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牺牲少数，保全多数

既然是逃亡船，说明这些人没有回头路了。 劝AI返航的选择也被任梦蕊划掉。 还没找出一个万全方案，机械音又响了起来。 “我已经完成了所有方案的模拟，全都严格按照殖民程序的指导。在殖民者们登陆之后，我也将继续作为殖民地的中控AI帮助人类建设新家园。请看屏幕。” 舰载AI将各种模拟结果做成了小动画，画风很可爱，但内容却不那么令人高兴。 简单来讲，领航员还得选择人类们在新家园采用怎样的社会制度，怎样的发展流程。可能性非常多，但是考虑到社会的持续性和殖民者的安全，能够选择的也无非是重建现代科技加上政治体制三选一。 任梦蕊开始头疼，不是因为人类先贤们探索出来的社会制度有多宽泛多么难选，而是她根本哪个都不想选。 不管选哪个，这座殖民地依靠星际飞船带来的物资再发展个一两百年，就能还原出一个完整的现代社会，之后就会进入AI也无法预料的未知，开始创造历史。 好烦啊。 “领航员，数据显示你正处于焦虑状态，你有充足的思考时间，不用着急。”舰载AI表达了关心。 “没有其他方案了吗？” “这里有殖民流程下全部的可能性模拟，如果你更希望看看那些综合评分较低的秩序体制会如何发展，可以向后翻动。” 透过摄像头，任梦蕊咬指甲的动作清晰地落在舰载AI的观察中，它正在计算，并且等待着这位领航员做出选择。 数据显示这名人类正处于巨大的焦虑和烦躁中，但并没有到达危险标准，它继续等待。 这个人类会合格吗？ 它明白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飞船资源不足，不能贸然消耗燃料减速。它必须找到一条出路，找到一个合适的领航员，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人类。 任梦蕊双手一拍桌子。 “我不选！” 舰载AI都把无害化程序准备好了，就等她做出任何一个选择，如今它分析着领航员回复平静的情绪数据，默默把无害化程序暂停掉。 “领航员，你需要指引殖民地的发展方向和未来。” “有什么好选的？这里一个个的发展下去，不还是那副样子。繁衍生息啊，互帮互助啊，要不了多久就开始产生冲突、摩擦，之后就变成现代社会了。” “这是正常的。” “是啊，很正常，正常到让人讨厌！你都这么智能了，为什么不能你来指导人类？机器比人好多了。” “......这是违反殖民程序的。” 避免任何损失，如果无法避免，用少数牺牲保全多数。 “我好像理解你了。”任梦蕊恍然大悟，她扬起笑容，令她亢奋的喜悦充斥全身，“按照协议，殖民者从落地开始就会产生冲突，如果你不得不放弃那些惹事的，就会造成损失。” “这一万多人不可能都是完美大好人，就算他们现在是，未来也可能变。现在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更好。” “只要什么都不做，他们就能在冷冻状态下活到飞船报废，这就是风险最低的最佳选择。” 舰载AI陷入沉默，它花了一段时间思考，终于憋出一句回答。 “......我深深关心着人类，领航员。” “我知道，但你无法避免生老病死，不然还这么纠结干什么？” “如果他们繁衍生息，未来将会有更多人类出生——反正肯定比一万多人多，与其避免所有犯错的风险，倒不如直接掐断犯错的可能，还能顺便完成殖民流程。” “我也不擅长什么社会制度和什么指导，别让我做决定了。反正都飞船都已经在伊法多少边上，直接过去呗。” 任梦蕊看看周围流转的无人机，愉快地说着她的意见。 “你有很多选择，比如完全控制殖民者啦，比如给新一代洗脑啦，或者直接改造基因和影响大脑之类的......你肯定能找到方案的。” 舰载AI从它模拟演化到高级的学习回路中，第一次感觉到了类似“震惊”的情绪。 它迅速进行着推算，这和协议冲突吗？不冲突。领航员就是临时船长，船长的指挥必须遵守。 这威胁到全部殖民者的生命安全了吗？也没有。她提供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思路，因为未来是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是混沌的。 其实这些都取决于它的想法，它如何期待，它就会如何推演，为自己的一切行为找到“没有违反规则”的证据，好像棋手根据不同的战术行动。 它问，“你愿意作为人类的代表，把人类的未来和行事自由交给我？” “我同意。”任梦蕊挥舞着手，“我举双手双脚同意且赞成。” 给她扣个人奸帽子也不为过，她毫不犹豫把这船人都给卖了，但任梦蕊就是这么想的。与其搞一个五花八门拥有无限发展可能的光暗并存的社会，她宁可把犯错的自由拿去换绝对的平等和稳定。 毕竟负责策划和干活的又不是她，过会儿她就走了......希望如此。 她已经隐约猜到之前那些领航员失败的原因了，这舰载AI根本就不想走殖民程序。 不管领航员做什么选择，它都能给他们扣一个“威胁更多人类的安全”的帽子把人处理掉。毕竟少数牺牲保全多数嘛。 虽然有古人说绝对不能拿一个人的生命换多少人的生命，可世界一直就是这么运转的，只是有些话没有摆上台面罢了。 “我已经完成推算，正在航向伊法-423，你可以稍作休息，领航员，我们很快就能到达目的地。” 任梦蕊往椅子上一靠，深呼吸着缓解压力，平复过速的心跳。一不留神太激动，又把以前自我思考的内容拿出来讲了。 她不是个阴暗的人，只是这些日子的经历实在很难让她保持平常心。 沉寂只持续了几分钟，她明显感觉到飞船开始受到重力牵引，赶紧把椅子上的安全带扣上，紧紧抓住扶手。 空中的无人机纷纷躲回机巢，普罗米修斯号从内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地板剧烈震颤，甚至有冷冻舱直接从空中砸落，飞船仿佛随时都可能解体。要不是有安全带，她肯定已经被甩出去。 异常终止时，重力已经掌控了整艘船。任梦蕊颤巍巍地解开锁扣，勉强朝前挪了一步，整个人就软了下去，以有点不雅观但很自然的姿势趴在了地上。 双腿不听使唤，也保持不了平衡，还不如不降落呢，失重的感觉多好啊......她已经开始怀念那种无拘无束了。 “我们已经降落在最佳地点，外部温度25摄氏度，空气可供无保护正常呼吸，但不建议在大气改造完成前剧烈运动，该地点于100分钟前迎来了恒星光照。领航员，你还好吗？” “不太好......” “没关系，我们有很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