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迷惘

古伟有些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他没对古煜说什么特别的，只是重复着简单的叮嘱。 要他学有眼色一点，少惹得大师不开心，要多努力多学习，未来有所成就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大师的恩情，随后便与儿子碰杯对饮，势要喝他个酩酊大醉。 父子之间的交流最大也不过是一次干杯。 古伟真的认为，一旦干杯，对饮的两人便能感觉到对方腹中的五味杂陈，同尝辛酸，共享欢乐。 这一杯，寄予了古伟太多的感触，他看着恢复正常的孩子，说说笑笑，不由得生出几分寂寞。 日后再想一起喝酒，只恐怕聚少离多，机会寥寥了。 这夜宴席上，古煜还与不少关系密切的亲友敬了酒，在这亲友们聚在一起的简单的酒桌上，颇具讲究，甚至让人防不胜防攻守战争反复上演着。 小小的后生，即便是礼节性质的敬酒，一次只有酒盅里很少的一点点，也很快就败下阵来，再饮不能了。 他们大多都很热情，不少年长的妇人还落了些泪，所有人都由衷地感到庆幸。 有些人感慨着古伟一家曾遭受的苦难，并送上各自的祝福，就像古煜曾背负的那些，所有人都理所应当地将他确定为年轻一代的领头者。 尽管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具备这种能力和器量。 鱼龙混杂的餐桌上或真情或假意，古煜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他对这些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从小到大，他都是为了家人的愿望而活，谈不上什么责任不责任，只是生为人子，为还养育之恩不可不为，更是理所应当。 古煜曾用这种想法劝诫自己，仅以个人案例而言，算是很有效。 但现在不同了，他似乎已经不需要时刻警戒自己，也能让自己的内心保持平静了。 从苏醒之后，这个少年体内似乎产生了什么未可名状的变化，若是用最切贴的说法去“比喻”，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随着梦境，一同从他的躯壳之内消弭于外。 恍然如梦醒，方知我是我。 在梦境中，古煜曾偶然观察过那里。 那是偶尔才有机会接触的特殊体验，仅仅是靠近，古煜便明白，那里是人类“可知”的边界，人之力所能达到的真正的“穹顶”。 不过，失去全知之力的古煜，已经没办法再清晰地认知到这些，残留的“印象”也不过是些大梦的碎片，已不再有什么确定的意义。 亲朋满堂，宾客云集，在这场简单却又盛大的宴会中发生的事，古煜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触，只是当情绪在体内涌动之时，他又察觉到自己心中似乎有一枚重要的齿轮缺失了。 他忘记了这枚齿轮的下落，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能理解亲友们的喜悦，以及包括母亲在内的，不少妇人们的落泪，古煜自然知道自己应该随着他们的情绪一起波动，但当置身其中之时，古煜却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竟出奇地宁静。 那里只有一片宁静的混沌，以及从混沌中孵化的迷惘。 就像解不出题懊恼不已的考生那样，古煜感到几分不适，他甚至没有类似“懊恼”的情绪产生，只有令人不适的宁静。 他不得不刻意地将宁静伪装起来，就像曾经做的那样。 复苏终归不是毫无代价，这是一个令人悲痛不已的现实，但与恢复正常相比，所有代价都是值得的。 ...... 宴席还会继续一段时间，古煜也终于在喧哗中找到了机会，他偷偷溜到饭店之外。 穿过甬道，古煜在饭店门口一个石墩上坐了下来，怪异形状的石墩在清源集几乎随处可见，不只是古煜，貌似所有镇民都会下意识地忽略这些石质物体，实在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个时间还不算太晚，天色也刚刚才完全黑下来，古煜稍作休息，从石墩的角度去观察眼前的建筑。 先前就说过，清源集依丙甲甲号国道而建，整体呈东西方向条带状分布，日夜均可见到大型货车来来往往，这么一看，这条道路还是蛮宽阔的不是吗？ 道路两旁也出现了很多第一次见到的店，出现了很多饭店、饮料店、大型超市……自然也消失了很多东西。 这一年之别，恍若隔世，不由得让他与故乡生分了许多。 “都要走了，还考虑这些做什么？你将成为修行之人了，待你回来，只会更觉得物非人非。” “……” 右肩一沉，分不清性别也无法确认语言的信息钻入古煜脑中。 刺耳，且令人作呕。 “影神管不住你了是吧？” “影神什么时候管住我过？搭档，你不会真的以为《九渊祝》这垃圾玩意儿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我吧？想什么呢搭档？” 古煜的不满就在脸上写着，毫不掩饰。 “你说什么都无所谓，我不会再信你了，我也不是你的搭档，是姐......是那女人坑害了我，把你降到我身上，让我变成了什么“拜万物”，还要被阎老头嫌弃。” “阎老头是个人间难得的好人呐！结果就因为你，连菩萨心肠的好人都不愿意多帮我一点，我是依靠天地之春的力量，才硬撑到现在的你知道吗？” “那是他倒霉，谁让他非要做好人的，好人就活该被枪指着脑袋。” 古煜只觉得右肩上的重量更增加了几分，似乎有黏腻而柔软的东西在抚摸他的侧脸。 “我的嘴唇都要磨出光来了，虽然我可能没有嘴唇？” “我亲爱的搭档哦，我对你现在的状态有些失望，原本我还以为你睡醒了就会清醒一些，只要你从[万象仪]中苏醒过来，霸业不过是板上钉钉而已，但是现在看来，睡醒的你反而更迷糊了，你要是这样下去，那些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万象仪]之力还不是跟没有一样？” “别说的好像你才是[万象仪]的主人？我的东西，我想怎么用关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