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接臂

治世玄岳武当山，天下第一仙山，位尊五岳之上。 早在永乐年间，成祖便命三十万人南修武当，建成九宫、八观、三十六庵堂、七十二岩庙、三十九桥、十二亭。 数度巡访隐仙玄玄子而不得，世间至今仍流传玄玄子在世的消息，谈其为得道不死之仙。 杨铮立于武当山下，对眼前的巍峨盛景肃然起敬。 空气中氤氲着降真香的烟雾，宛如漫步云端。 无根子侯杨铮于南岩之上，此地皆是岩石，几乎寸草不生，却有一棵树临崖而立，树枝细瘦，开满了圆肉的白花，倒像是从险石上凭空长出来的，不见其根，却生机盎然。 无根子一身道袍，盘腿闭目而坐，不知坐了多久。 “道长。”杨铮行礼，恭敬道。 无根子只轻挥浮尘，杨铮见状，便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于崖上。 二人就这样，无话静坐了三个时辰，风是清凉的，将无根树的花香间歇的送入杨铮的鼻息之中。 起初，他还闻得见花香，感受得到风吹，脑子里如走马灯般晃过了自己的一生，甚至还有一些并未发生过的，想象、虚幻之景。 后来，身体的酸麻代替了他的一切想象，他的注意力只得放在双腿之上，渴望能够站起来，活动开来，以告别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渐渐的，他已完全麻木，竟全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对周围的一切也失去了感知，进入了一种坐忘、虚静之境。 仿佛融化在了自然天地间，再没有一丝判断或觉知。 “怎么样？天下武功第一。”无根子的声音在风中，却吹不散，仿佛他站进了杨铮耳朵里。 杨铮如梦初醒，缓缓睁开眼睛道：“我很渺小。” “这便对了，你的胳膊怎么样，还有痛感吗？”无根子又问道。 “没有，不光胳膊没有痛感，连心中之苦也没有了。”杨铮幽幽道。 “很好。”无根子说着，便轻轻挥动浮尘，无根树上一朵洁白的圆花便跟着他的浮尘降至杨铮面前，分崩为粉，消失不见。 杨铮顿觉一股幽清之气从丹田始发，贯穿全身，左肩好似被其打通，筋肉都开始大口呼吸起来。 “这第一步，为丹田功，丹田主精，炼精化气。”无根子扎起马步，深吸一口气，右拳击出：“哼”，随即左拳击出：“哈”。 如此循环了两次，方站定道：“你要记住方才打坐时所至之境，有亦是无，无亦是有。假想你的左臂还在，又假想你的右臂不在，周身皆不在。” “哼——哈——哼——哈——” 杨铮“哼哈”之际，无根子拂袖而去，再回南岩时，已过戌时。 “很好，这第二步，为大龙功，练气还神。”无根子说着便行云流水的演示起来。 直至夜半，杨铮方将丹田功与大龙功相合，尾闾勾住丹田共纳会阴，在震颤间进入了一种通透澄明的“炼神还虚”之境。 过三关，透泥丸，九窍穿。 这九年之功，在一朝一夕间获得成效，全拜在一个半月前于苍山之巅服入的那粒丹药，及丹药所带来之痛。 杨铮已是十二时辰滴水未进，但既不觉得渴，亦不觉得饿。 无根子丢过一个酒葫芦来，里面装的是醒醐酒，亦名返魂浆，二人对坐痛饮，直至天明。 “现在我要你下山去，往本派正门进来，让每个人皆看见你。”无根子道。 “是。”杨铮并不多问，起身便下山去。 与他方才走的那条险石小道相比，自玄岳门往上，一路气势恢宏，白阶如洗，红砖碧瓦，不愧为“皇室家庙”。 “道长好，鄙人杨铮，特带断臂来寻无根道长，烦请引路。”杨铮行礼道。 小道士带着他一路穿行，至回龙观，方再见无根子。 此时他身边站了三个大徒弟，一个小徒弟共四人。小徒弟杨铮是见过的，便是随他一同去武林大会的那一个。 眼睛大大的，澄澈非常，是标准的孩子的眼睛。 另外三个大徒弟年龄也不大，皆在二十岁上下，分别是匚若，匚玉，匚久。 无根子坐于当中，恍若初见一般问了杨铮近况。 杨铮也一一作答，寒暄过后，小弟子抬来一个托盘，上面托着一粒丹丸，待杨铮接过，他便退出观门，只留三个大弟子在侧。 无根子命杨铮服下丹丸，那丹丸性状口感皆与泥土无异，杨铮吞服后，无根子方道： “此丸乃师祖练就，武当派上下拢共三丸，其余的至今仍在炉中。服此丹药，可保你死肉接新肉，后天返先天。” “多谢道长。”杨铮恭敬道。 无根子取出杨铮的断臂，以火灵掌化解寒冰，本已呈乌青色的断臂转瞬间重现生机。 杨铮精赤上身，侧坐于蒲团。 无根子点住其肩井穴，顺其天柱骨自下而上，点中背部的七八个穴位，于天宗穴停顿，杨铮顿感体中的清气渐渐回暖，以至灼热。 此时，无根子对着天宗穴快施一掌。 两年前断臂之处，被这强有力的一掌重新冲破，白骨、红肉皆暴露于目前，白骨接头处四面开花做鹰爪状。 匚玉端过一碗，接于杨铮肩下，黑血浓稠如蜡，过了许久方才流动成鲜红。 此时碗中已是满满一碗乌血。 匚若呈上断臂，此时断臂已被方才的火灵掌击的滚滚发烫，陈年的老血成块的从割裂的切口处倒出，经脉伏于切面，蔫蔫的挂着。 先接骨，再接筋，最后涂上武当派秘制筋丝软膏，泡浴于持续加热的醒醐酒中，直至脉气相通，皮肉相连，此需七日。 “你便在此泡浴休养，七日后你这只断臂必将重返先天。”无根子话闭，便关门而去。 杨铮根据晨间下山前无根子所嘱，在木桶中打起坐来。 不出多时，灼热感、刺痛感便付诸东流了，果然是心静自然凉，他气沉丹田，在脑海中再度模拟三关。 精化气，气化神，神还虚，很快便进入了虚静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