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他说

水落清羽涨红了脸，看着玊玊，说：“小玉，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些唐突，但是我，我害怕，害怕再不说便没有机会了。” “你说。” 水落清羽喉结上下翻滚，喘着粗气说：“小玉，我心悦你。” 水落清羽握住玊玉的手很用力，像是想抓住他的全世界。 隔着衣衫，玊玉感觉到他的手掌心汗涔涔的，但这个突如其来的心声吐露，不住得在耳边回荡，但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就瞪着清泉般透亮的眼睛看着他，四目相对，玊玉慌了神，顿感有烈焰在脸颊上燃烧，慌忙看向别处。 水落清羽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说：“小玉，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不合时宜，我也知道我不够好，也不像竹南之那般有能力，可以救你于水火，但是我没办法，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放弃喜欢你。你知道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吗？” “失而复得？” 水落清羽瑞风眼中饱含热泪，眼中的真诚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对，失而复得。”水落清羽轻轻放开玊玉的手，视线看向朦胧幽幽的江水，“你可能不知道，小时候在宫里第一次见你，我便悄悄得将你的模样画了下来。我发誓，我一定要成为西周最厉害的人，骑射、书画、策论我什么都学，我要一步一步走到你的身边。我规划好了一切，但是天意弄人，突然间我失去了家园、失去了父母、失去了眼睛，除了这个残损的躯壳，我近乎失去了一切。我也知道自己与你此生再无可能，我不想苟活于世，但是我不得不活下去，我还要复国，我只能逼着自己活下去。当我以为自己会永远在这种煎熬中度过余生时，我又遇到了你。” 水落清羽看向玊玊：“你知道三年多前，当你牵住我裙角的那一刻，有多美妙吗？我好像、我好像是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噩梦，醒来时，你恰好就在身边，这就是失而复得。但是我也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你，你洒脱乐观、正直坦率、有勇有谋有担当，你受万人敬仰，而我就像是一只活在阴沟的臭虫，为了自己的目的还不得不诓骗你。” 玊玉呆呆得看着水落清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我……” 还未说完，水落清羽便截了她的话，说：“小玉，我与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给我个答复，我只是想把积攒了很久的话都说出来，不想留下遗憾。我走了，你快回去吧。” 乌篷船已驶进岸口，水落清羽将灯笼交与玊玊后踽踽独行，只身孤影走进了那片黑暗之中，直至船上微弱的烛光渐渐在浓雾中消失，玊玉才反应过来自己已是独自一人。 容不得多想，提着裙摆便回到了竹节小屋，赤鹿带她去了竹南之所在的暗室。玊玉进门便感受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这份寒意在水落清羽的身上也感受到过。 冰床上的竹南之面目有些许扭曲，许是失血的缘故，脸色也很苍白，眉间时而沟壑皱起、时而舒张，豆大的汗珠挂在额头和脖颈上，偶尔滑落至冰床上瞬间化为乌有。 “他这样，真的无碍吗？”玊玉担忧得问。 赤鹿说：“妖血已经逼出，没有大问题。” “我还需要做什么？” 赤鹿摇头：“不用，这张冰床比你做什么都有用。早些休息。” 说罢，玊玉点头示意，赤鹿便离开了暗室。 玊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竹南之命悬一线，自己却安然入睡有些亏心，于是干脆将小屋中的摇椅搬至暗室，守在竹南之身边，偶尔也可以帮他擦一下脸上的虚汗，这样可以让她心里好受些。 翌日清晨，玊玉从躺椅上醒来时，看见竹南之面负于冰床，一动不动。吓得她敛声屏气得走近冰床，小心将他翻来正面朝上，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好！没死！”摇晃着他的身体，“竹南之！竹南之！” 竹南之听见有人唤他的名字，缓缓睁眼，看见玊玉泪眼婆娑的模样，便伸手去揩她的眼泪：“小玉，别哭……” 玊玉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竟掉下了眼泪，尴尬得将脸别到一旁：“我没哭。” 竹南之收回手，小声说：“你放心，以前打的架也不少，这种情况死不了的。” 玊玉以为自己耳背，没听清：“啊？” “我说，快把我弄起来，这冰床硌得疼！” 玊玉抹掉脸颊上的眼泪，将竹南之扶起来，走出暗室。 玊玉将竹南之扶到院内的躺椅上，又给他煮了些粥，一两日下来，玊玉的厨艺倒是精进了不少。竹南之的身体情况却总是反反复复，只要一离开冰床，便会加重一些，有时太阳晒久了，到了夜里又烧又梦魇，总是在后半夜才缓缓入眠。 第三日时，玊玉便学乖了，任由竹南之再怎么央求，她也没放他离开冰床。竹南之假意应下了不下冰床，待玊玉忙碌时，还是悄悄得溜到躺椅上晒太阳，累得玊玉气不打一处来。 “竹南之！你怎么又偷跑出来了？”玊玉站在廊下大喊着竹南之的名字。 玊玉的嗓门仿佛得到了霍兰香的真传，吓得竹南之身躯一震：“你要杀人啊！这么大声。” 玊玉三两下跨到他面前：“就因为在冰床上修养不够，所以你没有太大的好转。你应该也知道吧！你这样下去，几时才能痊愈？！” 竹南之看着玊玉生气的模样，欠打得说：“我如果这么快就痊愈了，你还能这样对我这样好吗？” 玊玉压制住内心的怒火，平静得问：“所以，你是故意这样做的，是吗？” 竹南之看着她此时已是满腔怒火，若在放一把火，恐会七窍生烟，于是只能使出求弱的招术：“我好歹救了你，恩人就这般待遇吗？” 玊玉内心的怒火瞬间就被扑灭了，叹气说：“我不是想要怪你，只是现在时间很宝贵，西周本就乱做了一团，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我们在这儿说话的时间，说不定就有人命丧妖兽之手，所以我需要尽快回江南与清羽商议对策。”顿了顿，继续说，“竹南之，我知道你舍命救我，这份恩情，我玊玉会一直记着。你是神族，寿命漫长，只要我还在世，你可以随时让我还恩。” “你怎知我是神族？”竹南之惊愕得问。 “那你说你是哪个修仙派的？”玊玉反问道。 “我就不能是个普通人？”竹南之问。 “你信吗？快起来，我扶你回暗室。”玊玉伸手。 竹南之想也没想便用劲拉住玊玉，他本以为玊玉会用劲将他拉起来，没想到，玊玉只是伸出手，想要他站起来后搭在她肩上，也没用劲儿，就这样两人双双会错了意，说时迟那时快，反应过来时，玊玉已经扑在了竹南之怀中。 玊玉艰难得从竹南之怀中爬起，揉搓着被撞疼的下巴：“你怎么突然拽我？” 竹南之按住胸口，说：“我以为你要拉我，抱歉。” 说完，挣扎着从躺椅上立起，玊玉顺势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朝着暗室走去。 一直待在冰床上，竹南之的身子的确恢复得要快些，玊玉这才明白赤鹿同她说的“这冰床比你做什么都管用”的含义，竹南之分明也是知道的，还非要玩这么一出，气得玊玉一日未同他说话。 一日，玊玉独坐在屋外的阶梯上，看着天际孤飞的白鹤，想着还在江南的若庸，若庸那个死脑筋，势必会天天缠着水落清羽问她的情况，玊玉将头埋进膝盖，环抱住双腿，暂时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不知何时，身上被人盖了张毛毯。 玊玉猛地掀开毛毯，站起来，看见是竹南之，便问：“是你啊，你身体已经好了？” “废话，也不看看我是谁！就这点伤，还想让我躺多久？” 玊玉小声嘀咕：“可给你厉害的。” “你说什么？” 玊玉说：“我说你厉害！既然你好了，我带你回江南。” “之前救我的人，是谁？” “怎么了？” “我要见他。” 不是想见，是要见，玊玉自然也明白其中的意思。竹南之这人看着不着调，但在大事上却也拎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