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要当慈父

黎明寂静，破晓无声，一缕单薄的光，洒落在赵钱孙的尸身，他未阖上的眼，瞪着上空三尺。 上空三尺，有浮游，不知疲倦，不知忧愁。 谭婆伸出满是皱纹的手，不由得踏出一步，两步，三步，忽而悲从中来，一阵天旋地转。 “师兄！”她老泪纵横，脚步瘫软，扑倒在赵钱孙的尸身上，一声悲鸣，如杜鹃啼血。 “赵钱孙，你我争风吃醋一辈子，可今日，我却对你刮目相看。”谭公幽幽长叹，没有阻止。 人死如灯灭，且让小娟，为他哭一场罢！ 众人一时长吁短叹，愤慨之情稍缓，而玄痛大师默默上前，诵念经文，送他往生极乐。 “慕容公子没有什么要说的吗？！”玄痛大师豁然回头，目光迥然有神：“公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公子而死，今夜公子可能睡得着？！” “问心无愧，自然睡得香。”慕容复道：“在下不过是想揭露雁门关真相，莫让家父一番苦心付诸东流，为人子女，何错之有？！” “这带头大哥曾在回到中土后，去信质问先父谎报军情，试图推卸责任！先父与白玉汤交手，本已身受重伤，如何受得了这般诛心之言？！” “惊怒交加，竟是一命呜呼！”慕容复冷笑一声，眼神狠厉：“大师，你说我该不该让这沽名钓誉的带头大哥，活的逍遥自在？！” “当然不该！”台下有人喝道：“若是慕容公子继续放任下去，天下人该戳公子脊梁骨了！” 玄痛语塞，半晌又道：“即便如此，公子便能确定，慕容老先生传出的消息，没半点错误？！” 当着天下群雄的面，老衲如何能回答该字？ 可老衲若再不站出来，群雄便要以为少林寺是藏污纳垢之所，千年古刹，名声毁于一旦！ “大师，你观我相貌如何？”慕容复施施然理着袖子，他气定神闲，没有半分不耐和慌张。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玄痛眼睛一闭一睁，沉吟半晌，终是中肯评价道。 “这便是了，先父年轻的时候，比在下更相貌堂堂，更雍然有贵气。”慕容复笑道：“且四书五经俱通，诗词歌赋俱晓，更擅长乐理。” 慕容复悠悠道：“先父为了大宋，不惜在大辽当乐师，弹奏胡琴取悦大辽太后，颇得青眼...” 下面的话，不用说了，因为群雄已经泪目。 “呜呜，慕容老先生他真的...他真的为大宋牺牲了太多，他牺牲色相去取悦辽国的老妖婆...” “从辽国太后处得来的消息，怎会有假？” “玄痛大师，你一直维护带头大哥，难道说你知道带头大哥藏在少林寺？他到底是谁！” 玄痛一时语塞，而慕容复不肯罢休：“大师可知道这萧远山在大辽是何身份？有多大影响？！” 慕容复喝道：“他是大辽亲卫军总教头！他是辽国萧氏后族的重要人物！他一向亲近汉人！他再三反对辽宋两国开战！屡次刚正谏言！” “先父当年，也曾受过他的照拂！”慕容复望向乔峰：“正因为伱萧峰是萧老爷子之子，我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的冒犯！不与你计较！” 乔峰怔怔然，眼眶微红，他听群雄一人一句诵读书信，不知为何心中竟泛起酸涩，此刻破晓的光照在他脸上，他竟觉得眼前是一片黑暗。 他的确是在少室山脚下长大。 师父有一段时间，对他的态度很耐人寻味，不仅苛刻还喜怒无常，而日期与信里对得上。 他半扯衣襟，低头望着胸前刺青，狼头似乎在对着消失的月，不甘地咆哮，那是骨子里的桀骜。 他黯然出神，直到慕容复喝声响过。 “原来，爹爹的遗泽，依旧护持着我。”不知为何，他心中止不住地呢喃，忽而，他强行驱散心中纷杂念头，一字一句，又斩钉截铁，喝道。 “我是乔峰！不是萧峰！” “我是汉人！不是辽人！” “我爹是乔三槐！不是萧远山！” 字字委屈，声声悲愤，句句执拗且不甘。 “这与我无关！”慕容复目光冷然，带着些许的怜悯和惋惜，令乔峰莫名刺痛：“我只想让带头大哥不得好死，不关心你爹爹去哪儿了！” 话落，慕容复退回座位，不发一言。 “乔峰，这只是带头大哥的信。”徐冲霄此刻也是眉头紧锁，面色惆怅：“第二封师兄留给马大元的遗书，你可还要看？还要求证？” “你若是不看，只需卸去帮主之位。”徐冲霄叹道：“你若看了，便无挽回余地，这丐帮和中原武林怕是再也容不下你了...” “看！为什么不看！”乔峰如一头濒临暴怒边缘的雄狮：“我要看个明明白白！水落石出！” “好，既如此，有请马夫人！”四大长老纷纷喝道：“让你死个明白！死个正大光明！” 康敏在段誉搀扶下登上高台，她一身粗布麻衣的孝服，鬓边插着一朵白花，她勾着凄婉的笑，心中却颇为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真令人着迷！ “三日前给大元下葬，却是翻出这封尘封已久的信来，奴家想起大元许久之前曾交代过。” 康敏用帕子抹着眼角，她嘤嘤哭泣：“若是他寿终正寝，便烧了这封信！若是他死于非命，则一定要将这封信公布天下，让众弟子知道...” “嫂子！师父留给马二哥的遗书...”乔峰大踏步上前，情绪激荡下，竟是一把握住康敏的手。 “乔峰！乔峰！你個野蛮人！”段誉连忙去扯乔峰：“你给我放开！放开！你越距了！” 康敏望着乔峰，眼中适时浮现无奈与心疼，她咬着红唇，轻启贝齿：“乔叔叔，你走吧，离了丐帮走的远远的，你是英雄，别让丐帮束缚了你...” 乔峰一颗心，不断往下沉，他攥着康敏的手沉声道：“嫂子，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我乔峰光明磊落一条汉子，不能不明不白，你把信拿出来...” “对！把信拿出来！”四大长老喝道。 “把信拿出来！”群雄齐声呐喊，声震云霄。 “信已经被我烧了，再也拿不出来！”康敏浅浅一笑，她睫毛轻颤，竟有两分俏皮与灵动。 “将来我自会去地下，向大元赔罪！”康敏一笑，风情无限：“或者，你们也可以打杀了我！” 她望着徐冲霄与四大长老，无所畏惧：“大元若地下有知，怕是也会赞同我今日所为！” 混蛋南慕容！你这是什么意思？把乔峰逼到悬崖边又让我住手？康敏腹诽，难道你心软了？ “贱人！竟敢将这么重要的信毁了！”四大长老气的眼冒金星，当即冲向康敏便要动手！ “住手！”乔峰已相信了大半，虽心中郁愤积攒，到底感念康敏的维护恩德，他一记降龙掌震开四大长老：“有我在，谁也不能动嫂子！” “等等！在下却有两句话说！”此时，慕容复淡然开口，却是让剑拔弩张的双方，停了下来。 “这是我丐帮的家务事！”陈长老道。 “不劳慕容公子费心！”奚长老道。 “公子管的未免太宽了！”吴长老哼道。 “吃饱了撑得！”宋长老骂道。 “路不平自有人踩！”慕容复冷笑：“你们几个想要犯上作乱，图的还不是帮主之位？” “乔峰卸了帮主之位，你们谁来当？谁有乔峰的本事？谁有乔峰的声望？！” “不自量力！”慕容复嗤笑：“丐帮到了你们手里怕是很快便泯然众人，沦为三流势力！” “你！”四大长老戟指怒目。 蠢货，慕容复冷笑，幸亏收买你们的时候我没有出面，而是让全冠清去办的，否则，让你们几个知道全部计划，还不能真情流露，毫无破绽。 “慕容公子有话便说吧！”徐冲霄叹气：“只是丐帮不可能让一个契丹人当帮主！” “不当帮主，当副帮主就是了！”慕容复语出惊人道：“没了乔峰，你们再找一个人出来，像他这样战功赫赫，像他这样武功盖世！” “否则，丐帮不出三年便要落寞！”慕容复望着北边：“驱逐乔峰，半死不活的丐帮在边境能起什么作用？削弱的是抗击西夏的力量！” 群雄乍以为慕容复出声是因为私交，没想到他是出于公心，众人当即纷纷沉思起来，犹豫不决。 “契丹人能抹除他的功绩？契丹人能抹除他身上大宋三十年文化的熏陶？！”慕容复长叹：“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大唐还有突厥将军！” “军神李靖还有昆仑奴和堂下虎！” 群雄寂寂无声，一时反驳不得，而慕容复负手起身，闲庭漫步：“不如让乔峰暂代副帮主，等康敏和段誉生了儿子，让乔峰辅佐幼主！” 真水落石出，将乔峰逼走，那便是纵虎归山放龙人海，后患无穷，只有用缰绳拴住这匹烈马，给他戴上紧箍咒，才能让他变成自己的大将军。 乔峰，我用仁义道德吃定你了！安心打工！ “这孩子将来过继给马大元，是要继承丐帮抗击西夏，收服燕云十六州的宏伟志向的！”慕容复望着康敏的肚子道：“便起名马承志好了！” “群雄为证！”慕容复指天发誓道：“若是将来乔峰贪图权位，不肯将丐帮交给侄儿马承志，我慕容复第一个杀了这契丹杂碎！” 丐帮是马承志的，而我是马承志的师父，也是丐帮的慈父，不听话的，送去西伯利亚挖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