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猎狐

松软的床榻上，玊玉很快陷入了梦境。梦里一个小女孩趴在一个妇人的床前，妇人虚弱得呢喃着什么，拿出一块玉放在女孩的手里，随后一个宫女将小女孩迅速带离了妇人的床前，小女孩转头看着渐渐模糊的妇人，嘴里喊着“母妃”，随后梦里只剩下一片撕心裂肺得哭喊和尖叫声。 玊玉一下被惊醒了：“母妃！” 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坐在床上不敢动，久久不能平静。 西邻客栈里忽然打碎了一只茶杯。 “主儿，主儿，你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云夏走进来，点燃烛火，看到玊玉双手环抱着双腿，赶紧将床幔拉开。 “云夏，我又梦见母妃了。”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眶顺着脸颊滑落到被褥上。 “主儿，没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云夏坐在床边，上下抚摸着玊玉的背。 “真的过去了吗？”玊玉的眼眸终于转了转。 “都过去了，主儿，别想了，奴婢去给您拿点吃的吧。”云清站起来，准备扶玊玉睡下。 “不用了，你出去吧，我想自己静静。”玊玉拒绝了，将头全部埋入膝盖。 玊玉的母妃钟离婉是家族里出了名的美人，气质如兰，才华比仙。在南越王还未称王时，钟离氏便与他目成心许，南越王因此得到钟离氏家族的鼎力支持，实力大增，势力从江南沿海扩展到了中原地区，进入中原后，只靠钟离氏家族很难站稳脚根，于是南越王为了拉拢陇秦集团的东方氏，又承诺立东方氏为后，钟离氏自然而然就成了妃子。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真心，南越王一直对钟离氏一族很上心。 由于东方氏一直未有所出，在玊玉五岁时，年满八岁的若庸被册立为了太子，同年，东方氏在南越王的默许下鸩杀了钟离氏，玊玉在哭喊中只隐约听见“外戚专权”之类的话，后不久，东方氏有孕，若庸的太子之位又被废了。纵观整个谋杀过程，若庸就像是一颗棋子被摆在棋盘中央，任人推来推去。 如今的惠后是如何鸩杀自己母妃，将母妃一步一步推入深渊的，玊玉已从她口中了解清楚，她只是悔恨为什么自己要自作聪明把那杯酒递给母妃喝。 钟离氏的笑靥还在记忆中闪现，可转眼已经过去了十多年，玊玉和若庸都已长大成人，但玊玉永远记得钟离氏脉搏骤然停止时的自己的茫然。 玊玉蜷缩的身体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如此的凄凉，偌大的闺房里，只听得见抽泣声。黑暗处有一个修长的白衣，看着那抹瘦小的身影，深如寒潭的眼眸里分明闪烁着怜悯的神情，看着玊玉抽泣着，久久不能平复心情，便施了启梦咒。随着一股灵气的包裹，玊玉渐渐睡了过去。 暗处的身影逐步走到烛光下，轻柔地扶住玊玉的后背，慢慢将她躺平，盖好被褥后伫立在床前，看着眼角仍然挂着泪痕的玊玉，手淡淡一挥，停止了跳动的烛光。月光下的玊玉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安静得睡了过去。 惠后东方氏的罪行很快公布天下，南越王趁机清扫了陇秦集团盘固于中原的势力，大手一挥，重新划分了中原地区的家族门阀权利，打压部分勋贵，提拔学宫中出类拔萃的寒门子弟。 水落清羽在烟城待了些时日，但每日不是被玊玉带去演武场感受飞扬的尘土，就是被若庸带去游山玩水、吃喝玩乐。渐渐地，他也熟悉了这两兄妹的规律，白天等着玊玉下朝，傍晚等着若庸溜出宫。有一日，水落清羽从辰时一直等到申时也未见玊玉人影，管家传饭时，玊玉和若庸二人才相继走进院里，两人似乎很高兴，步步生风。 “二位何事如此开心？”任风扶水落清羽坐在饭桌旁，问道。 若庸看了一眼玊玉的表情笑了笑：“我和妹妹商议今晚带雨相君去猎狐。” “猎狐？”水落清羽疑惑得转向若庸。 “对，城西南面据说有妖狐作祟，异物局贴出了悬赏告示，我和妹妹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是也想去凑凑热闹，雨相君要一起吗？”若庸的激动难以言表。 “我眼睛看不见，又不能骑马，恐会耽误你们猎狐。”水落清羽说得可怜兮兮的。 玊玉马上安慰道：“无妨，我们的目的也不是那只狐狸，只是哥哥为邀你出去玩找了个借口罢了。” 兄妹俩软磨硬泡，终于说服水落清羽一同前往西南面的山坳。 猎狐的人很多，火把将树林打得透亮，狐狸没见到，人倒是大片大片的。若庸觉得狐狸应该被吓跑了，于是提议去密林深处寻找。三人赶着马车背离人群，慢慢走向了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地上的草逐渐没过了车毂，马的速度慢了下来，周围静得出奇，突然前面一个不明物体闪过，若庸小声说了句“狐狸”就跳下了马车，猫着身子在草丛里穿行，手上死死捏住捕网，生怕做过了最佳的机会。 若庸离开大概半个时辰左右，玊玉撩起车幔，声音由轻到重，一遍遍喊着若庸的名字，但都无人回应。玊玉想去寻若庸，又不放心水落清羽一人。 “你去寻他吧，我在这里等你。”水落清羽笑着说道。 “可是，万一……” “不用担心，我自保没有问题。”水落清羽的语气很坚定。 “好。”水落清羽的话总是给玊玉一种真切的安全感。 玊玉找到若庸时，他被吊在一张网里使劲蹦跶，网上被人施了咒术，若庸发不出一点声响。玊玉借树之力跳上网，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割断绳索，若庸嘭得一声掉在地上，摔得嗷嗷叫。 “看来你就是他们要抓的那只狐妖。”玊玉嗤笑道。 若庸气不打一处来，觉得丢脸，嘟囔了几句。玊玉一边带着他往马车方向去，一边出言笑话，快走到马车边时，一个狐狸影子在月影下闪过，跳上了马车。 “狐狸！”若庸喊道。 “别看它眼睛！”玊玉闭上眼睛，无影剑脱鞘，剑光在黑夜里明晃晃的。 “任风。”马车里声音刚落，任风便从天而降。 玊玉睁眼正好看到这一幕，任风将捕兽网随手一扔，便将狐狸围困其中。 “还是任风厉害！”若庸边跑边喊。 玊玉拿着剑，小心翼翼得靠近狐狸，怕被狐狸魅惑，闭着眼睛。 “小玉，别怕，它不是妖。”不知何时，水落清羽已经从马车里出来了。 玊玉缓缓睁眼，捕兽网里是一只小狐狸，腿上插着一支箭，留着暗红色的血，看着玊玉手里的剑，哆嗦着耳朵，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它受伤了。”玊玉以为是自己的剑吓到它了，赶紧收起剑，蹲下来检查一下它的伤口，一伸手就被任风制止了。 “公主，别伸手！” 已经来不及了，狐狸一口咬住玊玉的手腕。 玊玉“嘶～啊”了一声连忙甩开狐狸，只觉得手腕一阵酥麻感传来。 “念念，你没事吧，我看看。”若庸拉过玊玉的手臂，手腕处四个小小的血孔，因为是只小狐狸，所以留的血也不多。 “没事，小伤。”玊玉抽回手臂，“它有箭伤，独自在这荒郊野外的，必死无疑，把它带回去吧。”水落清羽对着玊玉笑着点了点头，在若庸疑惑的眼神中，任风已经将狐狸提进了马车。 兴许是方才捉狐狸太累的缘故，若庸上车以后就呼呼大睡，玊玉本就是少睡眠的人，错过最佳的入眠时间，现下更睡不着了。 “小玉，严重吗？”马车走得慢，水落清羽的声音听得异常清楚。 “什么？”玊玉根本没有把咬伤放在心上。 “被狐狸咬的。” “你说这个啊？”玊玉伸手给水落清羽看，一下想到他是瞎子，又收了回来，“嗐，没事儿，又不痛。” “我给你包扎一下。” “不用，这点小伤自己会愈合的。”玊玉摆摆手。 “你过来，还是我过去？”水落清羽的语气里分明带有一丝生气，但依旧是温润的。 “我过来。”玊玉不好驳了他的好意，只能答应着包扎。 玊玉将手递到水落清羽手边，轻轻碰了他一下，示意手的位置。水落清羽从袖袋里掏出一瓮小小的青瓷装的药膏，挖出一小坨，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用无名指和小拇指摸索着她手腕上的伤，摸到伤口后，顺势将食指和中指上的药膏涂抹上去。药膏冰冰凉凉的，缓解了玊玉的疼痛。 “清羽哥哥，你这个药膏着实管用，一涂上就不疼了，有多的吗？日后我出征受了伤，也可以用。”玊玉仔细打量着手上半透明状的药膏，确实比军医开的止痛药效果好。 水落清羽听到出征二字，手颤抖了一下：“有，我之后让任风送到你府上。”随即又从胸襟处拿出一张丝巾，将玊玉手上的伤包扎起来，“以后不要说小伤就不用管这类的话，受了伤，用药会好得快，不用承受那么多没必要的痛苦。”水落清羽将包扎好的手放到玊玉面前。 玊玉第一次从水落清羽的话中感受到了怜惜和无奈，却只能笑着点头答道：“嗯，我知道。” 玊玉没有回对面，只是并排和水落清羽坐着。 四人赶着马车回程已是后半夜，水落清羽提议将狐狸交与他治疗，凭借前两次对玊玉的救治，玊玉交与他非常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