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再遇故人

梁平带来的消息震惊了整个客堂，长老们都在默默思量，三天七派的弟子下界红尘历练，可以预见的是修行界必然会物价上涨，而原本就属于贫瘠之地的严州则会更加严重。 说来好笑，严州在旧元时期属于繁华的商业区，高楼林立，经济发达，到了新元时期，这里反而成为了贫瘠之地，因为旧元时期已经把周围的资源开采利用殆尽，只剩下了人类城市，而在新元时期，这些钢筋水泥的建筑恰恰是最不值钱的。 阮真人沉思片刻便下了结论，“请问上师，这次本宗到严州来历练的弟子有多少人？” 梁平回答道：“浮翠山各峰弟子总计三十八人，到严州的有五人，带队的是碧阳峰墨师叔。” “可是南华宗人间行走墨清秋墨真人？”阮真人眼睛一亮，欣喜问道。 “就是墨真人，他这次特意点名要来严州，据说是不系舟的人间行走白马大师也要来严州，他与墨师叔是好友，因此此次约定在严州相聚。” 客堂中的返阳檀依旧在缓慢燃烧，青烟袅袅，阮真人抚掌微笑，墨清秋为人正直爽朗，做事心细如发滴水不漏，因此才被南华宗派遣出来成为人世间的代言人。他负责这次严州的历练，严州这边就绝不会出乱子，不会出现本宗弟子无脑去攻打妖国这种奇葩事情。 上一次的红尘历练，和墨清秋同辈的那一批，有个弟子一到严州，就准备去春江水府单挑横江侯，可把二仙观上下吓的不轻。这些下山来到尘世的弟子们，在山上关得久了，一下山就如同出闸的猛虎，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无脑的事情，有墨清秋压着，应该会收敛许多。 “既是如此，便请上师去我内室相坐，老道还有许多事情要一一请教。”阮真人站起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同时向着阮晴看了一眼。这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只好板着脸乖乖跟在自家爷爷后面走了出去。 此间既然事了，长老们也开始散去。唯独金正锋和刘淳安两人一边抓住唐君的一条胳膊，半是威胁半是求恳道：“你留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唐君无奈道：“承蒙两位前辈厚爱，晚辈实在是不能从命，玄妙观虽小，可也毕竟是我从小长大的师门所在，两位前辈门下弟子若是轻易被三天七派那种豪门招揽了去，你们可会心疼？若是我今日投了二仙观，他日南华宗本宗邀我上山，我又去了，两位前辈该当如何？” 换作是其他人，金正锋和刘淳安可能会嗤之以鼻，就凭你，二仙观能看上你就不错了，还想被本宗招揽，也配？可是唐君言辞恳切的说出这一番话来，他们竟然下意识的认为这是一个很可能的事，以眼前这位少年的惊才绝艳，很有可能被南华宗的耆宿相中，直接带回浮翠山，届时他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刘淳安叹息道：“可惜了，你我终究是没有师徒缘分，日后你有事尽管来找我，炉房这里也永远有你的一个位置在等待你。” 金正锋则直接问道：“此间事了，君欲如何打算？” “如果国宁寺容得下我，我就在城内安居下来，将来可能会开间小店，赚点路费。”唐君沉思片刻后回答道。 “路费？”金正锋和刘淳安异口同声问道。 “是啊，答应了师父要去瀛洲看看，听说修为不够的话要花不少钱。”唐君老老实实答道。 金正锋面色古怪，“你不会以为瀛洲是什么旅游胜地吧？那里是剑仙圣地，天外战场，你一个符师，如何上得了瀛洲？” 刘淳安似乎是很开心见到唐君错愕的表情，这个少年一向来的表现都是不徐不疾，稳如老狗，给人一种与年龄极为不相符的错觉，此时终于还是露出狐狸尾巴，变成了一无所知的懵懂少年。他哈哈笑道：“符师也不是不行，等到天外战场开辟的那年，修为一定的符师和匠师都要上去支援的。” “不过那至少是玉府镜以上的才可以。”金正锋狠狠补了一刀。 “距离天外战场开辟还要多少年？”唐君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和幻想，挣扎问道。 刘淳安回想片刻：“天外战场每十五年开启一次，距今已过了五年，你还有十年的时间。”他看着唐君，眼神中有些惋惜：“原本三天七派的弟子下界红尘历练，就是为了天外战场做准备。下来红尘历练的基本都是内观境大圆满的弟子，然后利用红尘历练磨炼道心，回山后升到玉府境，便可以上天外战场磨炼。我看你还是在性灵境内，这一次的天外战场估计是赶不上了，不知道下一次开辟的时候，你的年龄还够不够。” 唐君默然，确实修行境界是他最大的软肋。任谁也挡不住镜灵五年以来的鲸吞龙吸，这可恶的家伙为了自己简直比前世的资本家压榨的还要凶狠，害得自己差点以为是无法修行的体质。 金正锋和刘淳安和唐君又寒暄了一会，见唐君去意坚决才最后悻悻离去。不过两位长老因为欣赏唐君的原因，还是留下了不少妖材供唐君编织璎珞之用。侯先生苦苦哀求，甚至愿意跟着唐君出走，被刘淳安不由分说扛起八景除秽幡和缚龙网就带走了。 客堂中只剩下了姬神蕴师兄妹和唐君三人，唐君躬身向着何湘妃行了一礼：“小香菇卜算之恩，来日定当相报。” 何湘妃的脸瞬间红了，侧身躲开吃吃道：“也不是很准啦，要是早一点到也许你就不会受伤了。” 姬神蕴奇怪的看着自己师妹红透了的耳朵，奇怪道：“救人性命有什么害羞的？要是我就坦然受之，以后等着唐君给我制作一件法宝。” 何湘妃狠狠白了他一眼，一脚踢在他小腿胫骨上：“活该你追不到阮姐姐。” 姬神蕴疼得嗷嗷叫唤，许久后才面色颓丧道：“这里是留不住了，三天七派要派弟子下界历练，这可是大事，我得尽早回去通知大兄才行，这一次估计神都教的内门弟子也要出动。” 神都教也和南华宗一样分为内外两门，姬神秀是外门排名第一的弟子，可是据说内门之中有更厉害的天骄，这次出来历练，想必会影响到姬神秀的声誉，关系到他能否进入老鸦山伏魔洞，这可是大事。 唐君面色有些古怪，这个铁憨憨的贵公子知道不知道他那位号称神都教百年以来第一天才的大兄所做所为？沁园春那张被无名火烧焦的脸还历历在目，他既然叫人家一声姐姐，就不能不在意这些。 国宁寺、楼外楼，等唐君有一天实力到了，之前的仇当然要报。可是神都教这边就让他有些纠结，一边是姬神秀和筷子，一边是姬神蕴和小香菇，后续究竟会如何，他也很迷茫。 何湘妃轻声问道：“你如果开店，是准备在五脏庙还是在城内凡人聚集地呢？” 见到唐君表情迷茫，她就知道唐君不清楚城里的情况，解释道：“五脏庙是不夜城开辟的一处地方，里面有三阶的大修士镇守，散修和修士都喜欢去那边，里面只可以贸易、商谈、消费，但是不能冲突、杀人，大家都遵守这个规则。在五脏庙以外的地方，就没有这个限制了。” 还有这么个地方，这不就是中立和平区嘛。唐君当即眼睛就亮了，这样即便国宁寺要找自己的麻烦，只怕进入五脏庙后也没有办法了吧。 见唐君一副兴致勃勃地样子，姬神蕴毫不留情的泼了一盆冷水，“五脏庙一天一个符钱，你得有钱才行。” 一天一个符钱？三个月岂不是能换一把镜灵出产的法器？唐君陡然觉得心疼起来，咬着嘴唇道：“那我最多就是去见识一下，还是在外面凡人聚集的地方开店算了。” “五脏庙外龙蛇混杂，凡人对我们这些修行者又大多是警惕提防，你可要想清楚了。”何湘妃提醒道。 “无所谓，我一个小小符师，有谁好惦记的。”唐君心中暗道，若是真有人惦记，就让他尝尝攒心钉捆仙绳白骨火的滋味。 这时候严池走了进来，看见唐君便笑道：“唐道友，观主已经命我去往国宁寺说明前后因果，国宁寺那边你就无须担心了。观主有言，此为偿还唐道友修复八景除秽幡之功，后续还要依靠唐道友编织璎珞，因此二仙观也愿意和唐道友结个善缘。” 唐君大喜，行礼谢过，要在严州城内生存，国宁寺这边不得不防，毕竟是严州城的本土势力，它手指缝里漏出一点来，就能让唐君吃不了兜着走，如今有了二仙观背书撑腰，后续的日子就好过了。 “严师兄所行之事，唐君不胜感激。日后若有差遣，必不敢辞。” 严池特地过来通知一声，要的就是唐君这个态度，当下便满意离去。和姬神蕴师兄妹告别之后，唐君回到自己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便迈步离开了二仙观。 走出二仙观的大门，原来这座道观建立在城中一个小土丘上，山坡上青草萋萋，一条青石台阶蜿蜒而下，背后花岗岩山门巍峨伫立，阳光照射下来，宛如沐浴在金色光辉之中。唐君眯起眼睛，看着山门两侧“旗幡春江龙蛇动，剑插严州鬼神惊”的楹联，不由回想起当初在李家老店见到老胡时的场景，也不知道那个老符师如今过的如何？当初曾经仰望憧憬的庞然大物，如今已经成了它的座上宾，还差一点成为了它的弟子，人生真是变化无常啊。 唐君背着一个小包裹，迈步走下了台阶。二仙观前有一条街道，许多凡人商家在此做生意，接待来二仙观上香的游客。因此观前街也算是严州城内一处热闹所在，凡人摩肩接踵，兴高采烈游览着街边鳞次栉比的商家，这里应该前身就是旧元的一条商业街，两边的楼房颇有复古意味，白墙黛瓦，重檐歇山，走马墙一层层隔开屋顶，遥望过去，如山脉连绵。 这样的房子很古代，却非常符合新元的风格。远处高楼林立，残破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一座座高楼大厦如同旧元时期残留的巨人尸骸，沉默矗立在城市中央，俯视着人间再一次的繁华。 走在观前街上，路上的行人虽然衣着简朴，却不像是荒野上的灰民那般捡到什么衣服都往身上套，即便是偶尔有人穿着旧元时期的衣服，也必然是经过裁剪和修改，改成了新元的款式。街上的商贩大都卖的都是一些凡人的生活用品，偶尔有卖一些修行界的东西，价值不高却是贵的吓人，反而会引起很多凡人好奇的驻留观看。 唐君走了几步，却赫然看见当初逃出钢铁厂时在火车那边遇到的赊刀人货郎，正百无聊赖的坐在自己的摊位前发呆。他面前的摊位上摆放着好多书籍和锦盒，摊前行人脚步匆匆，却没有一个人在他摊前停留挑选。 “又见面了，你这生意真是冷清啊。”唐君走过去打招呼道。 货郎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我这生意有缘就能看到，无缘对面也不相识。” “你是专程来等我的？”唐君好奇道。 货郎翻了个白眼，“你想多了，这次这么多南华宗弟子下山，我是来等他们的。当然，你如果想赊，也不是不行。” 唐君本来想离开，这赊刀人货郎的东西好是好，可是代价实在承受不起。他正要离开，却被摊上一本书籍吸引住了眼睛，《太上洞玄灵宝天罡神符》。这是三十六天罡符的图解！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问道：“这本什么代价？” 货郎看了一眼，“天罡符啊，一枚一百年阳寿，三十六枚就是三千六百年。”唐君不禁咂舌道：“谁能活这么久，佛陀和道祖估计都没有这么多阳寿。” “这是让你去取别人的阳寿，不是你自己的。总是有些人，赊借了东西就想着不还，赖账岂是这么好赖的？”货郎解释道。 “去取赖账之人的阳寿？”这生意似乎可以做，唐君有些心动了，而且既然当初承诺借了别人的东西，事后又想赖账不还，这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对于唐君来说，也不算是滥杀无辜。 他犹豫再三，还是拿起了这本图解，货郎淡淡道：“你拿了就要履行承诺，该杀谁到时候自然会通知你。恭喜你，现在开始，你就是一个真正的研究生了。” 唐君认命一般点点头，将这本《太上洞玄灵宝天罡神符》塞进怀中，终于还是跟恶魔做交易了啊，他霍然觉得自己也慢慢开始融进了尘世中的环境，逐渐变成了一个新元修仙者。 临走之前，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货郎道：“打听一件事，姬神秀是不是也是研究生？” 货郎犹豫半晌，抬头望着天慢吞吞道：“不能说。” 唐君微微一笑，已然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