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末凉风(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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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广袤的菊圃里最后便只剩下康王和一个正在菊圃间劳作的花匠。 康王年轻的喉咙中忽轻轻叹出一声道:“他这样的一个年轻人,他既也已经历过很多可怕可悲可恨可惧的事情,如今还却能保持那份天真和古道热肠,这样的年轻人,若能同样让我在前十年的时候遇见就好了。” 那花匠忽低低道:“每个人的际遇既从来都不一样,而你的际遇又往往比别人差太多。” 这人道:“而且他毕竟少了一种经历,他的人生便是不完整的,一个人若无意于有件东西的魅力和可怕,那只因为他从未真正触及过,但他只要一触及,他便知道天底下最可怕的毒瘾绝不是女人和鸦片烟。”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楚海客才会在他已有足够钱的时候,他却还是想从有些人那里得到权力。”花匠道。 康王失笑,他好似已很累,这时徐徐坐倒在花海中。 他平静地坐在那里的时候,仍是那般的姿态芳华,气宇出众。 他本是邱万天他们十年之前见到的年轻人。 他本是从困苦不堪、疲命从污泥中脱身而出的谪仙李白。 命运却总是那样地捉弄着人,他终于叹道:“不错,不可否认,也正是因为有了那样东西,我才可以给邱万天和楚海客他们要的东西,我才可以给我从前那位意中人她要的东西,我是赵家的王孙,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一个赵家人!所以我的命运也会从我父亲死的那一天起就已无可改变,因为我再微不足道,我也还是一个赵家人!只可惜,我认识到这一点太晚!” 那花匠先前在和康王说话时一直佝偻着腰,他这时终于徐徐直起身来,他抬起头,他虽在冷冷瞧着他面前的大片菊花,他的眼里去忽然涌现出大段的悲伤:“一个人若有足够的权利,他本还要有足够的命,你父亲的权力不够大,可惜他的寿命也不像他拥有的权力那样大。” 康王却仿佛已看到了花匠眼中的悲伤,他那一刻眼中的悲伤便更深、更浓,如梦魇,如沼泽,终将埋葬一切,所以他也已道:“眼前自然已到了该结束一切的时候了。” 花匠这时候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他叹完那一口气后便轻轻回道:“是,该是结束的时候。” 康王没有说话,他面孔上的苍白也只加深了一点点。 他安静坐在那里的样子,仍是十年后邱万天心中想象得他的样子。 可惜邱万天也已看不到。 夕阳还没有全数落下,花匠忽然用他手中割草的镰刀一刀割断了康王的喉咙。 康王的身子倒在菊院中,他的血将他身侧的每一朵金色的菊花都染成红色的菊花。 康王竟没有任何反抗,他只是瞪大眼睛瞧着花匠,瞧着花匠的那张脸。 花匠后来俯身,将康王那对死后仍然瞪大的眼珠子轻轻抚上。 花匠直起腰身,他抹掉脸上的胡子和面粉,任何一个人看到他的真面目,自然任何人也都会吓一跳。 但任何人都已没有这个机会。 因为片刻之后,寂静的康王府之上忽腾起巨大的火焰,那些火苗既好像从地府腾起,便绝没有人敢忤逆鬼都的决定,火焰噼里啪啦地响着,一股股浓烟如黑蛇在康王府上空的空气中腾挪绞杀着。 满池绿水,已干了一半,四院青绿,也都已熏得一片焦黑,连那片菊院也已烧成一塌糊涂,只留下一些焦烬焦木。 康王府的这一场大火比开封城那一场大火烧得更猛、更烈、更离奇,康王的尸体在那样的一场大火中自然也绝不可能再找回来。 康王府既在一场离奇的大火中烧成一片平地,丛白白再坐在池边梳头时,当然已不是在康王府的池边梳头。 一个人这时静悄悄走到她身后,默默地等着她回头。 任何一个女人被另一个男人直勾勾盯着梳头的时候大概都很不舒服,丛白白只得停下梳头的手,叹了口气道:“所以你觉得康王如今既然死了,我必定要另外找个男人倚靠了?” “但你……你总要找个人照顾你的。”杨上飞只得道,“而且你那日在康王府里同我说的话,我自然已明白你是为了我,你对我仍是有感情的。” 丛白白忽笑,她抬起纤纤玉手,看着自己掌心那几道纹路,很短很薄的几条纹路:“其实你岂不该是更想知道另一件事才对。” 她转过头来:“其实你不应该更想知道杀死赵歆的人究竟是谁?” 杨上飞的脸已变色:“我不想知道。” 丛白白却依旧在笑:“你不是不想知道,你只是不敢知道。” 杨上飞的脸更白:“我不敢什么?” “你不敢知道段谷阳到长安后找的第一个人其实不是刘玉刚,而是我。” “你更不敢知道段谷阳找到我,求我为他办一件事时,我开口要求他的那件事是什么?” 杨上飞只觉得自己一定快要晕过去了:“是什么?” 丛白白道:“我告诉他,我可以让康王伏罪,我可以让他潜入康王府,直到有一天他有机会可以为自己复仇,但同样的,他也必须为他的罪孽伏罪。” 杨上飞颤抖着双颊:“段谷阳的罪孽是什么?” “段家的三十二条,不,是三十三条人命,他当然也杀了他自己,还有那个守坟人。” 杨上飞的声音已经在颤抖了,他绝不敢相信这样荒谬的事:“他答应你了?” 丛白白忽开心笑了起来:“他当然只得答应了,因为他若不答应,他便只有死路一条,但他若答应了,他虽然最终也难免一死,却至少还是替自己报了仇,所有的事情既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那时候天下人哪怕觉得他死得很冤,但毕竟没有死得像邱万天他们那样窝囊!” 杨上飞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澄澄而下,他想去抹一把,但他竟不敢。 丛白白道:“如今你既已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你莫非不害怕有一天你的脑袋也挂在了我的裙带上!” 杨上飞后来自然走了,走得比平时自然也更快了一些。 他既走,一个人影后来从柳树下走出来,她看着丛白白。 丛白白等的既不是杨上飞,她等的自然就是这个人。 “我这样恶毒的女人,就像洪水猛兽,他现在一定害怕得很。”丛白白咬着牙笑眯眯道。 她嘴里虽然说着可惜的话,但她的眼珠明媚生光,她的脸颊也娇媚如水,她全身上下也全然没有一丝自怜自惜自恨的味道。 黛观音瞧着这样的丛白白,她不觉得也叹了口气:“浪子无情,婊子无义,男人个个都是王八蛋,你既刚从一个火坑里跳出来,你当然绝不想再跳进另一个火坑里去!” 这回轮到丛白白惊住了,她惊是因为她绝想不到从黛观音的嘴里也会迸出这些恶俗的话来,但她只是惊了一惊,下刻她便又已重新展颜笑了出来,比先前笑得更明媚,更开心。 黛观音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一些,他瞧着丛白白一眼,她忽转身。 丛白白却已道:“你自然明白我绝不会跟任何一个杨上飞、杨下飞、杨左杨右飞走。” 黛观音只得承认:“你既然无法违背一些人的要求,被迫做了他的侍妾,但你本人自然是绝不愿意做任何人的侍妾。” 丛白白却咬牙一笑:“那倒是未必,至少赵歆我还是愿意的,只是你既不会肯,他也未必真看得上我,而我恰好有那么一点点女人的自尊心,否则我早已去菊花冢里找他了。” 黛观音只得道:“幸亏你还有那么一点点女人的自尊心,所以你现在还能活着。” 丛白白既丝毫不生气,她此时也笑得更欢,她的眼睛却又不免去看了眼她手掌上那几条很薄很短的纹路。 “我是这几日才忽然知道,刘玉刚死,只因为他吐露了一个他本不该吐露的秘密。”她皱了皱眉道,“这世上既已有一个老驼客,自然便不该有第二个!” “杀他的莫非也是赵歆?”黛观音问道。 丛白白忽咯咯笑着站了起来,她的眼波一流转,眼波里便藏起了谜,收敛了秘密:“你知道,我自小便被当做瘦马养着,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有一天能突出这四面围墙,去最广远的地方看看!康王府我如今既无法再待下去,那么我自然要找一个地方落脚的,找一些人作倚靠,因为再怎么说,我也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我若不想我的美貌再害了我,而我又还没下定决心去毁掉它,那么我自然会去找一些我认为比男人更可靠些的“朋友”。” 黛观音苦笑,她终于知道丛白白在哪里等着她了:“所以这就是你的条件。” 丛白白瞧着黛观音面庞上的冷淡,她却已道:“但其实,我又一点都不喜欢你的那间江湖客栈,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仍怕那里又困住了你,因为那里的东西既然太旧,既然十年间都没有一点新鲜的事发生,那么住在那里的人便也会跟它一样地死气沉沉,毫无生气可言,所以这样的地方,你本来是绝不愿意去的。”黛观音却已开口。 “其实我本来自然想去一个更像江湖客栈的地方。”丛白白便道。 “更像江湖客栈的地方?”黛观音道。 “对,真正的江湖客栈,它本该在真正的江湖里,一个人若走进了江湖,那么岂非任何一个地方便都是江湖客栈。因为又有哪一个客栈发生的事能比得上真正的江湖里发生的事更真实。人生如幻,万物皆寄,真正的江湖客栈自然可以只是一辆马车,一艘破船,甚至它可以只是一个人、一棵树。” 黛观音忽笑:“那样的江湖客栈,才是你要的江湖客栈?” 丛白白道:“不错。” 黛观音扭头就走。 丛白白只得唤了一声:“你不同意我的看法,你也觉得那是个可笑的想法?” 黛观音便头也不回道:“我从不会觉得任何人的想法可笑,因为每一个人本都有他的处境,任何一个别人若不能设身处地地替另一个人想一想,便绝不该轻易断定一个人的想法是否是可笑的。” 丛白白道:“但你也没有说我的想法不可笑!” 黛观音停足:“你如今既坐在一棵柳树下梳头,你刚刚也已赶走了杨上飞,你既已坐在了自己的江湖客栈中,你又何必再管别人同不同意你的看法,你又何必再管别人会不会觉得你的想法可笑。” 丛白白目光遥驻远方许久,她忽迟迟道:“不错,这一点我却没有想到。” 她说得极轻极缓,好似怕忽然惊动天上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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