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宴之宴（四）

楚海客猛瞪向邱万天，他恨不得一口咬破邱万天的脸，但他却对邱万天还有指望。 他虽然已将邱万天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他绝不信这世上真有一个人会对自己这样狠！但这里既然是邱府，最后能打开眼前这个该死的铁笼子的人或许就只有邱万天，那么他虽然恨不得将邱万天千刀万剐而死，可他眼前却又绝不能将他杀死。 又或者邱万天最后不肯，但“有个人”的能力既然无所不到，“有个人”又为何不会来救他？ 这本已是他最后的希冀！ 邱万天却根本没有再看他半眼，他好似已觉得这个人再没有什么值得他再关注的，他叹了口气道：“若说云鹤死的时候，我还怀疑过是谁杀了他，因为每个人若想杀他本都有足够的理由，那么孙厚卫死的时候，我便已同王江南一样，已知道凶手是谁。” 他叹了一口气：“因为凶手本不聪明，他的手段和他的演技同样地不高明。” 楚海客此刻当然更想跳过去，用最快的速度吃邱万天的肉，喝邱万天的血。 杨上飞忽低声道：“但邱老板，其实我在走进这里之前，我还不敢相信凶手会是楚海客。” “你在走进这里之前，仍觉得我才是最大的可疑人！”邱万天勉强笑了笑，他此刻也只能笑笑：“但每一个人既有好几张脸，他若有心，他又可以将这好几张脸变成好几十张脸，我是商人，我若看不清这些，最多赔损一些银子，杨少侠却是刀尖上讨日子的人，杨少侠也还很年轻，便实在更应该比我更小心些。” 杨上飞的脸色便变了变，但是他可以感觉到邱万天话语中的真诚，所以他便认真说了声：“谢谢。” 每个人一生之中不知道要说多少次谢谢，或者听到别人说多少声谢谢，但杨上飞的这声谢谢，无疑让邱万天已经失去的感情慢慢又苏醒回来些，他不得不苦笑道： “其实楚海客的把戏，岂不正是从杨少侠你开始的？” “他故意在他的房间里留下白蜡烛，因为他知道任何一个人若是开始怀疑他，第一件事便是要去他的房间看看，去的人既不是什么千里眼，他若想要在楚海客的房间里找到什么他想要的秘密，他便都会先去做一件事——点那根蜡烛！” “但楚海客却知道，任何人若点了那根蜡烛，他便绝对什么秘密都找不到了，而等到第二天的时候，楚海客自然又已将那根蜡烛换成我邱府的蜡烛，将一切痕迹都掩饰得一干二净！——至于柳风院西间里曾经发生的事，至于曾经躺在西间地上的那些人，除了楚海客，没有人会知道他的下场是什么！” 杨上飞忽道：“所以柳风院西间的地上真的曾经躺过另一个人？” 邱万天只得点点头：“他跟你一样也是长安剑客，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他人在何处！” 杨上飞的拳头猛地攥紧，他的目中猛地爆出怒气，他死死盯向楚海客，但下一刻他竟生生先将这些愤怒忍住，他已先将脸转向花满楼，他道：“多谢你！” 这一声谢，本也迟了很久。 但花满楼自然也能听出这声谢中的真诚，他微笑道：“你我本是朋友，我知道若换作了有危险的人是我，你也一定会这样做。” 杨上飞猛然点头大声道：“那是当然。” 邱万天看着笼子外的这对年轻人。年轻或许真是一件好事，因为再丑陋的事发生在这些年轻人的身上时，他们年轻的面孔上或许同样会有愤怒痛苦和杀意，但他们至少也还有知觉，知道还会说一声谢谢。 而他们呢，他们这些已经活过四五十个年头的人，他们心肠是否早已冷酷，面目是否早已冷硬，他们是否早已将他们应该谢的人忘到九霄云外，他们只想牢牢死守住他们到手的东西，他的神思于是重新镀上痛苦，但他的说话却也还在继续： “所以那日藏在柳风院西间的人本是要阻止你点起那根蜡烛的，那个人不是花公子，因为花公子是在你昏迷后才将你带回秋风院的，他好似早有感觉，我邱府今年的这一场宴会并不会是一场好宴会，所以他便对这里发生的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迹象都很关注……而我，自也是那刻起，开始知道我的府里或许已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邱万天听他们说到这里，他的面颊忽有些微微的激动，他的眼珠子也重新开始焕发出光彩，他好似竟对这个发现充满期待、充满渴望： “所以我们本要在那天的早晨做下最后的决定的，但我那时便已知道，我们的决定或许要做得更慎重些，尤其是当云鹤开了一个并不好的开头。”他道。 “因为你以为这位客人本有可能是“他”，或者至少也有可能就是“他”派来的人。”花满楼忽道，“所以你怕在你邱府开的这第三次宴会，最后仍让“他”失望了。” 邱万天的面色已渐渐平静，但谁又能知道他此刻的痛苦，他道：“我说过，有一件事我们已拖了三年，三年好似并不是很长的时间，但一个人的一生中，却又绝对没有多少三年！” “所以我当时实在不敢保证这位“客人”是敌是友，但他既不伤害杨上飞，那么他多多少少还是“好心”的，“他”若知道我正在劝其余的六个人兑现我们的承诺，那么“他”或许最终也会知道我的苦心！”邱万天的眼中又露出希望。 “直到云鹤突然死了，你才有些后悔，有些失控。”花满楼道。 邱万天双肩忽然控制不住地颤栗起来：“不错，云鹤死后，我的确有些失控！”他猛抬起头来，环顾四周，他将他的目光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至少有一秒，“那是因为云鹤死前，我本也去找过云鹤！” 众人忽都惊动，连楚海客也已情不自禁重新转过脸来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