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踟蹰

欧阳望舒在后院小池旁枯坐了一上午，似在思考些什么，但其实什么都没想出来。 「大意了，当初就不该在芍药面前装腔作势，在通泽郡当个世家小姐不好吗？」 「做一条晒干了的咸鱼应当挺适合我的。」 「小姐，您又间歇性踌躇满志了。」苜蓿总是要陪着自家小姐，这是贴身丫鬟的职责，「启明星刚现世的时候，朝廷态度不明，究竟是举族迁移，还是举官入仕，终归不由欧阳世家做主。」 「有道理。」 苜蓿是个相当机灵的丫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 「然后老爹就把我推出来了是吧？」 「老爷知晓小姐活着一直就是为了争口气，家里如此，现在亦如此。所以才把这个机会让给您了吧……」 说的是好听，也不知那老头子究竟在搞什么名堂。而且，朝廷也不知在玩什么把戏，居然同意让少主代替家主入朝。莫非是世家望族觉着望舒年轻没见识，所以好糊弄？ 「争气顶什么用？尊严又值几个钱？」 澹台月出一丞相之女不还要装神弄鬼，一人千面？宇文江生一读档狂魔不还要深藏幕后，精心算计？纵使是昨日的那老乞丐，不还是被世人笑作疯癫？其尊严何在？ 「如小姐这般讲，那您直接找个世家公子嫁了得了，躲在那深闺后院相夫教子，何必在这争来斗去？」 苜蓿一谈要掀屋顶，望舒就同意开窗了。 「这么一想，还是争口气好，到时候找个入赘的。自己有了本事，才不会受人欺负……」 望舒正要畅想自己将来建功立业后的规划，那小池里猛地钻出来一个水鬼般的影子。望舒一抖，把手上的瓷杯给砸了。 「丹参？」瞧清了那人的相貌，望舒诧异道。 「少主，有大事！」 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事不小，望舒立刻坐直了身子。 「茗商集团下了最后通牒，要求大洛的茶楼茶庄选边站，欧阳与茗商只可选其一。」 望舒早知晓有这一天，但没料到会这般快：「他们想以泰山压顶之势将醉仙茶扼杀在摇篮之中。」 「商人的嗅觉是很灵敏的，想必他们看见了欧阳世家的威胁。」 只用了大半年时间，欧阳家就把醉仙茶楼开到江都来了，茗商集团能不紧张吗？ 「少主，我们该如何应对？」 「老爹不是在家吗？这时候他应该出面稳定局势啊？」 「家主说，一切听您安排……」 那老头还真做甩手掌柜啊！ 「最要紧的是先把基本盘稳住。丹参，你回去后把那老头拉起来，而后挨个去通泽郡各豪强大家串门，要让他们明白我们欧阳家有朝中的望族支持。」 「其他的……等我想好了再说……」 「遵命，少主。」 丹参轰轰烈烈地走了，正如他轰轰烈烈地来。望舒挥一挥衣袖，上面沾得全是丹参溅出来的水。 「天煞的茗商集团，想断我财路！」 望舒极其气愤，这时又找到了前进的动力。 「不行，我欧阳家既没有市场优势又没有成本优势，是时候发掘醉仙茶的核心竞争力了……」 望舒在小楼里绞尽脑汁，而欧阳芍药则是在江都道观里同众道人扯皮。 于洛京常驻的张道人今日抵达江都，这是向上师述职来了。 说来也怪，这位极受上师信任的张道人竟连个居士的头衔都无，但他就是玄家的高层之一。 芍药料想其中定有什么猫腻在。道人入仙境，居士进天庭，而先生则是能够置身更高层。那帮玄家的高层会心甘情愿听张「道人」指挥，必是他有过人之处。 然而，那万寿帝君依旧闭他的关，除却张道人外谁也不见，芍药的耳朵再灵敏也窥探不到上师道场里的言语。 「启明星阁下，欧阳先生！」 芍药正思考着如何打探张道人的消息，痴迷修道的李居士就又找到了他。李居士照着芍药给的提示，过了「天门」，如今已是真正的「居士」了。 芍药闻此消息，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当时随便乱扯的一席话竟真能让他顿悟，也难怪玄家如此重视这位年轻的李居士。 天才不愧是天才。 然而天才居士这次似是又到了瓶颈，于是「闲来无事」的芍药就又被他请了过去论道。 「欧阳先生，吾有幸攀升至天阶门廊，拜读先贤之笔录。」 「然每每吾欲前行，却永远止步于隐约可见却又遥不可及的光亮前。」 「是天庭拒吾于外？还是道拒吾于外？」 不就是因缺少素材，而无法渲染梦中场景吗？讲得煞有介事。 「李居士可曾诉诸道人前辈之智慧？」 「前人之道非常道，此道与彼道者，同出而异名也，不得其玄妙。」 「嗯？」 「他们写的书太玄了，吾读不懂。」 之前李居士拿一大堆玄书打发了芍药，这回自己也遭了罪。天道好轮回。 「李居士，玄家的道统与术法究竟是如何传承的？」 芍药除去上次行了个拜师礼后，几乎没有得到任何教导。若非见到芍药的每一人都称他为欧阳先生，他甚至都没有任何入了玄家的实感。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难怪。 「众道人皆是自己去读经文，悟道法？」 「当然，通天地、晓阴阳、修术法皆需启明，师者可传道，但个人之道仅有自己才能寻得。」 李居士似是认为玄家正当如此。 「那我们玄家不就是个众道人自立的小朝廷吗？只不过朝廷管的是凡事，而玄家管的是仙玄之事。」 玄家的神秘感在芍药心中已然幻灭。 「或许可以如此讲，不过吾只对修道与术法有些了解，不懂其他事务。」 这倒是部分解释了张道人在玄家之中的地位。偌大的玄家之内，不仅需要搞技术的，也需要搞管理的。而张道人或许就是这类搞管理的人才。 而这搞管理的张道人……「看着不像好东西……」 「嗯？欧阳先生，您在说什么？」 「啊，呃，我是讲玄家道人还是当以修道为己任，否则就不算什么好东西。」 不小心说漏了嘴，芍药拙劣地找补，不过李居士似是并不在意。 「这倒是，许多道人失了修道的专注。如今许多世家子弟拜入玄家的目的，就是敛权敛财。玄家也快像朝廷一样，被世家侵蚀了呢！」 「唉，这些凡事就不谈了！欧阳先生，吾等可不能徘徊于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