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产业

清明小长假的头一天上午，红圣村的帮扶工作联席会在村委会二楼的会议室召开。 主持会议的，是年初换届选举新当选的村书记江素。她年近不惑，个头娇小，体型微胖，一脸素颜带着淡淡的贵气，一身灰色职业装也盖不住她嘴角永带笑意的亲和力。她在成都经营民宿多年，是本村的百万富翁，换届选举前她打算回乡创业发展民宿，就参加了选举，以高票当选。 到会的除了村委会班子成员，驻村帮扶队员，还有牵头单位利泉银行董事长尹守，帮扶单位市粮油集团董事长金予度，西梨县医院办公室娄主任，以及特邀来的凤翎茶业集团董事长蒋远等等。 会议的主要议题是在红圣村引进凤翎茶的种植，发展新的集体产业经济。 金予度经过前期的实地考察调研，发现红圣村海拔高、湿度高、云雾多的高山气候与酸性土质都与凤翎茶业的茶园基地相似。他请来茶叶技术人员，确认村子能开辟茶园面积可达一千亩，能发挥产业效应。现在就正式邀请蒋远来该村新建茶叶种植基地，不过还得经过联席会研究同意。 参会人员的面前，放着一份由金予度撰写的《红圣村引进茶产业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内容已提前一周发给了相关人员进行了解。报告中对茶产业项目的主要内容和配套条件，如市场需求、资源供应、建设规模、工艺路线、环境影响、资金筹措、盈利能力等，从技术、经济、工程等方面进行了调查研究和分析比较，并对茶产业项目建成以后可能取得的财务、经济效益及社会影响进行了预测。 身着西装的金予度并不看稿子，简要阐述了其中的要点，谈起了自己的看法：“凤翎茶业公司在茶叶新品种选育、栽培管理、加工新技术研发、专业技术人才队伍建设等方面很有经验，得到了市政府高度重视。全市正在打造农产品领域公共品牌，凤翎茶业也将加入该“母”品牌之列，如果在贫困村发展茶产业促进乡村振兴，则能通过政策扶持，资金支持，做大规模，做好产品，做强品牌。” 穿着休闲商务装，左手腕上有串金丝菩提子的蒋远表示：“红圣村有培育凤翎茶的自然条件，公司愿意扶植本村的茶产业。五年内，公司可以派技术人员无偿提供栽培技术以及肥料。茶苗不会免费赠送，以免大家不珍惜。村子自行安排人员负责日常管理和收获季的采摘。春季正是种植茶苗的时节，如果要发展茶产业，四月份就要抓紧实施，三四年后才能采摘，到时由公司前来进行采摘指导和茶叶回收加工。” 身材魁梧，戴着眼镜，被白衬衣裹得很结实的尹守认为：“红圣村能达到一千亩的茶园面积不太实，这边山势陡峭，适合耕种的土地沿山势零散分布，基本是小地块，不成整体，规模化生产和管理跟不上，加之三四年后才能采摘，生产周期长，成本高。目前茶叶品牌运营竞争大，在这交通不太便利的红圣村发展小规模的茶产业，经济风险太高，得慎重考虑。” 金予度说：“红圣村可以借鉴武夷山岩茶的思路，利用峰、洞、岩、坑等地形地貌灵活种植，甚至可以将红圣村的茶取名为“凤翎岩茶”，还能丰富凤翎茶的品种。” 蒋远又说：“凤翎茶种植技术已成熟，茶园一旦开始采摘，可以逐年有所增产，只要肥料跟得上。管理和采摘主要靠人工进行，地型影响不是太大。我担心的是，在头三四年里茶园只有投入，没有产出，短期看不到经济收益，各帮扶单位是否愿意持续给予村上帮扶。” 尹守说：“这是个问题。等两年，村子整体脱贫后，我们帮扶单位都要撤离，茶产业的后续工作，村委会能不能接得上？” 头发花白，身材干瘦，脸庞沧桑而黝黑的村委罗主任笑道：“我后年就要退休，过后的事，我就不敢保证了。还是请后起之秀江书记来定夺。” 江素说：“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我只会品茶，不懂经营茶产业，定夺不了，我听金董和蒋董的。个人觉得这份调研报告写得很详实，应该是可行的。” 金予度说：“村子现在没脱贫，就得给村民找到一条能长远发展的路子才行，以免脱贫后返贫。我们先把茶产业基础打好，之后没有我们，村民能在蒋董的技术支持下，完成后续生产。村民还可以实行承包制，村委会负责整体上的协调安排。” 一脸和气的西梨县医院办公室娄主任见尹守让他表个态，尴尬地一笑：“我的领导们都去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了，我无权表态。但院长说了，医院按联席会决议执行就是。” 与会人员开始就是否引进凤翎茶产业开展了讨论。作会议记录的，是冷洋。 罗主任见尹守示意他发个言，就说：“村委会对种茶卖茶一窍不通，我听从联席会安排。” 另几位列席的村委委员虽没明确表态，但表示了悲观的意思。 论到帮扶队员发表意见的时候，驻村第一书记商盾的观点与尹守差不多，也就是不赞成茶产业。 商盾的发言让冷洋很意外，因为会前帮扶队员们都看好茶产业，还入户开展了宣传，商盾还给有反对意见的多位村民做了思想工作。怎么这下就态度大变？不过想想也不意外，利泉银行是捐助资金最多的单位，比另两家单位捐助资金的总合还多，尹守算是结对帮扶工作的一把手，是村里的财神爷，村委会哪能与他的意见相左？商盾在自己的董事长面前，哪敢违背多数的意见，再有二话？ 冷洋属最后一个发言：“调研报告上写得很清楚了，从长远的经济效益，包括旅游效益来看，是可行的。我认为，红圣村发展过桑枝菌，建设过桃园，李园，以及养猪场，也试种过高山药材，都因成本高收益少没坚持下来。眼下，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产业也没有，这与单打独斗没有品牌影响力有关。下个月的现场会，光靠墙体彩绘还是单调了些，再配上新栽培的茶园效果，就有看头了。” 尹守说：“为了开现场会才种茶，就是面子工程，形式主义。” 冷洋说：“尹董，这不是图一时的面子工程，而是要长期坚持才有收获的产业。全市正在建设农产品公众品牌，茶园能依托凤翎茶业的品牌知名度，未来可期。凤翎茶业愿意无偿提供五年指导，并纳入其中进行品牌化运营，红圣村就不是孤军作战。只要克服头三年难关，后面会越做越有经验，一旦实现盈利，村子就可以不靠输血，实现造血。” 尹守说：“前面几个项目都没扶上墙，指望慢性子的茶业来争气？看看茶叶市场，品牌多如牛毛，刀刃相见，竞争有多惨烈！凤翎红茶摆在那些茶堆里面，已不出众了。” 金予度说：“凤翎茶属少有的高山茶，论品质，完全有竞争力。再强化下品牌运营，市场前景是乐观的。” 尹守说：“金董，我建议的乡村彩绘，你上次不赞成，我们银行就单独出钱在搞。要不，你支持的茶产业，由你们集团来捐助一下？” 金予度说：“集团效益有限，经费紧张，我们尽力帮扶。还请银行和医院能大力扶持。” 尹守说：“短期看不到效益，未来的风险也说不清的，你我就别去逞能了。” 金予度说：“投入不到位才是最大的风险。政府的扶持政策不能解决全部问题，还得大家共同出力。” 尹守笑道：“金董，你是农业局出来的专家，最懂扶持政策，又有相关的资源。这样吧，现在起，粮油集团只负责资助茶产业，其他的资助你们就省了，银行和医院来扛。你全权负责茶产业，可以吧？” 村委会班子表示这是个好办法。 金予度问：“包括上次会上说的村子干道拓宽、危险路段安装防护栏，以及公交线路延升到村小学的事，我公司也不再出资了吗？” 尹守说：“对，你们只负责茶产业，集中精力办大事。不过，该来的走访慰问，你们还得来。” 金予度说：“行！我们来抓产业发展。” 尹守指了指窗外：“大家看到了吧，我提议的墙体彩绘项目，有人当时反对。怎么样，现在效果出来了，没人说它不好吧！这种分工负责的办法，算是帮扶工作的创新，到时作为现场会的经验交流之一。” 金予度来到村子时，已注意到了沿路已完成的彩绘，尤其是村口一面墙上盛开的蔷薇花丛，画中带有花丛的投影，若不是来时天还阴着不应该有投影，加之这个时候不是花期，他真把它们当成了鲜花。他来到村委会私下问了冷洋“墙绘是谁做的？”得知是兰蝴公司后，他沉默了。现在又提到墙绘，他仍是缄默不语。 冷洋就说：“尹董，上次那两万块的墙绘预算，原计划是两三百的面积。现在面积增加三四倍了，预算是不是该追加点？” 尹守说：“两三百的面积是你们报上来的，增加也是你们自己作主的。这怪不得我了。” “商书记不是汇报了这个情况嘛！”冷洋说，“上次我们不懂墙绘，也不懂整体的打造策划，工作没做到位。这会上能不能修改一下上次的预算决议？” 尹守说：“等会儿去现场看看，效果好，能让村子成网红打卡点，我不会亏待画家！” 商盾带着肉眼可见的坏笑补了句：“冷洋就怕亏待他表妹。” 尹守怀疑道：“啥表妹？” 商盾说：“就是兰蝴广告的兰总，是他表妹。” 冷洋说：“是远房表妹，不是直系亲属啊！我可没假公济私，找兰总来做墙绘，成倒贴了。” 尹守愣了愣，问商盾：“你们请的兰蝴公司？” 商盾点点头说：“有的公司说包工包料地做两三百平方没赚头，不肯来。有的公司以前做的项目，太丑了，不敢请。冷洋就找到了兰蝴公司，过来做了一千多平方。” 冷洋赶紧说：“兰老板赔钱在做，他们已经花了三天了，从太阳出山画到落山，现在还在赶工。她是为了支持我，支持红圣村才来的。” “是那个设计“泉食荟”的兰总吗？”尹守问道，见冷洋点了头，笑道，“好，兰蝴公司出手的，没说的！一等奖的公司嘛！说出去，我们的墙绘也有面子！” 冷洋追问道：“意思是可以增加预算了？” 尹守说：“看看效果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