一条破手链而已。”杜若颖嗤笑道，“我可没蠢到那个地步，为了一条手链就放你出来坑我。” “哈哈，我为我之前的冒昧行为向你道歉。” “真是毫无诚意的道歉啊。”杜若颖说，“你入侵了我的微信，赖在我的好友列表里，诓骗我签下了奇怪的合约，还差点杀了我。一句道歉哪里够？” “那就两句？”莫里亚蒂笑道。 啊啊，跟这个无耻的家伙果然没什么好说的…… 杜若颖假意清了清嗓子，决定换个话题：“你就老实交代吧，你拿我手链是想做什么？是不是以为我昨晚会听你的话，摔碎别人的模型，所以想把手链留在案发现场，当作指认我的罪证？” “小颖同学的推理，实在让我心悦诚服。”莫里亚蒂微笑着对她鼓起了掌，仿佛是在赞扬一个乖乖吃饭的三岁小孩。 “随便你怎么嚣张，反正你也蹦跶不了多久了。”杜若颖露出了满不在意的表情，“刚刚的对话我已经全都录下来了，我会挑出来一部分公之于众。标题我也想好了，就叫做《警惕，一种新型手机病毒——oriarty》，这种改良版的故事应该能更加方便人们的理解，也省得我被当做神经病，哈哈哈。你觉得怎么样？” “省得被当做神经病……吗？”莫里亚蒂轻笑道，“嗯，我觉得，说不定是个好主意吧。” 恶魔的微笑，往往意味着不好的预感将被证实。果不其然，次日早上，杜若颖打开手机，发现自己还是被网民们当成了神经病。xь. 万幸的是，她是匿名发的推，声音也做了变调处理，没有人会知道这个“神经病”是她本人…… “真是一群不识好歹的家伙。”杜若颖带着一股极其不悦的起床气，点开了推文的编辑按钮，然后按下了删除键，“等你们将来碰上他了，再哭着后悔去吧！” 今天的课程不多，上午是城市设计课，大家自发地外出调研城中村，下午则是齐梦槐学长代课的建筑手绘表现技法课。 就在杜若颖迷糊着刷牙的时候，汪帆帆向她走了过来。 五六平米见方的公共洗漱间里亮着昏暗的灯光，在窗外阳光的强烈照射下显得可有可无。窗户两侧是两列长长的水龙头，人们来回穿梭其中，显得分外拥挤。因此这也让汪帆帆的靠拢看起来十分刻意。 “小颖，你的城市设计调研有组队吗？”汪帆帆问。 “没有，”杜若颖刷着牙回答道，“这个不是个人作业么，组队干什么？” “一起行动能有个照应呀，”汪帆帆说，“全年级就你最强了，我想和你组队一起调研，可不可以呀？” 杜若颖侧身看向了汪帆帆。对方身穿疏松的蓝白竖条纹V领衬衫，以及一条修身的藕粉色九分裤，看起来十分干练。漆黑色马尾细长而且高，发梢却严重枯黄。显然，她在很久之前染过头发，如今却疏于打理。她的脸上布满雀斑，嘴角因为最近熬夜而新爆了几颗红痘。一双细长的小眼睛，眼角上扬得厉害，隐隐散发出令人无法信任的气息。 不过，城中村这种地方，毕竟荒僻，而且充满不可预料的危险。去调研的话，结伴自然是比不结伴要好。而且汪帆帆在调研方法上向来很有一套，让杜若颖也难免有些好奇。 于是她对汪帆帆微微一笑，说道：“全年级最强的是你才对呀，我能抱上学霸的大腿，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她们调研的城中村离学校有十公里的车程。村子倚靠着一片低矮的山丘，顺应山势向两侧绵延约两公里长，然后被商场和高楼阻断，仿佛一颗孤独的围棋，被一圈敌人彻底切断了气。 同为学霸的两人来得格外的早。 汪帆帆手拿一个A4硬底板绘图本和一支白色凌美钢笔，绘图本上夹着一张城中村的卫星地图。地图上蒙了一页硫酸纸，画着她所修正的路网图。杜若颖则用手机拍着沿途的空间场景，不时用录音软件记录下自己的思考。 “对了小颖，”汪帆帆忽然说道，“我们这学期只剩最后一门考试了，建筑手绘表现技法。” “嗯，是啊。”杜若颖点头道。 “小颖，你手绘那么厉害，技法课肯定又是第一。这样看来，今年的国奖非你莫属了。” “啊……这谁说得清……” 汪帆帆忽然拉住杜若颖的手，弱弱地对她说道：“小颖，这次你可不可以把年级第一让给我，就这一次。求你了，最后一门考试，放个水吧，可以吗？”汪帆帆说，“你家那么有钱，国奖对你来说肯定不算什么吧。可是我家不一样……我很需要这笔钱……” “……啊这，你也太高看我了，帆帆。”杜若颖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考试成绩又不是我说多少就是多少的，对吧。你这么优秀，别不自信嘛！再说了，国奖万一拿不到，还有励志奖啊。” 听到这话，汪帆帆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抱歉，是我太唐突了。”继而她又抬头笑道，“咱们不聊这些了。待会儿你陪我一起往那边走走看好不好。那块地区的卫星地图路网不全，我想实际测绘一下。”她拉住杜若颖的手，带着她向更深处走去。杜若颖点点头，同时注意到帆帆的手心隐约长了新茧。 她跟着汪帆帆越走越深，看到两侧平房的风貌渐渐颓圮下去，于是感到有些不安起来：“还要继续走下去吗？感觉这一片彻底已经荒废了啊，有必要调研到这里吗？” “正因为荒废了才有趣啊，”汪帆帆说，“比如把它重新改造一番，变成公共图书馆或者小型游乐场什么的，来激活整个城中村的活力。这种思路，你不觉得很棒吗？” “哦……” 汪帆帆重新把绘图本架到了手上，准备开始画图，却突然惊叫了一声。 杜若颖问：“怎么了？” “啊呀，我的凌美好像不见了。”汪帆帆说着，低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地面。 “掉了？” “有可能，”汪帆帆苦恼道，“我原路返回找找看，你先忙你的，我回头过来找你。” “我有什么可忙的，一起找吧。”杜若颖说。 于是两人又沿着原路返回。草丛里，土沟里，落枝堆里，一个一个地方地找了过去。 这时，不远处一个小小的白色细长物件吸引了杜若颖的注意。汪帆帆此时正背对着她，翻找着一个垃圾堆。于是杜若颖独自走了过去，想要确认一下那个物件是不是凌美。 厚厚的落叶层被她踩得吱呀作响。突然间，地面塌陷了下去，她掉入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帆帆！”她吃痛地爬了起来，对着高高的洞口喊了起来。 “小颖？”帆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小颖？你去哪里了？小颖！小颖！” “我在你后面，这里有个洞，我掉进去了，帆帆，你过来想想办法把我拉上去一下！” “小颖，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帆帆的声音越来越远，“小颖？小颖！小颖……” 我X，这是什么鬼情况？杜若颖揉着摔疼的老腰扶额叹道。那家伙是故意的吗？这么点距离还听不出来她声音的方位？ 她忽然想起来帆帆手上的新茧，然后又看向了自己脚下那张被踩塌的竹篾网，以及竹篾上凌乱的一堆落叶…… 难道说这个坑是汪帆帆故意布置的？丢钢笔的事情也是骗人的？ 目的是什么？为了让自己在下午的建筑手绘表现技法课上缺勤？ 这……这也太狗血了吧…… 现在的问题在于自己要怎么出去。她抬头看着这个井深的土坑，四壁光滑，唯有铁铲的刮痕，看起来很不好爬的样子。除非徒手挖些垫脚孔，然后一步一步攀上去。 害，费那劲干嘛？杜若颖嗤笑了一番自己的愚蠢，随即掏出了手机。 然而，手机没有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