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劳山餐紫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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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
茄红的夕阳慵懒的扶靠在远山上,这一靠,把山顶氤氲的薄雾都驱散了。
青山配残阳,竟把周围的淡云都晕成了紫色。
可谓“我昔东海上,劳山餐紫霞”。
只是这里既不是东海,亦不是崂山,却真有个叫紫霞的姑娘逆光踏马而来。
穿一身淡紫色的薄纱裙,残阳就顺着薄纱从她窈窕的身畔穿透过来,刺进午不言昏昏欲睡的眼眶里,午不言登时有种畅游仙宫的梦幻感。
好酒的人皆是醒时是醉,醉时方醒。
今日正愁滴酒未沾,这一刻倒是全醒了。
走近一看,才发现这匹马上坐着一前一后两个人。
前面的自然是这个美酒般醉人的姑娘,瓜子脸,迷人眼,嘴角向上微扬,柔荑般的细手缓缓地在衣角上缠来绕去。
凤凰游也是美人,却美得冰凉。
不如眼前这个女子,美得温热,温热得流出蜜来;美得鲜艳,鲜艳得发出光来。
要是再年轻他个三十岁,或者二十岁也行,还有背后这臭小子什么事?
午不言心想。
这臭小子嘛——
一看就是个十足的浪荡子,斜挎一柄长剑,除了一身亮白的新衣,一切都是旧的。
论容貌,不及我当年。
论倜傥,倒是有那么三分,但总而言之——不如我,就是不如我!
哼!
“老人家,麻烦您进去知会一声我二哥哥,紫霞赔罪来了。”袁紫霞道。
老人家???!!!
午不言欲哭无泪,看白玉京的眼神也更凶狠了。
“咳咳。”熊九太爷杵着下巴咳嗽了两下。
袁紫霞别过眼神,嘴唇微张;熊九太爷眼珠上下左右转动了一圈,然后略微颔首。
她这下是看懂了,像是松了口气一般。
“嗐,我还以为……看来是我来晚了,你们都准备妥了!”
“不早不晚,刚刚好。”熊九太爷道。
话音未落,鲜艳的少女就缱绻进爱人的怀抱,撒起娇来。
“那就委屈你暂时回避一下啦,我们一会儿见!”她柔软的像只白兔,又娇嗔的像只小狐狸。
回身时,已像只小鹿一样,活泼的踏进门。
午不言像着了魔似的紧随其后,刚走了两步就被熊九太爷按住了肩膀。
“如今的江湖,已不是二十年前的江湖。”熊九太爷戏仿道。
白玉京对眼前发生的事了然于胸,在最后面忍俊不禁。
他笑起来真是好看。
像一根绷紧的弦习惯了跟随指尖疯狂跃动,突然有一双手将琴头打开,他被放松了,意外的发现自己可以曲折,可以柔软,如同一根棉线。
此地位于真定府西侧,属太行山一脉,二十年前,曾被叫做青云山。
只是如今却没人那么叫。
这世上的名山与叫得出名的山,皆会有人慕名而来。
即便到了山下,听说了那个名字,原本没有攀登的计划,也要登上去看一看。
世间事就是如此,正如当你知道一个人是天下武功第一时,即便无冤无仇,也要找他决斗。
饿虎岗是恶名在外,而不再被叫做青云山的这座山,则是无声胜有声。
坐看云起时,手可摘星辰。
天很近,云很近,可常年处在这种环境中的人,心却不静。
越往里走,越别有洞天,这不像座寻常的山寨,反而像个繁华的庄园。
一个高大瘦削的男子只身站在院中,一身黑衣,袖口宽大,内着也是全黑,一顶连衣黑帽遮住了他的后脑。
这个时节正是牡丹最艳时,一圈娇艳的牡丹围院盛放,色泽各异,充满着勃勃生机。
但院子中间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群老鹰正围在这个高大男子的身旁,翅膀不时扑朔,随即仰头吞咽,尖锐的喙上不时有热血滴落。
它们在争夺一块肉,确切的说是一个人的肉。
一个新鲜刚死的人。
“堂主!”有一人影进入院中,随即凑着男子的耳朵说了些什么。
那瘦削男子这才回过身来,脸色焦黄,眼眶凹陷,活像个痨病鬼。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曾被白玉京用长生剑斩断双手的青龙十二煞之一,青龙会五月堂堂主——“魔刀”卫天鹰。
只是不知现在藏在那肥大宽袖里的是怎样一番景象,又可否再能拿起那把盖世魔刀?
一刻钟后,野味佳肴被满满的摆在一张六尺圆桌上。
卫天鹰坐在主位。
左侧是四月堂新晋堂主西门胜,此人是中原镖局第一高手,归东景曾经的手下,联营镖局成立后,在内担任第四把手。
表面上西门胜对归东景言听计从,实则却是个深藏不露的。
早在他担任振威镖局总镖头时期,就已被青龙会收编,而今得以坐在这个位置:
一则,原先的红旗老大王振飞为谋划一百八十万两镖银,最后客死侯门,做了狄小侯爷的刀下鬼。
二则,联营镖局成立以后的数次丢标,全是这西门胜的谋划。
他办起事来天衣无缝。
环环相扣,步步紧逼,搅的整个联营镖局内外地动山摇,他却为青龙会,当然,更是为自己挣了个盆满钵满,全身而退。
此后,西门胜从四月初十的分坛主,一朝飞升,得以坐上这六尺圆桌,跻身于青龙十二煞之列。
如果说归东景“江湖第一巨富”的名号已如春风拂过蒲公英,悄悄撒满江湖。
那这西门胜背后的半壁江山,却掩盖的严丝合缝。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财不外露。
卫天鹰的右侧坐的是一个袁紫霞从未见过的男子:
鹰钩鼻,老鼠眼,一张巴掌大的窄脸白的吓人,眉毛很淡,右边一只还从当中断开了,刻着一条窄疤,一根胡须也没有。
她尤其注意此人,因为那个位置,曾是她的。
自打红旗管落座青云山山头,这张六尺圆桌上,每年两次雷打不动的聚餐就从来只有三个人。
如今,她却成了第四个,坐在门口与卫天鹰正对的位置上。
但袁紫霞并不难过,她现在很幸福,她只是有些心疼,心疼这些人的日子,也心疼曾经的自己。
明明活着,活的让人羡慕,却没有一天不是死的。
其他两个人她不清楚,但卫天鹰她是知道的,甚至是了解。
他一直在过一种刀口舔血的生活,曾被仇家逼至东藏扶桑,如今,又失去了双手。
他不相信人,是因为人不让他相信。
当然,他也有朋友,却不是人,是八只鹰。
他时常静默的和八只鹰呆在一起,可以整天不说一句话。
“开动吧。”卫天鹰道。
这是打进门起,这个屋子里发出的第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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