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岳母大人请喝茶

二月二，龙抬头，慕容公子大婚，燕子坞张灯结彩，姑苏城万人来贺，参合、青云、赤霞、金风、玄霜五大庄齐摆宴席，宾客如云，人声鼎沸。 “武六郎，潘二娘，你们夫妇也来了，今日不去卖豆腐脑？” “豆腐脑哪儿有慕容公子大婚重要，你不也没摆摊算命么。” “嗨，三瓜两枣的，有什么说头，到底是慕容公子啊，没忘了咱们这些升斗小民。” 玄霜庄专请平民百姓，无论天南海北，五湖四海，只要来了便能落座，从厅堂到廊下，一溜儿五百桌流水席，男女老少，你呼我唤。 “李掌柜，今儿灵缘斋没开业？听说您新收了两件前朝的古董？恭喜发财呐。” “瞧你说的，我小本生意，许久没开张了，不比你会芳园，三层的大酒楼，每天赚的盆满钵满。” “你是自谦了，今个连同我在内，姑苏城八大酒楼歇业，调拨厨子二百人，专为慕容公子服务。” “两位气色不错，有空来我铺里，得了一张宫里徒弟孝敬的养生方子，能生儿子！” “哟，王老太医，伱有这方子，很该献给慕容公子，当新婚贺礼...” “还用你们说？老夫早就行在头里了！” 金风庄专请掌柜商户，各行各业的能工巧匠，皆是姑苏城或大宋百业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四门大开，共二百桌，互相问候，一团和气。 “漠北双雄？你二人也来了？瞧着一身风尘仆仆的，也不怕脏了这景秀风光。” “我呸！自在书生，我兄弟二人新猎了一张老虎皮，完整剥下来，给慕容公子当褥子，你呢，不会作诗一首当贺礼吧？” “二弟说的不错，你这厮在一代文宗的地头卖弄文采，可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赤霞庄专请江湖侠客，镖师教头，皆刀口舔血之人，共二百桌，气氛高涨，火药味十足，却无一人敢在今日造次。 “少林寺的和尚，慧字辈的一桌，虚字辈的两桌，来这么多人吃席，他们的贺礼呢？那一摞佛经？！” “阿弥陀佛，这是我寺玄慈方丈开过光的，参合庄中，玄难师叔还有六祖手稿奉上，价值连城！” “呵呵，你们比边上丐帮的强，至少还带了东西，他们空着手，只带了一张嘴。” “师弟，住嘴！别给我清凉寺惹祸，小心他们告状，回去你我要挨板子。” “怕什么？少林寺这帮和尚拿乔的很，咱们清凉寺的降龙罗汉都亲自来了，他们玄慈呢？没诚意！” 青云庄专请大派弟子传人，皆是各大势力着重培养的种子，相互之间，打着言辞机锋，恩怨错综复杂，却没一人敢动手。 “沧州柴大官人遣使到！贺礼汉代玉璧一对，珍珠五匣，字画摆件十箱，黄金五百两，白银...” “大名府卢员外遣使到！贺礼蜀锦二十匹，北地烈马五十匹，美酒三百坛...” “老种经略相公遣使到！贺礼战场缴获十箱，俘虏西夏美女二十名...” “折氏家族折木兰大小姐到，带来前唐李靖兵书残卷...” “呼延家族三少爷到，带来本朝开国大将铁鞭王呼延赞兵法抄录本...” “琅琊王氏大族老到，奉上王导珍藏，魏文帝《典论·论文》一部，魏武帝《龟虽寿》钟繇亲笔眷写...” “范氏家族八少爷到，范文正公岳阳楼记拓印版...” 参合庄只有二十桌，十桌在内，宴请各大世家代表与官场人物，十桌在外，宴请江湖各大势力的首脑级人物。 “咱家慕容哥哥，这么阔的么？”唱名的吕方，喉咙沙哑，面色潮红，柴大官人和卢员外，俱是遮奢的大人物！ “这主子，跟对了！”账房先生蒋敬运笔如飞，他自然比吕方有见识。 慕容复哈哈一笑，身着大红喜服，亲自迎接宾客，慕容家经营数百年，自然树大根深，交游广阔，故交遍布天下。 如沧州柴进，他为柴世宗后裔，祖上被赵匡胤篡了江山，一向致力于给赵官家添堵，慕容复与他身世相近，素有书信往来，颇为投契。 对柴进来说，给慕容龙城的后代贺喜，就是在打赵匡胤的脸，何乐而不为？ 不光要贺，还要大张旗鼓地贺，若不是赵官家在沧州监管的严，他能够亲自过来。 又如折氏将门，与慕容家的渊源，可以追溯到五代时期，彼时折家不光有慕容龙城的追随者，也有他的红颜知己。 再如呼延家族，呼延为复姓，起源鲜卑，虽汉化至今，但与慕容家一直联络未断，乱世时，也曾守望相助。 至于卢俊义？他是慕容家在大名府最大的合作伙伴，浪子燕青与邓百川也是相熟。 “慕容世家，底蕴深厚啊！” 姑苏城大小官员，原本对慕容复前几日的警告颇有微词，对和江湖草莽同处一宅颇为不悦，见此盛况，堆起笑来。 “咱们的礼，是不是简薄了些？” 各大门派的掌门，原本对在外间晒太阳很是不满，觉得慕容复怠慢，现如今却是自惭形秽起来。 “这次来对了！无论如何，定要让坦之拜师！”游氏兄弟对视一眼，暗中下定决心。 “玄苦师兄，方丈让咱们趁乱击杀慕容复，他说他有布置，我怎么觉得踢到铁板了？！”玄寂面色发苦，声若蚊蝇。 “咱们出家人，不可犯杀戒啊！”玄苦拨着念珠，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徒弟乔峰。 “别找了，丐帮的都在青云庄，衣冠不整的，都不能到这来！”玄寂无奈摇头。 “击杀慕容复？他是昏聩了，这许多人，谁能保证不伤及无辜？万一让朝廷知道...”玄痛眉头紧蹙，颇有牢骚。 “列位稍坐，我去迎接新娘！” 慕容复拱手，施施然离去，四大庄各有抄手游廊与参合庄相连，宾客往返皆有不同规格船只接送，另有一楼船，专为迎亲。 此刻的曼陀山庄，王语嫣正在打扮，她长发如瀑，红唇娇艳，一身深青色喜服，长裙曳地，凤眉斜入云鬓，庄严神圣，如九天玄女下凡。 多年期待，一朝得偿所愿，她眼中迷离，难以自抑。 “语嫣，别走神，听娘说！” “嫁为人妇，便不是孩子了！要担起责任，要生儿育女，要相夫教子...” “有事和复官商量着来，别耍小性子...” 李青萝道，她方才亲自用细线，绞去女儿脸上的汗毛，给女儿上妆描眉，饶是她极度自我，此刻竟也被惆怅与不舍湮没。 饶是她言辞犀利，向来不饶人，此刻也语调哽咽，殷殷嘱咐，唯恐女儿过的不好。 一句一句，循规蹈矩，仿佛不是李青萝能够说出来的。 泪眼朦胧中，她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张四四方方，不苟言笑的脸，他不英俊，却自有魏晋名士的风骨，一身气度，与慕容复颇为相似。 女儿就要嫁人了，你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吧？ 难得，她没有想起段正淳，而是缅怀起亡夫来。 “舅妈，我来接语嫣了！”正当李青萝伤感时，门外传来叫门声。 “臭小子，今日还叫舅妈？！”李青萝抹着泪，让平婆婆开门。 “岳母大人！”慕容复恭恭敬敬，冲李青萝一礼。 望着高大英武的外甥，听他喊自己岳母，李青萝恍如隔世：“若是王弈还在，必然是极为欢喜的。” “我会替舅舅，照顾好您和语嫣。” “你照顾好语嫣便是，我这么多年一个人习惯了，她不在身边，我还清净些。” 李青萝从怀中取出一卷沾染血迹的棋谱，递给慕容复：“这是你舅舅留给你的，说对你复国有帮助。” “棋谱？！”慕容复微微一怔。 李青萝解释道：“你舅舅说，语嫣出嫁，女婿是你，两者缺一不可，否则便让我毁了它。” “你舅舅让我叮嘱你，天下如棋，后发制人。” “好了，时候不早了，走吧！三日后回门，岳母还有好东西给你！” 李青萝自顾自背过身去：“平婆婆，拿帕子和热水来，我要补妆。” 我这舅舅打什么哑谜？慕容复接过棋谱，牵着王语嫣的手，转身离去。 在门扉合拢的一瞬间，李青萝转过身来，望着女儿女婿远去的背影，泪如雨下。 “王弈，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更不是一個好妻子。” “你却做到了一个好父亲，好丈夫能做到的一切。” 李青萝从梳妆台的暗格里，取出一本账册，摩挲着：“此生是我对不起你，欠你的，我会补偿在复官身上。” 一个时辰后，李青萝端坐在参合庄的主位，身旁是两座牌位。 “岳母大人请喝茶！”慕容复双手将茶盏举过头顶。 李青萝一怔，望着身旁牌位，轻叹一声：“姐姐，姐夫，一切有我。” 复官在这世上，到底只有我这一个长辈了。 李青萝接过茶盏，正要叮嘱两句，忽而耳畔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求救声，哭闹声，叱骂声，噪杂纷纷，沸反盈天。 “慕容复！你还我未婚妻！否则，让你这婚礼成葬礼！” “对！让江南的小白脸知道咱们山东大汉的厉害！” “不光得将弟妹还来，还得磕头道歉，赔偿财物...” 宾客们逐一站了起来，放眼望去，只见玄霜庄方位的湖上长廊，涌出近千农夫打扮的精壮汉子来，提着朴刀长枪，更有甚者，扛着锄头。 “这是哪里来的蠢货？！在人婚礼捣乱？！” 老种经略相公的使者，举起醋钵大的拳头：“好不识趣，让洒家来会会你们！” “慕容复，你给我出来！” 只见人群分涌两侧，站出三位青年来，中间一位甚是年轻，手提银枪，虽一身粗布麻衣，却让人一眼便觉得是富家子弟。 他身旁两位青年，年纪稍大，各举着一道长联。 上书： 填平太湖擒燕子，踏破参合捉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