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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篇?(Sad Ending)64 满庭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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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拾肆64 自来了京都,许多朝臣雅士、名人商贾递来请柬,但子楼尚在养伤,不便一一登门造访,遂多数还是雅辞亦或请苏棋、薛迟暮等人代为拜谒了。 白秋离近日也收到了郑兰因的邀请,今年的金兰宴,虽因时疫有所延迟,但年前会在嘉平公主府小办。 是日风和,白雪红梅,满园姝丽,各具神韵风姿。席间少了些觥筹逢迎,却有曲水流觞,妙趣横生。 嘉平公主提议联诗助兴,竹杯循水流而下,若是停了,面前之人便要饮下杯中梅花酿,并用杯壁所刻之字作诗一句。 众人皆颇为期待,秋离座位旁是一个生的娇俏,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待人也颇为热切。 听闻要联诗,她悄悄问道, “这位阿姊,我家世代习武,文雅之事上实在不大有天赋。 若是被抽中了,你能教一教我吗?” 秋离点了点头,“好。 其实你不用想的太复杂,可以试着结合题面,联想一下曾经让你留意的意象或人物。” 那姑娘撑着头,神情有些迷惘,“可是,光想着,我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秋离思考了片刻,循循善诱道,“若是题面是雪,你会想到什么?” 姑娘冥思苦想,旋即看了看身旁,水灵的眸子忽而有神, “今日出门,便看到大雪落满了屋檐,爹爹和我说,明年会是个吉祥年。” 秋离抿唇道,“不错,这便是“飞白落屋檐,巷口说丰年””。 “若是要作七言诗呢?” “那便再添上些意象,或是日子,地点再说具体些, 譬如“簌簌飞白下朱檐,凌波巷尾道丰年。”” 那姑娘赞叹一声,“阿姊,你真聪明!你怎么知道我家是住在凌波巷里的?” 秋离莞尔一笑,“猜的,此前你说家中世代习武,我便想武将世家中有孙女的,大抵是凌波巷的张老将军家了。” 那姑娘旋即挽过秋离,好奇道,“没错,阿姊,你到底是从何处来的,这也能猜的准?” “我从南都城来。” “难怪,你一定认识楚英阿姊吧,她爹和我爷爷是忘年交呢!” 秋离闻言,想起楚英,心中多了分暖意,“嗯,她是我闺中密友。” 姑娘顿时绽开欢颜,“阿姊,我叫张则宁。你同楚英阿姊是朋友,便也算我的朋友了。改日邀你去我家作客!” 秋离觉得这个姑娘心思透朗,说起话来也爽快有趣,讨人欢喜,便应下了邀约。 这边方才结识了新友,不远处便传来一声,“停了。” 二人抬眸望去,第一盏翠色的竹杯正好停在了嘉平公主身前。 容葭勾唇淡笑,用手挑起那竹杯,掩袖饮尽杯中酒, “好,那便本宫先来。” 她身边随侍的似乎是一位装扮素净的女官,起身宣布道, “题面为“烟”字。” 容葭理了理鬓边金玉镶嵌的菱花珠翠,静思片刻后从容道, “十里烟波叠金浪,赤霞亭里影成双。” 席间立马有人附和道,“好诗!” 坐在公主身侧的黄衫女子打趣道,“三姊,你这诗倒是取巧,莫非是在说你和驸马吧?” 容嘉面颊微微一红,流露出几分威严,“小五,莫要胡说!” 那黄衫女子也不惧,只轻哼一声道,“三姊可瞒不过我……” 容葭一笑带过,示意女官可以继续了。 第二盏竹杯随曲水而下,在众人的瞩目中,它飘飘荡荡,缓缓停了下来。 女官端庄念道,“第二个题面,“兰”。” 秋离看向竹杯所停之处,郑兰因用纤纤玉指拾起了竹杯,正细细端详。 片刻后,她浅饮一口,抬眸道, “兰舟不语斜阳外,清波芙蓉次第开。” 容葭朝她点了点头,赞誉道,“皇嫂诗如其人,庄灵毓秀。” 郑兰因温柔一笑,“公主过奖了。” 第三个题面,则花落一位唤作林若薇的姑娘。她气质清雅无双,只是弱质纤纤,让人观之可亲可怜。 题面为一个“灵”字。 只见那姑娘颦眉不语,也不饮酒。凝思许久,方薄唇微动,轻声念道, “吟歌与酒托孤月,湘灵入梦枕衾寒。” 秋离暗自感叹道,确是情思细腻,闻之生悲。 公主身侧女官闻此诗,似乎颇为留意,朝林家姑娘看了几眼。 则宁用手肘轻碰了一下秋离,“阿姊,你尝一尝我这碟桂花糕吧,软糯香甜,好吃极了。” 秋离颔首,刚从她手中接过一块,那青竹杯便飘流而下,似乎要停下。 则宁有些心慌,聚精会神地看着那竹杯,心想要轮到自己了。 忽而拂过一阵清风,拨动欲静止的杯盏,又向前送了方寸。一时许多目光朝秋离投来,有好奇的,也有看热闹的。 张则宁朝秋离低语一声道,“阿姊,是你。” 秋离将桂花糕轻轻放在白瓷碟中,抬眸看向竹杯上的刻字,“云”。 云字,行云流水,山云暮雨。 一时间,秋离心头涌现出许多同“云”字有关的辞藻,只是细思,却遥远的如同前生一般。 她举杯饮下杯中微凉的佳酿,沉淀思绪,想起霜山上某个明月夜,红尘繁复不如袖手清谈, 释杯酒,芳唇启,“登高忘却云间事,只取皓意入江空。” 众人相顾点头,则宁看向秋离,“阿姊,说的好。” 郑兰因朝秋离的方向看来,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诗不错,倒也没有辱没先生门楣。” 不远处一位抱着书卷的墨衣佳人姗姗来迟,冬日清寒,她穿的略显单薄,却毫无瑟缩之意。 嘉平公主见了来人,神色微怔,但抬眸便又是原先端庄持重的模样,随手一挥道,“引李大人入席吧。” 女官低眉称是,邃起身引李明瑟坐在席末。 秋离朝明瑟微颔首,她也点了点头,算是见过礼了。 则宁好奇的凑过来,附在秋离耳边,“阿姊,你和明瑟阿姊认识呀?” 秋离点了点头,“嗯。” 则宁朝她凑近了一些,用极小的声音叮嘱道, “你得小心点,明瑟阿姊平日可不近人情了。她和嘉平公主有私怨,也不知今日是受何人之邀来的。” 秋离看向李明瑟,只见她低头喝茶,安静无话,似乎旁人不在一个世界中。 秋离对则宁轻声道,“李师姊是面冷了些,但心地却是好的,咱们还是莫要多议论。” 则宁撇了撇嘴,咬了一口桂花糕,“好吧,爷爷也是这样说的。” 二人方结束对谈,周围便有姑娘提醒,“则宁,轮到你了。” 张则宁心咯噔一声,旋即起身,四周的姑娘都朝她看来。 她脸颊微红,飞速坐下,端起这杯中酒,慢慢饮下。 女官笑着看她一眼,宣布道,“这一题,“雪”。” 张则宁看向秋离,似是因压中题而欣喜,但她看了看周围,却不知怎的陷入了犹豫。 秋离朝她递来一个鼓励的眼神,则宁看着她,心中慢慢笃定下来。她决定还是不借用方才秋离所作之诗,一番冥思苦想,终于“茅塞顿开”, “风雪夜漂泊,童叟……与长舟。” 四周有人传来议论,“怎么改五言了……” 则宁羞恼的嗔了那人一眼,傲娇的目光顿时让人觉着不仅不凶,还有些可爱。 嘉平公主主持道,“四句也算成诗了。 下半局,便依照则宁丫头所言,改作五言诗。” 话音落罢,竹杯流淌,停在了一位雪肤花颜的女子身前。 她似有讶异,美目流转,浅尝薄酒,落定成诗, “山林旷阶影,更漏入绵冬。” 则宁对白秋离介绍道,“这位是薛家阿姊,名字唤作灵韫。她可是京都少有的美人,饱读诗书,人又温柔可亲。 她和我家兄长定了亲,不日便要做我嫂嫂啦。” 秋离点了点头,“薛姑娘的确是品貌皆不同凡俗的女子,你兄长有福了。” 则宁吐了吐舌头,调皮一笑, “我还有个次兄,生的俊美无双,和阿姊你看上去极为登对。 可惜阿姊成婚了,不然真想让你当我二嫂。” 秋离嗔了她一眼,“你呀。” 二人正说着,嘉平公主忽而发话道,““风”字为题,李大人请吧。” 原来这被选中的下一位便是方来不久的李明瑟。 她合上半掩的书卷,观那竹杯上刻着的字。 片刻,她看向嘉平公主, “流风追溯雪,潭影空见月。” 说罢,她又看向书卷,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容葭微微一笑,“李大人,诗作的极好。可为何不饮却这杯梅花酿,莫非是不喜甜酒,还是本宫有其他待客不周之处,让你不虞了。” 李明瑟抬眸看了她一眼,“殿下多虑了,饮酒误事,臣待会还有公务要处理。” 容葭命人端来竹杯,掩袖再饮尽一杯,“李大人,京中都传你我不睦已久,今日不如借此机会澄清一番。 你若愿赏本宫这个面子,就喝下面前的梅花佳酿,你我在众姐妹的见证下也算冰释前嫌了。” 李明瑟起身,朝嘉平公主行了一礼,“抱歉,臣素来不饮酒。” 容葭隐隐有些不虞,“大人是不饮酒,还是不愿饮本宫赏赐的酒?” 如此观之,若明瑟不喝下这杯酒,这场宴席怕是要陷入僵局之中。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想着如何调停时,远处走来一官服男子,将明瑟身前的酒倒入曲水之中, “金兰盛宴,怎得耽于杯酒?” 他不看身边人,话却是轻飘飘地落在明瑟的耳中。 秋离定睛一看,心下便知晓是谁了。 许长庚走到容葭身侧,低语道,“公主,我方才从宫中回来,父皇有话传召。” 容葭看向他,又看了一眼李明瑟,虽不再责难,仍余郁未消,旋即牵过许时庚, “驸马,你倒了本宫精心酿制的佳酿,实在该罚。” 她眉眼似有幽怨,“就罚你,饮下这最后一杯梅花酿,替本宫作完这诗的末阙。” 她玉指托起杯盏,递到许时庚身前,又给女官递了一个眼神。 女官见状,宣布道,“最后一题,以“山”字作诗。” 许长庚看向她,接过酒,沉声应对道, “但闻钟鼓鸣,山海忆千秋。” 语罢,将杯盏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容葭面色缓和了许多,满意的看了一眼驸马,接着道,“驸马不愧是父皇钦点的状元郎,文采过人。 今日金兰宴上成诗两篇,我已派女史记下。驸马可否亲自指点众姐妹一番,也算教学相长了。” 容葭笑意盈盈的看向许长庚,看似温柔如水,实则亦不容他拒绝。 许长庚默了片刻,应下道,“诺。” “好,给驸马备笔墨。” 不一会儿,女官便将文房四宝端了上来,容葭为许时庚研磨好墨,将毛笔递上,“请。” 许长庚接过笔,看向第一则诗,起先并无神色起伏,后来却又微微点头,似是对诗中的某些词句颇为欣赏, 少顷,他提笔蘸墨,行云流水书就附注。 十里烟波叠金浪,赤霞亭里影成双。(醉卧烟霞,闲庭信步) 兰舟不语斜阳外,清波芙蓉次第开。(兰亭鹤羽,渐上莲舟) 吟歌与酒托孤月,湘灵入梦枕衾寒。(冰心入魂,湘灵为魄) 登高忘却云间事,只取皓意入江空。(云间清风,江心皓月) 容葭看他所书,微笑道,“驸马这一评,倒是让本宫觉得诗如其人,恰当得宜。” 许长庚放下笔,拿来第二则诗,目光扫过全诗,流连反复几次,提笔书就了前三阙的批语, 风雪夜漂泊,童叟与长舟。(返璞归真,纯朴自然) 山林旷阶影,更漏入绵冬。(案格高洁,翩然入世) 流风追溯雪,潭影空见月。(流风回雪,寒潭玉彻) 笔落最后一阙前,却忽而放下了。 容葭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想来这一阙的确改由旁人来品评。” 她扫了一眼席间,言语间含了三分矜傲,“李大人,此前驸马替你解围。这最后一阙,不如你来帮他作评如何?” 秋离看向李明瑟,只觉她神情不大好。 冷场许久,明瑟抬头看向容葭,冰容无色,“李驸马文心高妙,臣愚钝不堪,着实无法理解,还望公主另请高明。” 在场无人敢发声,公主亦不肯让步,秋离只觉得这样下去,怕是二人便要彻底撕破情面了。 回想起明瑟也算是自己的师姊,若真彻底得罪了公主,仕途恐怕大受影响,秋离叹了口气,开口道, “殿下,可否让臣女替师姊作答?” 容葭似是没想到有人会从中插话,打量了一番秋离,“你也是柳大人的弟子呀。” 她思量片刻,命女官将纸笔拿了过去道, “好,柳老门下,出色的想来也不止李大人一个,你便代为一书吧。 秋离颔首应下,在最后一阙旁落下行楷, 但闻钟鼓鸣,山海忆千秋。(沧海作舟,笔扫千秋) 她托女官呈上后,容葭看后饶有兴趣的一笑,“写得好。” 她并未再继续方才话题,而是将纸卷放在案前,命女官收好,起身举杯道, “今日多谢众姐妹来赴这金兰宴,本宫不胜荣幸。因还有要事与驸马相商,便先行离去了,后头还有戏曲表演,大家且随意。” 话音落罢,她便看向许长庚,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 席间又恢复了其乐融融,四处偶有欢声笑语。则宁松了一口气,感慨道,“方才真险,我看嘉平公主是真动怒了。” 秋离摇了摇头,“公主的心思,着实让人看不透。” 则宁喝了一口热汤,“这有什么看不懂的,无非是看许家哥哥维护她人,心中妒忌,争风吃醋的女子都这样。” 秋离对此未置一词,饮了一匙热汤。 她正回想着什么,忽嗅得一味冷香,身后飘过淡淡一句, “多谢。” 秋离回首看去,只见雪地之中残落的几瓣梅花。 而那墨色的衣袂已经同她交错而过,在寒冷的冬风里,如同飞鹤一般翩然归去。 秋离回过神,饮下杯中清汤,心中浮过些许惆怅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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