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灰民往生歌

既然商定好了人马组成和联盟事宜，后面自然就是双方高层开始商定如何竞争对撞，这种事情唐君自然是敬谢不敏，他宁愿在小卖部做自己的研究实验，如今三楼已经被清理出来，安置了许多机器，成为了唐君的工作室。 邓雄作为天地会总舵主，自然要去充当背景板，去了一天之后回来便叫苦不迭：“不去不行，去了还不让说话，二师祖说一句话我要点一下头，跟个木头人一样站了一天，结果是两帮老头儿互相吹牛皮叙旧。” 正道七派和外道六门虽然彼此之间龌龊颇多，但是在妖族、阴魔、诸天之战上都是属于同仇敌忾的战友，对付灵鹫峰更是今天你打完明天我来打，只要不撕破脸彼此之间都算是塑料朋友。因此几个老头第一次谈判追忆往昔也是正常的。 唐君好奇道：“看见那个转世灵童了么？” “看见了，年纪轻轻一双眼睛却像老头一般，好像能看透你在想什么，邪门的紧。这种人被我遇上什么都不想一锤子解决是最好的办法。”邓雄不假思索道，他虽然头脑简单，可是却拥有无以伦比的战斗直觉，唐君一听就知道这个无空必然拥有佛门他心通之类的神通，不然邓雄不会如此忌惮。 “看来所谓六世宿慧其实也是宿命通之类的神通。”唐君自言自语道，在蛊惑人心编造人设这种事情上，佛门是当之无愧的高手，不论是菩提净土还是灵鹫峰，都有一套自圆其说的理论，专门忽悠百姓和灰民。各种牵强附会的民间传说和上古神话，全部能够拿来为己所用。更厉害的是将道教的神祇拿来为自身宣传，灰民口口相传的“瑶池金母，自在天空”就是如此。 连唐君当初都莫名其妙成了救苦童子，还好灵鹫峰的人不在附近，否则定然就被宣扬开去，他要是因为这个上了灵鹫峰的贼船，那可真变成尘世公敌了。 “今天还有个消息，”邓雄皱起浓密的眉毛回忆到，“听说横江侯怕大家去找它的麻烦，让了一个遗迹出来。” “遗迹？”唐君停下手中的工作，扬起眉毛。妖族让出的遗迹，这可属于稀奇事，毕竟遗迹里的妖怪也是妖族的一部分，其实探索遗迹最好的人选就是妖怪自己，基本不会惹起遗迹内居住的妖怪反抗或袭击，只是一般妖怪都会因为无法探明遗迹内的禁忌而知难而退。 “是啊，听说是个江湾中的小镇，春江水府去年就发现了，结果到现在还没探明是什么禁忌。探路的妖怪进去之后就消失无踪，音信全无，前后进去了十二批妖怪，一个都没出来。” “然后就拿来作为顺水人情送给我们？这横江侯没安好心哪。” “是啊，关键是那小镇遗迹内的妖怪和春江水府还不是同一种的，都是些阴魂水鬼之类，如果放出来只怕要和春江水府抢地盘，所以索性借我们的手除掉它们。” 没想到妖族里面也如此尔虞我诈，看来内斗不仅仅是人类的天性，而是所有生物的天性。唐君失笑道：“如此一来，只怕城外的灰民又要遭殃了。” 历次开荒遗迹，灰民必然是炮灰加奴隶的主力。经过荒野上的经历，唐君如今也不会对灰民有太多的同情心，他们拥有自己的生存策略，炮灰也罢、奴隶也罢，有时候恰巧是整个灰民族群的生存基础，牺牲掉一部分人，换取另一部分人的生存，维持整个族群的繁衍发展。 当然，灰民也并非都是无恶不作，遇到值得拯救的，唐君还是会伸出手帮上一把。 邓雄却不屑道：“一群贪生怕死的家伙，威远从来不做这些缺德事。”唐君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如今你是天地会首领，只怕由不得你。” 果然第二天，大家都知道了遗迹的事情。天地会和五指山也终于商定出了结果，各自派遣弟子前往遗迹开荒，来决定这次红尘试炼的输赢。 据说造化医院来了福禄寿之一的徐瘦竹，方仙药业也来了五子登科的五味子，苍白集团对于那个盘踞着阴魂水鬼的小镇更是大感兴趣，这可是属于他们的专业范畴，因此派遣出了他们这一代的最强弟子“头七”。 而楼外楼，更是一口气派出了四菜一汤，代号四喜丸子、红烧大肠、腐皮青菜、麻婆豆腐以及翡翠白玉汤的五位外道小势力出身的年轻弟子，决心要一雪前耻。 如此阵容，再加上本地的人手，足以和天地会抗衡了，因此天地会这边也不敢怠慢，紧锣密鼓的开始物资的筹集和行前准备。 唐君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咬牙用五百符钱兑换了定心丸的配方，制作了几颗定心丸以备不时之需。阴魂这类妖怪，最善于迷惑人心，又不受物理攻击，正是武夫的克星。如果没有定心丸防身，搞不好邓雄他们就要在阴沟里翻船。 出发之前，照例是要去废墟区去抓捕灰民，这种活儿一般邓雄是不屑去的，只不过因为唐君要去，他只能带着师弟们护卫小先生一起去。 唐君则是因为怕蓝布头他们会出现在废墟区，到时候万一被抓去做奴隶就不好解救了。这个时候去看一看，也好放心。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南门附近，严州城的南门叫做定胜门，定胜门外，两栋上百米高的大楼废墟之间是一块巨大的空地，一条断裂的高架路自中间穿过，在大楼和高架之间，是高达三十米的城墙，高架底部的支撑梁就成了城门。 站在城墙之下，即便已经过去了不知多少年，仍然可以感受到逝去那个文明的繁荣昌盛。残缺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折射出光怪陆离的颜色，间或露出一些没有玻璃的窗户，就好像一只只眼睛，两栋大楼仿佛是浑身披红挂彩长满眼睛的神祇，站在城门两边，冷漠俯瞰这芸芸众生。 城门大开，粗布衣裳的凡人赶着车马汇成一队缓慢行进，几个被雇佣的修士坐在车上高谈阔论，肆意谈笑；另一边则是专属于修士的通道，披甲挎刀的修士们骑着马匹，匆匆奔驰而出。 天地会自然不需要被盘问，几名武夫策马在前，其他修士有坐在马车里的，也有骑在马上的，看上去悠哉自在，不像是出去抓捕灰民，倒像是前世公司组织秋游团建。 走出定胜门便是另外一个世界，一条大道笔直通往远方的金鸡岭，道路两侧尽是与城内截然不同的残垣断壁，触目可及尽是一片破败的灰色，肮脏陈旧的旧元遗物随处可见，这些其实已经不能算是遗物，只能算是垃圾。 灰民就在这一片区域生活。 前面出城的那批修士丝毫不敢停留，快马冲了过去，修士和灰民就像是蛇和老鼠的关系，大部分情况下是蛇吃老鼠，但是也有极端情况会攻守易势，变成老鼠吃蛇。 天地会的众人自然是不担心这个，但是已经有许多人开始皱起眉头，自小居住上界天地元气充沛之地，怎么会能够忍受这样的环境？更何况除了脏乱差之外，还有一股股异味飘散过来。 唐君被武夫们围在中间，却有些诧异。往日这里的灰民经常躲在窗户后偷窥，再决定是否要冒险劫掠，可是如今一路行来，他的破妄神眼竟然没有发现一个灰民的存在。 莫非是灰民事先得知消息撤离了？ 就在大家左右张望之际，突然头顶上有个声调高亢语气悲怆的声音喊道： “老爷夫人行行好，赏口吃的吧——” 随后各处废墟楼顶便影影绰绰站起无数身影，齐声合唱： “我欲赴瑶池，金母不肯收。 唯拜大自在，解我心烦忧。 美酒入玉筹，好米倒金斗。 病苦随风去，快意乘灵鹫。” 随后头顶便有个灰民纵身向着天地会修士队伍一跃而下，在半空中凄厉大喊：“瑶池金母，自在天空。”他跳下时落点却是不对，直接落在路边的瓦砾堆上，顿时炸起一团血雾，整个人身体扭曲，手脚俱断，露出惨白色的骨头茬子，可是这灰民的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容，似乎已经奔赴去了他向往已久的自在天空。 “瑶池金母，自在天空。”一个个灰民不顾生死，纵身跃下，向着天地会队伍扑去，天空中顿时如同下了一场由人体组成的暴雨一般，灰民们或是落在地面上成为尸体，或是幸运的掉在修士的头顶，被修士们用法术击打而死。 灰民的扑击对于正道七派的精英弟子来说，丝毫不起作用。但是其中的精神打击却是巨大的，这些生活在上界的修士，何曾见过如此大规模的灰民不计生死前赴后继的冲击？地面上已经叠了一层灰民尸体组成的尸毯，鲜血早已浸润附近的泥土，形成了一种黑褐色的泥浆，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修士们大多脸色苍白，张皇失措，只能勉强自保。阮晴更是坚持不住，早已抱住马脖子使劲呕吐。武夫们纵然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但是如此惨烈的攻击方式也是第一次见。 就在大家六神无主的时候，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语气急促而又坚定，不容置疑： “南华宗、二仙观弟子何在？结剑阵，护住头顶，不要让一个灰民进来！” “不夜城、万寿山护住左面；神都教和不系舟防备右面；掩耳林居中策应。” “邓雄、刘仲虎，你们两个去后面，周毅和白子恢留在前面。” “全员后队变前队，我们撤！” 季秋来几人浑浑噩噩地正在飞剑抵挡灰民的扑击，听到声音正要下意识照做，定睛一看却是唐君气定神闲的在发号施令，忍不住赌气道：“凭什么听你的？依我说，这就是一帮土鸡瓦狗，我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直接杀穿过去。” 邓雄策马过去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小先生的话就是我的话，我是首领，这里一切我说了算。”他眯了眯眼睛，晃了晃手里的火箭大锤，“你不服？” 季秋来评估了一下他和邓雄之间的距离，咽了一口口水强撑道：“我就是提个建议也不许吗？” “提建议可以，不接受。”邓雄策马去到队伍后方，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这些灰民连凡人尚且不如，我们就这么退却回去，只怕五指山那批人会笑掉大牙。”金福如似乎也有些不甘心。 唐君叹道：“灰民再弱脑子不弱，他们又不是傻瓜，何苦这样来送死？能够驱使灰民的你们想想会是谁？” 灵鹫峰！众人这才豁然贯通，也只有灵鹫峰有这个本事让灰民不计代价不惧生死。可是以天地会这批人的实力，灵鹫峰又怎么能够将他们一口吞下？ “三阶。”唐君冷漠的给出了答案，“只需要一个三阶，我们就会团灭。” “快走！”何湘妃突然惊慌失措冲出马车，手里拿着龟甲和铜钱，她的声音几乎都已经变形：“唐君说的是真的，死兆已现，生路东北。” 大家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东北方的定胜门隐约可见，两栋大楼如同巨灵神将般护卫左右。本来对唐君的话还将信将疑，可是何湘妃这个萌萌哒的小姑娘是神都教仙姑一脉的传人，仙姑一脉号称辨凶避祸，金莲九变享誉整个尘世。谁也不敢反对何湘妃的话。金福如立即闭上嘴巴，调转马匹准备回头。 “啧啧啧，这个俊俏的小道士我好喜欢，夫君，我们把他捉回去剥皮做衣服好不好？” 一个男女混合的怪异声音突然响起，天地会队伍的西南方街道上，一个怪异的人体旋转着跳跃过来，这个方向本来正是队伍前进的方向。 这个人体造型极为奇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极高极瘦的黑皮肤男子，胸前抱着一位极白极胖的女子，那女子双手搂住男子脖子，一只脚挂住男子腰间，男子的一只脚也勾住女子，两人竟然同时各用一只脚走路，女子头颅强行扭过来与男子并排，如同一个双头人一般，这两人身上都不着寸缕，偏偏隐私部位被两人的肉体遮挡住了。他们二人头上都带着五个骷髅组成的白骨冠，恐怖邪恶。 金福如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无比，嘴里咀嚼食物的动作也停止了，他鞭打马匹就准备加速：“快走，这是灵鹫峰的尸陀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