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顿悟

二号车间内，蜘蛛妖喷吐而出的蛛丝纵横密布，坚韧如钢丝又细如发丝，如同无数刀刃一般横亘在唐君的前进路线上。加上蜘蛛妖腹下六足的不停拨弄，高低不同频率的声波此起彼伏，让唐君觉得大脑一阵阵晕眩，脚步也踉踉跄跄。 唐君抽出腰侧的短剑，胡乱地挥舞，不时触碰到蛛丝，便将其一一割断，可是蛛丝实在太多，即便有灰尘的帮助可以看清几根，毕竟不是全部。而蜘蛛妖腹下的六足除了不时拨弄蛛丝发出音波之外，还从尾端的喇叭口扯出更多的蛛丝，缠绕在二号车间的各个节点上。 青色的透明罩子里，小香菇扭头看见了唐君的身影，小脸上先是露出几分欣喜，之后便又一副焦急神色，急忙指着三名宛如傻瓜般呆滞的威远弟子，示意此地凶险。 可是唐君此时已是欲罢不能，原先他凭仗的自己心法似乎不太惧怕蜘蛛妖的神魂攻击，加上之前掌心雷一击败了黄胡子，这才自信心膨胀冲进来救人，可是没想到这音波居然离得越近威力就越强，他已经渐渐力不从心了。 少年右手中再次迸发出一团雷光，狠狠裹住蛛丝，在唐君的设想中，这蛛丝既然像钢丝一样，也许是金属材质，如果能够导电，应该能伤到蜘蛛妖。昏暗的厂房内青白色电光一闪即逝，却只熔断了一根蛛丝，蜘蛛妖一声嘶鸣，沿着蛛丝爬上了房顶，似乎是在嘲笑少年的不自量力，这蛛丝竟然不是金属材质的。 该死的镜灵，需要用的时候又管用。唐君不禁在心中咒骂道，不料一个干冷生硬的声音蓦地在神魂中出现：“不要在别人背后说坏话，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唐君不禁又惊又疑：“谁？” 那声音道：“阴阳镜，镜灵。” 唐君：“你怎么会这样说话？” 镜灵：“你记忆中的游戏AI都会说话，我身为一个器灵，凭什么不会说话？” 唐君：“行吧祖宗，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赶紧想想办法，我快要死了。” 镜灵：“你骗人，根据我的计算，你有91%的概率可以逃出这里。服下定心丸就可以免疫所有的不良状态。” 唐君：“还说你不是AI，哪有器灵动不动计算百分比的？” 镜灵：“新元文明里所有的器灵都是由旧元转化而成，计算百分比是很正常的操作。” 唐君发现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可是此刻脑子昏昏沉沉的，由不得他细想。 唐君：“赶紧想办法，有什么法宝只要能用的尽管甩出来。” 镜灵：“法宝没有，办法倒是有。” 唐君：“别磨蹭，用就是了。” 镜灵：“你确定，这可是上好的素材。” 唐君此时已经举步维艰，他能避开那些被灰尘沾染看得见的蛛丝，却无法躲避看不见的蛛丝。蛛丝不断颤动，如同刀锋一般在身上割出许多细小血口，他不禁怒道：“你再逼逼就没人给打钱了。” 镜灵慢吞吞道：“恭喜你猜对了，提前启动计划需要额外支付五百个符钱。” 唐君：“……”我就知道你个死要钱的在这种关口会开价，“成交！” 镜灵：“坚持两分钟，友情提醒，眼见未必是实，耳听未必是虚。”说完就再无声息。 眼见未必是实，耳听未必是虚。镜灵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眼前蛛丝密布如网，耳边噪声不绝回响，唐君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幻术！这头蜘蛛妖会幻术，他看到的那些蛛丝其实都是假的，看不到的蛛丝才是真的，自己急切间冲进来，竟没有注意到那些沾染灰尘的蛛丝从来没有震颤过，既然没有震颤，何来的噪音？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少年灵台一片清明，恍恍惚惚中似乎有了一些感悟。 于是姬神蕴和小香菇愕然发现，那个浑身血污的小道士竟然在密密麻麻的蛛网中安坐下来，闭目养神，丝毫无视盘旋在头顶的狰狞蜘蛛。而那头蜘蛛妖不知什么原因，宁可攻击他们的护身法器，也不去管毫不防备的唐君。 而此时已经烧成一片废墟的一车间地面之下，一个怪物缓缓睁开眼睛，这个怪物上半身是个灰民，肩膀关节是两个金属轴承，下半身赫然是条硕大的蜈蚣，他居然是之前毅然留下的灰民蓝芦苇，他竟然与那条熔炉蜈蚣融为了一体，而原本绵延盘绕整个一车间的蜈蚣身体，此时只剩下短短的几节，尾端有粉嫩的新肉在缓慢生长，显然他正躲藏在地下养伤。 蓝芦苇侧耳倾听，似乎有什么未知的存在正在和他说话，片刻之后，灰民重重点头，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救苦……童子……”说完庞大的身躯一翻，从地底向着二车间的方向蜿蜒而去。 唐君盘膝坐在地面，内心无悲无喜，一片空明。锐利的蛛丝，繁杂的噪音，凶残的妖怪，脏乱的环境，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在这个一片混乱的战场之中，周围被扰动的天地灵气似乎突然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向着少年的体内流去。 青色透明罩子里的姬神蕴和小香菇最先发现了这个情况，师兄弟二人不禁目瞪口呆，这是在面对妖怪的现场，你这样大喇喇修炼好么？考虑过妖怪的感受么？考虑过我们的感受么？喂，不要这么目中无妖啊，它都已经快要攻破何湘哭的如意青莲了。 尘世中修士在日常时候，偶尔会因为某个契机，使得自己修行法门与天地大道之间产生共鸣，从而增长自己的修为，这种行为在佛门称为入禅，在道家称为顿悟，在武宗称为通感，对于修士来说，是一种机缘。唐君的此种行为，便是进入顿悟了。 天地元气剧烈波动，连带着保护众人的青色透明罩子也一闪一熄，小香菇头上的青莲冠上的符文也渐渐黯淡。而那头面相狰狞的蜘蛛妖，已经在如意青莲外徘徊许久，背上的六根蛛腿蓄势待发，似乎这透明罩子破灭后就准备攻击。 满是杂物的地面徒然如同水面一般起伏不定，然后裂开了一条条缝隙，缝隙中冒出了一股股高热的气息，就像地底有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汽笛蜘蛛浑身一颤，头部的八只眼睛齐齐看向地面，随后，一声愤怒至极的汽笛声自它的腹部喇叭处响起，二车间的梁柱和墙壁上顿时出现无数裂缝，天花板上也落下了更多的粉尘，如同下雨一般。 而地下不知隐藏了什么东西，一股股火焰从地面裂缝钻出，沿着空气中的无形蛛丝一路攀延，二车间中顿时出现了许多条火线纵横交错。随着琴弦绷断般的声音接连响起，二车间内的景观骤然一变，姬神蕴和小香菇这才发现，原来唐君与他们近在迟尺，而蜘蛛妖居然悬挂在远处的天花板上，与地底的莫名怪物对峙。 原来趴在如意青莲前面的，居然只是个幻象，唐君也早就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身边，这头狡猾的妖怪，居然一直用幻术在迷惑他们的感知！ 汽笛声再度响起，空气中的无形波纹如同水面的涟漪一阵阵传来，小香菇吐出一口鲜血，脸色煞白，头顶青莲冠的符文全部磨灭，青色的透明罩子也消失不见。 唐君突然睁开眼睛，见到自己居然就在几人身边，也是一愣，不过他反应极快，起身将一颗药丸塞入刘仲虎口中，同时顺手将毒牙刀放进了他的左手。随着药丸的塞入，威远三师兄原本痴傻呆滞的表情顿时转变为正常，随后便是勃然大怒。 刘仲虎仰天长啸一声，身上粗布衣裳寸寸崩裂，肋下竟然又长出一对手臂来，他附身操起师弟们的兵器，向着远处的蜘蛛妖森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随后，这名浑身肌肉纠结的威远武夫身上就升腾起熊熊燃烧的血色火焰，唐君只觉得眼睛一花，手持四把不同兵器的四臂武夫已经出现在对面蜘蛛妖的下方，朝着一根梁柱狠狠抽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