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我为何而来，因何而去

见过宋郗兰后，宋连荷就兴致不高。 关于皇城，关于庙堂，关于皇位，爱谁谁！ 六月，山中微凉，她坐在屋内躺椅上，吃着双叶为她准备的糯米糕。阿俊递过来一杯茉莉花茶，是寺中窨制的新茶。 宋连荷悠哉地喝着茶，看一眼对面正僵直坐在榻上的人。 周仰头上顶着三根针，肩肘手上各扎着一排针，他累到额上冒着汗，仍是不敢动一下。 “行了，时辰到了。” 她这边说完，双叶这才上前去，将针一一取下。 周仰整个人都瘫在那儿，想他这把年纪，又是鬼门关转过一圈的人，硬生生坐一个时辰，实属不易啊。 他抹了抹额间的汗，去看窗外天色，“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双叶回道：“回圣上，已近未时。” “未时……”周仰喃喃自语，由着双叶扶他躺下，满眼都是焦虑。 “宫里可有消息传来？” 宋连荷缓缓道：“没有消息，那便是好消息。” 周仰点头：“没错。” 他长叹口气，又阖上眼睛：“不论成败，皆与朕无关了。” 宋连荷听罢，轻笑道：“圣上，您总算想开了。放心，有这觉悟，您会顺利安享晚年的。” 周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一声失笑道：“如此说来，朕还要谢你不成？” “众生平等，我救了您一命，您就算是给我立上长生牌位，那都是应该的。” 周仰脸上笑意更浓：“朕总算知道了，为何擎王会那样在意你。能入得了他的眼，必也是个离经叛道的。” “这话听起来可不像是在夸我。” “是夸你。” “真的？” “君无戏言。” “那我信了。” 周仰轻笑出声，听着山谷鸟叫，竟不知不觉闭上眼睛睡着了。 宋连荷朝屋内几人看一眼，大家都极有默契退出房间。 坐到院子里，玄魅看了她一眼：“你有心事。” 她不是个事多的，可今日的宋连荷的确处处都透着异样。 宋连荷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换作平时，玄魅是不肯的，但此刻她没有半分犹豫，坐下后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魅姐，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知道你将不再是自己，你在意的人也通通都把你遗忘了，你现下会如何？” 玄魅想都没想便道：“将来的事，与我现下有何关系？” 宋连荷一怔，随即大笑：“魅姐啊魅姐，不愧是你啊！” 玄魅瞥她一眼：“庸人自扰。” “是是是，您说得都对。”宋连荷起身，“走，请你吃酒去！” “还吃？”玄魅皱眉，“主公若回来看到你醉倒了，定会责怪。” “放心吧，不会的。” 宋连荷言之凿凿。 兴许是看在她心情有异的份上，玄魅也没多说，她想做什么便陪着好了。 宋连荷带着玄魅、双叶以及阿俊等三人，便在院子里喝起来。 她左一杯右一杯，完全没有顾忌。 双叶想拦着，被玄魅制止了。 “她心里有事，让她喝吧。” 于是，几人就都陪着她，直至亥时，四周都变得静悄悄的。 有人匆匆走过来，玄魅起身，那人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玄魅点点头，那人便下去了。 宋连荷醉到不省人事，趴在桌子上喃喃地念叨着。 阿俊担心道：“姐姐喝这么多，不会出事吧？” 双叶起身：“我去准备醒酒汤。” 阿俊：“我来帮你！” 宋连荷趴在那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虚无。 她知道她是怯懦的，她抵挡不住心底不祥的预感，只能用这种方式在麻痹自己。 “也许，你想一个人静一下。” 玄魅的声音响在身后。 宋连荷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手朝她摆了摆。 玄魅的脚步声，渐渐离开。 “呵呵，孑然一身的我，灿若繁星的我，了无牵挂的我……见自己，见众生，见天地……来路即归途，我为何而来，因何而去……” “要去哪？” 身后骤然出现的声音，惊到了宋连荷。 她迷糊地抬起头，看到站在身后的人。 “你……” 周沧晏半侧身体都沾着血，血珠顺着他的铠甲往下滴落。头发有些凌乱，眼神嗜血，带着杀气，这是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煞神。 宋连荷慢慢站起身，“你……嗝……” 她打了个酒嗝，头被山风这么一吹，又变得混沌。 “别芜……” 周沧晏上前一步，扶住快要摔倒的她。 “怎么喝这么多酒？” “别芜……” 宋连荷突然抱住他大哭起来。 “怎么了？” 周沧晏皱起眉，扔掉手中的剑，圈住她的腰，“谁欺负你了？” 宋连荷只是一个劲摇头，“我不想离开你。” 周沧晏扬眉，“那就不离开。” “可是不行……你现在是男主了，你有你的女主，可她不是我……呜……不是我……” 第一次，她将心里的话喧之于口。 那种伤心，那种释然，还有无处可依的绝望，像团麻绳，紧紧勒住她的脖子，让她喘不上气。 周沧晏没说话，只是抱紧她。 今日，皇城厮杀，血雨腥风，他心里始终揣着块石头，沉甸甸的。 即便他站到了最高处，也没办法将这种窒息感摒去。 所以，他当即撇下所有人，一骑快马，赶到这里。 直至看到醉卧在院中的她，那份焦虑与恐惧才稍稍缓解。 宋连荷在他怀里哭诉，她的担忧，又焉知不是他的？ “怎么办？怎么办？”她在他怀里急得跳脚，哭声也变得哽咽，“我们已经走到了结局，马上就要到最终章了！到那时，你和你的女主站到了最高处，一起白头偕老，一起儿孙满堂……我知道我要冷静，这不是你能控制的，可我就是不想！我不想你娶别人！我不要你跟别人生孩子！呜……别芜，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周沧晏咬紧牙，将她抱得更紧，“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 “不，会发生的，一切都会发生的。”宋连荷实在是太悲观了，“就算你不想，可你逃不掉作者的安排！她大笔一挥，你说忘就忘……呜……” 她又急得在他怀里乱窜，周沧晏只好摁住她的肩，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不是医者吗？你不是很厉害的医者吗？如果我忘了，你就医好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让我忘记你！听清了？” 宋连荷哭得梨花带雨，怔怔地看着他…… 半晌，她笑了，扑到他怀里直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