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李

熄灯的时间是十点半。 很早，但也不算早。 李降的身体僵硬如雕像，深而缓慢地呼吸，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之后，他才缓缓地伸出手，悄无声息地推开了橱柜的门。 他按亮笔式高光手电筒，圆锥形的光柱在空旷的食堂里四处照了照。 没错。 为了能够探索食堂后厨，又避免避难所食堂关门后他被锁在外面进不来，于是他就干脆就躲在食堂里不出来了。 虽然左思协不理解，但李降是真的觉得，食堂后厨有大问题。 食堂的橱柜是摆放公共餐具的，但晚餐结束后，保安们把那些餐具全部都清空了。 不用想都知道，为了预防病毒（或者说异常）感染，这些餐具肯定每天都要送去消毒灭菌。 本来这个避难所建造出来就是为了防瘟疫。 也许本质并不是瘟疫，但总归是差不多的东西。 至于送到哪去…… 不是送到其他楼层，就是送到外面。 至于运输方式…… 总不可能是通过避难所的安全楼梯和客运电梯吧！ 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 肯定是有其他通道啊！ 左思协没有跟他一起行动，李降倒不是很在意。 本来他就是摆了对方一道。 对方要是肯给他好脸色，那才叫奇了怪了呢。 花了大概二十分钟搜查完整个食堂，李降已经确定了，食堂里没有任何人。 也没有保安。 李降微微松了口气，关闭了高光手电筒。 毫无疑问，食堂的大门从外面锁上了。 他被反锁在食堂里了。 如果李降判断失误，食堂后厨并没有向外或者向上的通道，那他就彻底成小丑了。 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好歹……他也玩过那么多悬疑恐怖类的解谜游戏。 在进入食堂后厨进行探索之前，他需要先理清一下思路。 于是他靠在食堂的大门上，一边听取来自食堂外的动静，一边沉眸思索。 首先，是气味的问题。 那种古怪气味，什么情况下可以闻到？ 存在不等于可以闻到。 如果只要存在就可以闻到，就不会出现我能闻到，左思协闻不到的情况。 按照规则怪谈一般的底层设定，应该指掉san的人可以闻到。 假设……这个避难所真正的空气，就是已经污染的。即，污染空气一直存在。 而为了避免避难所居民长期吸入污染空气，避难所安装了很多换气装置，将避难所内污染空气排入外界，又让外界的干净空气进入避难所内。 为什么避难所里会有污染的空气？这些污染的空气由什么东西产生？ 总不可能是一开始就有的吧。 如果是一开始就有，政府就不会在这里建造避难所了。 所以，一定是避难所先建成，然后再出现污染空气。 好的，出现未知存在。那么就用“它”代替吧。或者“它们”。 假定：污染空气由它（们）产生。且可以同化避难所居民。 污染空气客观存在，区别只在于人是否能闻到。 所以，按理来讲，李降要么可以一直闻到，要么一直闻不到。 不应该出现我在这里可以闻到，在那里就闻不到了。 除非…… 虽然你这里的空气也已经被污染了，但是我已经闻过污染更深的。 所以，你这种程度的污染，对我而言，已经不算污染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说人话：被同化了。 李降自己已经成为了污染的一部分，他自己就在散发污染，当然闻不到污染空气的味道了…… 但是。 如果这样假设的话，真正被污染的反而是左思协了！ 假设空气污染程度为高，中，低三个档次。 既然污染空气客观存在，那么一般情况下，避难所所有居民都呈现低污染状态。 当空气污染程度升高，且换气装置功率不变的情况下，避难所居民则会出现两种状态：被同化，或者察觉异样。 被同化的避难所居民呈现中污染状态，闻不到中污染空气和低污染空气的气味。 未被同化的避难所居民仍然呈现低污染状态，可以闻到中污染空气的气味。 所以，如果这样假设的话，当时没有闻到污染气味的左思协，其实是比李降污染更深的！ 我没有被污染！ 污染的是左思协！ 可是…… 不应该啊！ 对啊。 不应该啊。 李降突然捂住了头，莫名觉得有些晕眩。 身体开始难以遏制地颤抖了起来。 他的体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低得吓人，于是身体便开始疯狂地产热，试图让这具冰冷的身体恢复正常。 思绪陷入了一片混沌，他感觉世界开始旋转，以至于颠倒了过来。 完了！ 他思考得太深入了！ 他太理性了，反而忘了，在规则怪谈中，思考越深入，其实是越危险的！ 李降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 也许……也许…… 在这个念头冒出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一定猜对了。 自己也一定完蛋了。 然而，在想通这一切后，他反而镇定了下来。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早已干燥起皮的嘴唇。 手指还在发抖，但李降还是摸到了口袋里那本蓝色封皮的小册子，将其拿出，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虽然他看不见。 说实话，他不是很敢看。 但……没有办法。 黑暗中，一切都不可视。 他浑身冰冷，呼吸凝滞，像一位溺水的盲人。 握着高光手电筒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还是微微使劲，按下了手电筒的开关。 蓝色的封皮上，磨砂质感的凸印映入了他的眼帘。 1068。 他拿着册子，将其倒转过来。 1068。 他的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然后渐渐地眯起了眼睛。 他又翻开封皮，看向扉页。 彩色的证件照上，一张清晰的，青年的面容出现在了扉页上。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耳朵。 单看都是周正的五官，可组合起来后，就成了一张普通的，平淡的，没有辨识度的，路人的脸。 嘴角微微下垂，显得照片上的青年恹恹无神。 右下角依然是蓝色墨水所写的署名，李降。 李降将手电筒和册子都拿在左手，右手摘下了领口的水笔。 他在扉页的空白处写下了1068四个数字。 然后，他再次将册子倒转过来。 于是，他终于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数字。 8901。 他不再犹豫，将水笔重新挂在了领口，收起册子，持着高光手电筒，朝着食堂后厨飞快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