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善后

“若垂天之云。”银亮的小剑带着云海滚滚而来，如同愤怒的大海掀起无穷的波涛，向着尸陀林主疾飞而去。 苦厄度母被消灭之际，尸陀林主就已经感同身受，萎靡不振，被邓雄带着师弟们击中了好几下。如今被墨清秋的飞剑一剑穿胸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二仙观剑堂高手们的疯狂攒刺。几十柄飞剑仿佛暴雨般倾泻而下，这种情况哪怕是阮真人自己也难以全身而退，更何况是本就身受重伤的尸陀林主？ 将尸陀林主浑身血肉连同骨骼都削成粉末之后，墨清秋和阮真人才带着一干剑堂高手落到地面，看到天地会所有人只是受了些伤并没有人折损之后，阮真人不禁长出了一口气，欣慰地看了阮晴几眼。 却发现自己的孙女失魂落魄般看着唐君，其余几名弟子也是如此，更有季秋来几人神色迷茫，嘴唇微微翕动，不知在自言自语什么。其他的天地会修士更是眼神奇怪而又紧张。阮真人觉得事有蹊跷，拉过还算正常的金福如问道：“怎么回事？” 金福如苦笑道：“真人适才在天上，可曾看到一头巨大的火焰老虎？” 此地还有妖怪？阮真人蓦然紧张，飞剑出鞘迅疾在周围飞了一圈，却没有任何发现，剑堂高手们严阵以待，墨清秋更是直接御剑飞上半空，仔细搜寻。 可惜四周空空如也，连之前那些鼓噪助威的灰民也跑得踪影全无。 金福如整理了一下衣冠，来到唐君面前：“小先生，在下之前多有怠慢，唐突之处请勿见怪。不夜城金福如，家祖金泰来。”说罢便深深弯腰长揖。 在场诸人内心悚然，这小胖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见人三分笑，虽然和不夜城主一样姓金，却没人相信他和不夜城主真有渊源，没想到如今竟然亲口承认，他是不夜城主金泰来的孙子。这位比起那位开口家祖闭口家兄的姬神蕴来，可要低调内敛的多，身份也更尊贵的多。 相传不夜城就是福德天在尘世的代行者，向来以豪奢出名，以一城之力屹立浊海之滨，独镇浊海，让浊海的欺天君百年来不敢越雷池半步。这样的一个豪门嫡子，竟然对着唐君大礼参拜，这让阮真人和墨清秋陷入深深的思索当中。 唐君还礼之后，金福如退让开去。小沙弥一身灰色衲衣已经被地上的血污浸透，他勉力起身，来到唐君面前，也是双手合十深深一揖：“贫僧未曾受戒，师父一直唤我清水，救命之恩，容后再报。”适才他挡在所有人前面，苦厄度母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如果不是唐君出手，只怕小沙弥真的要当场圆寂。 唐君对这个小沙弥的印象最好，之前两次出手都是力挽狂澜，可以说没有他的话，大家撑不到现在。急忙双手扶住恳切道：“恰逢其会罢了，小师傅不必在意。” 清水和尚微微一笑，退让开去，后续便是天地会众人依次上前自抱家门，重新拜见这位小先生，便是连季秋来几人也冷着脸上前拜谢。尘世修行界最讲究因果，没有唐君挺身而出，只怕大家都要命丧当场，这种情况哪怕是最执拗的人也不得不认为是唐君救了大家的命。 阮真人和墨清秋不明所以，索性召了阮晴过来细细盘问，一番叙述过后，两人的表情便精彩至极。 长禹天，《三恒廿八星宿经》，呼神召灵敕令之术。这些信息简直比唐君是清微天玄天宫哪位老爷的私生子来得还要劲爆。呼神召灵敕令之术这种大神通别说是他们这种三阶修士，就是尘世中的最高境界四阶太虚境修士只怕也没见过，如今居然在个一阶的小散修身上出现，这种事还有天理？ 长禹天的《三恒廿八星宿经》更不用说，天空星辰恒古闪耀，那《三恒廿八星宿经》却早就佚失，曾经供奉斗姆元君号令万千星辰的长禹天如今只剩下北斗南斗两部在苦苦支撑。这孩子要是被长禹天的人寻到，只怕立马要奉为星辰之主。 阮真人和墨清秋不禁看向金福如，不愧是金泰来的孙子啊，一早就嗅到了唐君背后隐藏的巨大能量，第一个跳出来表忠心。 可是看到自己的孙女，老道士不禁又起了杀心，千刀万剐的唐君，害得自己的宝贝三天两头往威远跑，周边的人都议论纷纷，以后还让她怎么嫁人？管你什么清微天、长禹天，都毁灭吧，谁也别想抢走我的宝贝孙女。 似乎是没有感觉到阮真人的异样心思，反而在众人拜谢完后，唐君来到阮真人和墨清秋面前，正色道：“阮真人，我怀疑城内有灵鹫峰的内应。” 阮真人霍然惊觉，对啊，灵鹫峰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天地会此次的出现计划，怎么会安排如此周密的伏击？他沉吟道：“适才国宁寺那边也传来消息，五指山前往北门抓捕灰民的队伍也一样受到了伏击，主使者是秽土金刚那是隶属于散脂大将的手下。五指山折损了一些人才勉强逃出伏击圈，据说是无空用天眼通和天耳通提前发现了敌人的踪迹。” 天眼通和天耳通属于佛门六通之一，虽然比起清水小和尚的宿命通差了不止一个层级，但是比之前造化医院的那两位改造修士千里眼和顺风耳来说又要高级的多。这无空看来也不是一个善茬，不知他和清水小和尚比起来孰强孰弱？ 这时候大家也围拢过来，只有清水小和尚漠不关心，一个人在默默地刨土挖坑。唐君分析道：“如此看来，这件事应该不至于是五指山在通风报信，那么利用灵鹫峰来削弱正道和外道双方的实力，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大家共同的敌人，比如阴魔和妖怪。” 阮真人摇了摇头：“阴魔几乎没有神智可言，断然做不出这种事来。至于妖怪，横江侯即使在严州城内有眼线，也绝对不敢冒着同时得罪正邪双方的风险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那就是削弱双方实力之后会得到利益和好处的人。”唐君冷静分析道。 阮真人和墨清秋脸色微变，对望一眼，心知肚明，这件事最大的嫌疑便是州府和霆字营，如果天地会和五指山两支队伍被灵鹫峰剿灭，那么剩余的门派势力势必会和灵鹫峰大打出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大战过后各势力伤亡惨重，那么最终得益者必定就是州府和霆字营。 但是这事吧又没有证据，很难抓到对方把柄，霆字营要做这种手脚实在太简单了，利用巡逻的机会找一个灰民，将消息告诉灰民让其传达，这事与他们就没关系了，灵鹫峰胜出则州府得利，灵鹫峰失败则州府也没有什么损失。 阮真人斟酌再三，还是缓缓道：“此事眼下并无实质证据，还是从长计议的好。”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赶紧完成红尘历练，把这帮大爷送走。之后和州府霆字营的账可以慢慢清算。 可是唐君又提出了一个实质性的问题：“但是眼下显然灰民已经抓捕不到了，国宁寺可是还能驱策凡人，之后的小镇遗迹我们要如何应对？” 显然唐君已经成了天地会的发言人，原本的首领邓雄根本不会去想这些事情，其他人相对的经验也比较少，只有唐君在荒野上混过，也亲身经历过钢铁厂遗迹的开荒，深知其中的凶险。 阮真人思忖再三，觉得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索性摆烂道：“依你看，有什么办法？” 唐君显然早有准备，大大方方道：“用钱砸。”他看了一眼满脸憨厚相的金福如，“反正我们比他们有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管是凡人还是灰民，总有人愿意为符钱卖命的。” 金福如心领神会，立马开口道：“我赞助一千枚符钱。”大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是土豪，这分明是金灿灿的狗大户啊。唐君看向金福如的眼神立马变得亲切而热烈，他这辈子都没见过一千枚符钱，这样一个情深义重的好汉子，值得深交！ 阮真人显然也被金福如的大方雷的外焦里嫩，捋着胡须苦笑道：“一个符钱换取的金银就足以让一个凡人生活一年……” 唐君立马道：“那就五个符钱，一百人足够了。”也要为自己将来的好兄弟省点钱不是？要让对方身上保持充足的现金流，省的像姬神蕴一样，装完逼还要去二仙观借钱。 谈定了策略和费用，后续的具体操作自然由二仙观负责，大家经历了这场战斗，感觉有些疲累了，便决定打道回府。翡冷翠见清水小和尚一个人还在默默挖坑，便过去问道：“清水师父，你不走吗？” 清水小和尚道：“你们先走吧，我想把这些人埋葬完再走。” “不过是些低贱的灰民，还有灵鹫峰的那帮疯子，有什么好埋的？”季秋来听到后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不系舟的僧人就是这么迂腐，什么事情都要根据他们的教义来做。 “生之养之，笑之哭之，都是三天之下的生灵，他们生前苦无所依，难道死后还曝尸荒野？诸位请先回吧，小僧无非是多流几滴汗罢了。”清水小和尚坦然道，他将一堆碎肉和尸块填进土坑内，竖起一个小小坟包，盘膝坐下，默诵往生咒。 小和尚身无长物，只有一身灰衲僧袍，即便如此，他那身僧袍也沾染了诸多血污和泥土，双手更是因为刨开瓦砾砖土而鲜血淋漓。可是当他坐在坟堆前默诵往生咒的时候，满是污垢的脸庞却显得圣洁无比，比起任何时候都要清秀。 唐君默不作声抽出腰侧的短剑，在坟堆边上找了另外一个空地，把短剑当做锄头，也刨起地来。墨清秋见到他把那把短剑如此使用，眉毛不禁跳了又跳，开始怀疑这小子究竟是不是他设想的那个传说之地的传人，尤其是在听说长禹天和呼神召灵敕令之术后，他内心的疑虑愈发重了。 毕竟道家弟子有兼修之说，像是唐君如今表现出来的符师与术士双修，大部分人都能够接受。可是从来没有人听说过长禹天的星吏能够兼修其他职业的，偏偏这又是被整个天地会队伍共同见证的事情。更何况那个传说之地的传人，又怎么可能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小子身上谜团实在太多。 见到小先生在刨坑，邓雄几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过来一起帮忙。也难怪有人怀疑武夫的传承来自上古天庭的黄巾力士，这帮家伙干起活来的确得心应手，两三下便挖了一个深坑，不一会儿功夫便挖了十几个大坑。 翡冷翠巧笑嫣然道：“我们也来帮忙吧。”说罢，忽然无数只蚂蚁自她的百褶裙下涌出，瞬间仿佛给地面铺了一层黑色的地毯。这些蚂蚁的触须和前颚都是火红色的，个个足有成人小指大小，它们满地搜寻，找到一块碎肉便用前颚钳住送往坑内。娜拉娜古姐妹的两只守宫也加入搬运阵营，有了这些生物的帮忙，附近的地面很快被清理一空。 而其他人或是因为自恃身份，或是不愿接触这些肮脏之物，都在原地默默注视。 定胜门那边忽然人头攒动，人喊马嘶之声远远传来。十几分钟后，第二波增援队伍赶到了，这批人马里有吴真人带领的五脏庙人马，有香雪海带领的万寿山队伍，两人看到自己的少主安然无恙都是松了一口长气。然后便是阴沉着脸的唐铁鹞，甚至连秦天问都被几个弟子抬过来了，他们看到唐君和邓雄几人之后也是脸色好看了许多。 甄莺啼抿着嘴，脸色有点不好看。她本就是孤身一人前来，严州这边又没有掩耳林的据点，别人都有长辈接应，唯独自己孤零零一人，不免有些失落。 唐君忽然走到她面前，问道：“你叫我什么？”甄莺啼一愣回答道：“唐师叔啊。” “哦。”唐君点点头便顾自走远，指挥邓雄几人填土。 甄莺啼想了一会便甜甜微笑起来，是啊，自己的长辈就在团队中一直陪着自己呢。 唐君来到清水小和尚的边上，关切问道：“你的伤好些没有？我这里有些药剂，要不要先服一瓶再回城医治？” 清水小和尚认真道：“多谢小先生，不妨事的，等回去请师祖给我调理一番即可。” 墨清秋忽然道：“你师祖不在城内，早先听说建安河两岸凡人受苦，他去建安河寻访了。”大家这才发现，原来白马僧不在救援队伍内。 清水小和尚垂首合十道：“南无善光明如来，师祖最是心善，只恐那些凡人受妖族欺压，小僧怕他老人家独木难支，还请墨剑仙襄助一二。” 墨清秋点头道：“等你们进了小镇遗迹，我自会去助他。” 一场惨烈厮杀过后，灵鹫峰及灰民全军覆没，天地会只是受了轻创，这个结果不可谓不让人满意。吴真人更是传来后续消息，即便有菩提净土无空的天眼通和天耳通相助，五指山还是折损了不少人手，造化医院的一个铁奴为了保护徐瘦竹而死，苍白集团的头七也损毁了两具铜尸。而秽土金刚则是带着他的手下一干泥夜叉逃出了外道六门后续的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