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箭双雕

“就因为我爹爹不肯加入他们那个组织，他们就把他杀了？哪怕得罪整个朝凤山庄？”凤凰游道。 “不光是朝凤山庄，今天你要是把应蛟龙杀了，那他们还会吞掉整个蛟龙山庄。要么要钱，要么要人，最好是都要。”江自流道。 “这样的组织遍布每一州每一府每一县？”凤凰游的表情格外认真。 “是。” “你们今天战这一场，甚至连他们的一个分坛都不算？” “是，一个分坛都不算。而且，这是个十分严密的组织，春风吹又生，就像日子有365天一样，一天也不会少。” “你怎会知道这些？” “因为我从十五岁起，就一直在做这件事。” “什么事？” “杀青龙会的人，做成龙肉包。” “你连这个都肯告诉我？” “是，不管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绝不隐瞒。” “好，那我也告诉你，我要上山。” “你不怕死？” “我不能死，但我爹也不能白死！还有我干娘、王盛兰，他们每个人都不能死！”凤凰游顿了顿，又说：“龙钺的事情我还没有问你，所以，你最好也别死。” 马开始吃力的时候，人却还能走，甚至能走的比马更快。 人若是知道前方是什么，高山、冰川都是平地，可遗憾的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所以在短暂的一生中，人还是会花许多时间踟蹰不前。 眼前这片疮痍的废墟曾是一座十三层的大宝塔。 它曾经只有一半，现在却连一半也没有。 废墟上长出了青苔，还住着一些快乐的土拨鼠，它们偶尔会探出脑袋。 但大多数时候，只是制造声响。 想象有时是放大镜，有时是万花筒，它会把人听到的东西变成画面，变成事实。 所以快乐的土拨鼠制造的声音，就是亡者的鬼魂发出的哀嚎。 所以没人敢动这片废墟，甚至没人敢靠近，毕竟这世界上最坚固的门，有时只是一个足够可怕的传言。 江自流率先登上了废墟，然后伸出一只手来拉后面的凤凰游。 但她没有接。 “你不用等我，我跟得上。”凤凰游道。 地道原是被瓦砾封死的，多亏了王彻的炸药。 熊家大院的下人装作被买通，把他们放进来，然后趁着月黑风高“逃”到此地。 就在今晨，迎亲时，一身红装的新娘与王盛兰等人在此引爆了炸药，随即，按照百里长青描画的路线图潜伏进了山寨。 此刻，江自流的半个身子已经顺着炸药炸开的地方下去。 凤凰游却不像起初那样如履平地了，她踟蹰在方才那个不愿伸手的地方，待到江自流已经整个进入地道，一点脑袋也看不见了。 凤凰游用轻功飞上废墟，朝着洞口不断的扔石头，只听得洞内江自流踩空。 轰的一声跌在了洞底下。 “凤大小姐这又是为何？”江自流在层层石块下大呼。 “你装作诚恳，不过就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凤凰游道。 “你还是不信我？” “我本来信了，可是这一路无话，我就是在想你说的每一个字，现在我虽然没完全想明白，但我至少想通不该全信你。” “此话怎讲？” “你方才和我说青龙会的宗旨是什么？” “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如果这个山寨就是青龙会的某个老巢，为什么进去过的人没有死？” “你怎知他们没死？” “我至少知道有两个人没有死，一个是提供路线图的百里长青，一个是王盛兰的心上人。” “所以你认为，青龙会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这里势必已经人去楼空，是座空寨子了？” “不，我认为这里从来也不是青龙会的老巢。” 凤凰游说完，拍了拍手上的灰，掉头就走。 “喂！你就把我丢在这儿？”江自流大喊。 “既然你说是空寨子，那你自然有路可以出来。” 此时，熊九太爷、午不言已与红杏花、王盛兰等汇合。 这场婚宴的初衷，本就是一箭双雕。 策划者不是别人，正是红杏花的孙子、王盛兰的心上人——聪明的丁喜。 至于王彻和光头大汉等江南二月坛的到来，反而是在喜帖发布以后的额外收获。 从王彻买通人在熊家大院排布炸药开始，整个计划就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既有鱼自愿咬钩，那便吃饱了鱼再去射雕。 “我干闺女没生气吧？”红杏花是真喜欢凤凰游，一碰面就问老许，哦不，应该是“拔魂索”午不言。 “你真当我穿了女人家的婚服，就能懂女人家的心思了？你何不快些解决，提了人头自己回去看？”午不言道。 红杏花这次并没有上去拧他的耳朵，因为此刻，她正穿在一件护甲里，面蒙三角红巾，手执铁枪。 和他面前的老许、两丈外的王盛兰，以及王盛兰对面的熊九太爷，一模一样的装扮。 此时正是申时，距离她第一次在此值班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 他们的身后是一道巨大的木门，由两丈平码的白杨树的树干捆扎而成，大门的顶部，分设两个木制瞭台。 瞭望台上此刻站着的，是两个极其年轻的人，皆来自熊九太爷的练武场。 而大门正中，则高扬着一面鲜红的，印着黑色龙纹的大旗，黑龙在立夏的温风里隐隐游荡，仿佛下一刻就要夺旗而出，吞没整个太阳。 这三个时辰里，这间坐落在青山深处的老巢内，所有不知名的士兵都悄无声息的接连失踪了。 取而代之的，是这次婚宴的一部分宾客和熊家练武场的年轻人。 万事具备，仅差一人，一个酉时会来的人。 第一雕待射，而不远千里引鱼咬钩的那枚鱼饵，此刻却并未落荒而逃，反而等在饿虎岗下，一家已经废弃落灰的馒头店门口。 他身旁站着一匹周身雪白的马，午后的阳光照在那匹马的身上，血管如萤流贯，发出青紫的金光。 “凤小姐。”应蛟龙道。 “应叔。”凤凰游大方道。 应蛟龙的眉头微颤，从这个称呼看来，此时的凤凰游已对他放下了杀心。 “我想，我还是欠您一个解释。” “但说无妨。” “我知道自打我离开朝凤山庄另立门户，在凤小姐眼中我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了。”应蛟龙的眼睛看向远处的山，看样子准备讲一个长长的故事。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怎么看？”凤凰游打岔道。 “因为凤小姐上一次叫我应叔，还是十五年前。” “那是因为这十五年你一次也没有再登过门不是吗？” “是。那时候坊间有一些不好的传言。” “都说百鸟朝凤，你一个朝凤山庄出去的人，偏要压一头，弄起个蛟龙山庄？” “是……” “你知道当时父亲怎么说的吗？” 应蛟龙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十分渴望的眼神期待着答案，这样的眼神少年才有，可是那一刻他好像也变成了一个长满花白胡须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