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安北峰的野心

这座四合院的面积不算很大，院落里一如安北峰的办公室一般，简洁到没什么陈设，但是一楼的客厅却非常讲究。 向云自己是没有什么这方面的知识的，但他至少见过。安北峰的客厅布置得非常讲究，放到大灾难前也是配得上他这样身份的。 “我是大灾难后四十年出生的，”安北峰居然有一台咖啡机，看上去做工比较粗糙，像是仿制的，不过可用，“那时候废墟区里经常能找到一些大灾难前的东西，这台咖啡机就是那时候找到的。找到的时候已经不能用了，我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修好了它。” 安北峰说着，将两杯咖啡放在两人面前：“咖啡豆是温室里培育的，味道还不错，虽然我并没有机会喝到大灾难前的咖啡。” 向云端起来喝了一口。安北峰没有放糖，喝起来一股酸涩的味道。 林英却没动。她舒服地靠在一把硬质木椅的椅背上，冷冷地盯着安北峰：“想说什么就赶紧说！” “能别这样吗？”安北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这才坐下来，看着林英微笑道：“我对前辈从来没有过恶意，更何况，当初是你揍了我。” “我对小偷一向不客气！”林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向云有些想笑。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和林英的第一次见面，也是被林英狠狠揍了一拳，没想到安北峰这么大的人物，居然也有类似的经历。 他忽然有些好奇起来，刚刚撞破别人秘密的紧张也有些淡化了。 眼前这两人的关系有些奇怪。安北峰对林英看得出全无恶意，还有相当的好感。林英表面对安北峰毫不客气，却没有拒绝安北峰的邀请，也没有在见面的瞬间拂袖而去，看来也不是多么纯粹的恶意，倒像是在闹别扭。 闹别扭？ 向云忽然打了个寒颤。虽然他努力地控制了，但身子还是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我警告你别想些有的没的啊！”林英居然发觉了，立刻指着向云嚷了起来，“我和他的关系就是当初我揍了他一顿，因为他上门偷我东西！谁知道还能打出那什么……什么斯……斯什么病来！”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安北峰笑着做了补充。 “你闭嘴！”林英瞪着眼睛喊。 向云也听出来了，而且基本明白了原委。只是他现在已经完全了解了林英的脾性，实在不敢笑出声来。 “不说笑了。”安北峰收起笑容，“我现在有了更大的目标，不会再骚扰前辈了。这次邀请两位虽说是临时起意，但也不是为这种事情。” “你又看上哪家姑娘了？”林英斜眼看着安北峰。 “这次主要是找小向有点事，当然前辈也是可以听听的。”安北峰笑了笑，没有理会林英的调戏，正容对向云说道：“小向兄弟，你可有什么志向吗？” 向云有些发愣。 若是放在大灾难前，这种对话他适应得很很，毕竟那时候算是精英分子。可醒来这几个月，整天混在斗兽场里，早已经适应了现在的身份。现在忽然被问起这么正式的问题，总觉得有些违和。 “以前的话，我是说大灾难前，有过，”向云老老实实地说，“现在的话，混出点名堂，在这个社会站稳脚跟，然后……去找两个人，亲人。” 稍稍犹豫了一下，他没有隐瞒自己的目的。虽然这话代表他总有一天会离开斗兽场，但成为亲卫后，他对这位老板也有了些了解，总觉得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果然安北峰只是笑了笑，却没有什么不悦之色，只是忽然问道：“你和赵城主认识？” “大灾难以前认识，”向云说，“他和收养我的那位关系不错，那时候认识的。” “嗯，那天晚宴上他也说过。”安北峰笑着点点头，“可惜，那位若是没有失踪，对我们的事业会是绝大的助力。” “事业？”向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安北峰没有立刻回答。他忽然端端正正地坐起来，正色看着对面的向云和林英。 “你们可知道，西原市这样一个小城市，为什么会在大灾难中幸存下来吗？”安北峰说。 “因为这个保护罩吗？”林英抬手指指上面说。 “说得没错。”安北峰笑笑，“但这个保护罩为什么会存在，才是我要说的重点。” “为什么？”林英的好奇心显然被勾动了。向云依旧没有作声，因为安北峰所说的原因，他也是知道的。 安北峰继续说道：“当年的超级城市计划，华夏共和国一共有六十个城市入选，西原市在其中，也也是独一号的。” “独一号？”向云疑惑，“西原市有什么突出的吗？” 他是有理由发出疑问的。大灾难前的西原市，从来也不是什么有名有姓的存在，说大城市都有些勉强。他自己也在西原市生活过很长时间，还真不知道这城市有什么特别的。 “能有什么特别，倒数第一啊。”安北峰苦笑一声，“据赵城主所说，若真按照标准，西原市其实是无法入选的。西原市真正入选的原因，只是因为当时国内主导超级城市的五人中，有三人出自西原市而已。所以在所有的超级城市之间，西原市，从来都是被私下里嘲笑和排挤的那个，原因很简单，就是不够格。” 向云恍然，同时又有些无奈。西原市的实力，在大灾难前确实算不上多么强力，甚至连大型城市都有些勉强。超级城市计划流产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原委他不清楚，但西原市的情况，他是了解的。 “在你加入斗兽场之前的一个月，龙都穆东方派使团来到西原，征调了一批物资，其中包括大量的零号合金，占去西原市官方储备量的两成有余，此外还将西原市存量不多的用于核聚变燃料的材料全部搜罗一空，理由是西原市没有聚变反应堆，要来也没用。”安北峰忽然换了个话题，说得对面的两人都有些发愣。 “现在的城市之间没有这种从属关系了吧？”林英诧异道，“这么嚣张？” “没办法，龙都市当年就是超级城市计划的受益者，还依托着一个坠落的堡垒，民间受到的损害轻许多不说，军事实力保存也相当完整。”安北峰无奈地摇摇头，“如今的龙都市，军事实力比之大灾难前几乎没有削减，反而因为一座堡垒坠落在附近，又有了成倍的增加。此消彼长之下，龙都市的营级聚居地数量是西原市的近三倍，军事实力更是西原市的十倍以上。再加上两座城市之间只隔着一个大型的险地，西原市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否则你以为赵长安真的愿意委曲求全吗？” 向云和林英都默然，尤其是向云。 林英可能不清楚，但向云是明白所谓的堡垒是什么东西。 那是大灾难前的异数，只有华夏共和国拥有的东西。 直径超过三十公里的巨大球形，采用反重力和核动力结合的方式升空，随着地球的自转作同步运行。 这堡垒一共建设了八座，除去月球的一座和进行深空探索的三座，其余四座都用以守卫疆土。 通过自转产生重力，以一座规模庞大的聚变电厂作为内部供能，超过三十万的军队长年驻扎在近三千平方公里的内表面上。 直到大灾难爆发，地表磁场被破坏，单靠聚变电厂的能源不足以支撑持续的飞行，这四座堡垒也不得不迫降于地面，成为这片大地上最为坚固的庇护所。 龙都市，本就是华夏军政经济的要冲之一，再加上完完整整的三十万军队，本就强大的军事实力再上一层楼。这种情况下，几乎是幸存城市中最弱的西原市，真的是完全没有可比性。 “西原市，其实也可以像龙都市一样，免于这次大灾难的。”安北峰忽然说。 “什么？”林向两人都是一愣。 “我从赵长安那里了解过。当初魔王和他的追随者被迫离开地球，所有的超级城市都沦为了旅游景点，保护罩的入口常年开放，无人值守。”安北峰说，“魔王离开了，可是那位叶先生和另外的一位主导者都坚持应该做好保护罩的维护，多次向共和国的高层提出建议。最终高层的态度是各个超级城市自主决定对于保护罩的处置。 “虽然大多数城市都对这个决议爱答不理，但终究还是有几座主要的大城市执行了这个决定。西原市虽然不在这个行列里，但是在叶先生的力主下，西原市的高层最终也接受了叶先生的意见。 “可是大灾难到来的那天，发生了一件可笑的事情。” 安北峰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激动：“那一天是一个纪念日，为了庆祝那个日子，全世界所有的超级城市都将保护罩的入口全部打开，所有人聚集的出入口附近狂欢。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向云下意识地问道。 “那是魔王和他的追随者们，离开地球的日子！”安北峰冷笑一声，“那个帮助了世界无数次的人，被认为是人类的敌人；人们为了他被驱赶而庆祝，人们为了他的离开而欢呼！” 沉默。 房间里忽然沉默下来，三人都没有说话。 安北峰还在冷笑，向云和林英却是无话可说。 “可这样的话，每个城市不都一样的吗？”最终是林英打破了沉默，“为什么单单把西原市拿出来说？” “因为西原市是魔王出生的地方吧。”向云说。 “这有什么关系？”林英不解。 “这个节日是庆祝魔王的离开，那么魔王的出生地当然更加应景，到这里来庆祝的人，怕是比其他地方要多得多吧。” “说的没错。”安北峰说，“超级城市建设前，西原市人口有不到六百万，在建设保护罩的过程中，周边的人口陆续有向西原市迁徙，当保护罩建成的时候，西原市的人口是一千多万。可是那天，西原市周围聚集的人数，甚至比西原市本身的人口都多！ “大灾难的爆发只持续了几个小时，以全世界这样的范围来看，本就没有多少预警时间。再加上大众在狂欢中指挥难度的增加，西原市的护罩根本没有关闭的机会。” “门不是有维护吗？没有守卫？”向云诧异地问。 “守卫也去狂欢了。”安北峰苦笑着摇摇头，“事发突然，守卫在狂欢的人群中根本无法顺利通行，门的遥控器也因为比高温来得更快的电磁干扰失效。当人们看到灾难临头的时候，反应时间已经连半秒都没有了。火流在零点几秒的时间里扫平了西原城外的人群，从宽阔的入口长驱直入。唯一庆幸的是深埋在地下的自动感温装置及时启动，可终究是迟了很多。” 林向两人都目瞪口呆。 “那次灾难后，西原城里幸存的人类是四百万。扣除变异的伪人，死亡人数五百万。可是知道真相的人都清楚，西原城的死亡人数不是五百万，而是一千五百万！ “于是，西原市再次成为千夫所指。这次的罪名，是不合时宜地组织庆祝，造成了大量人类的死亡！” “不是说城之间的通讯是中断的吗？”向云忍不住问道。 “还是有一些联系的，从一些穿越无人区而来的探险者嘴里。”安北峰说，“虽然很少，也足够我们了解一些情况了。” “那一次几乎是全球的狂欢并非是西原市发起的，西原市也从未组织过狂欢，那些死去的人都是自行而来的。非要说的话，反倒是那些人给西原市带来了灾祸！可他们不清楚吗？” 冷笑再次出现在安北峰脸上：“当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西原市是无辜的，但是他们不需要真相，他们只需要一个足够弱小的出气筒！选中西原市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太弱了！” “我忽然想起了当年那个魔王，忽然有些理解他为什么要离开，”安北峰说，“即使面临灭顶之灾，人们也依旧不改本性。他们总想要找一个出气筒，好让自己心安理得地忘记曾经犯过的错误，继续心安理得地活着，直到再一次铸成大错！” 向云和林英都沉默着。林英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阴沉，只是安北峰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向云还在认真地倾听着，都没有注意到。 “我曾经下过很大功夫去调查那个魔王，当我知道他的存在后，”安北峰说，“因为他本身就是西原市人，所以还是找到不少资料。想听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