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开会

腋下夹着公文包的干部走进人群，社员群众自动让出了一条道，干部问道，“在开会吗？建设社会主义的热情高涨嘛，郝支书呢？谁是郝支书？” 郝支书迎了上来，“请问你是？” 干部扶了一下宽边眼镜，“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银杏村的支书郝永红？” “我是。” 干部看了看郝支书，似乎还不放心，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报纸，看看郝支书，又看看报纸上的图片，“好，不错，就是你了。你放下手头上的事，马上跟我走。” 郝支书答道，“这怎么行，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我为啥跟你走？再说，我手头上还有一大摊子的事呢。” 干部显得有些急燥，喘不过气，“你，必须，马上，跟我走，我们，必须，马上，往省城赶。对啦，你是省里梁书记点的将。” 郝支书越听越糊涂，“哪个梁书记呀？我不认识。” 干部问郝支书，“还记得“雄镇精神”宣讲会吗？” “哦，记得。宣讲吗？你还是去找县委吧，我的职责就是带领社员群众修大堰，除了修大堰的事，都不要找我，我没有时间。” “还确实是修大堰的事，当然还有其它事。” “是给炸药还是其他物资？” “没有炸药，也没有其他物资，主要是开会。” “开会？你恐怕是找错人了吧，我们村以及县上，叫郝永红的人少说也有七八个。再说，开会这种事，你应该去找公社的干部或者县上的干部，我就是一个大队支书，开什么会？我最怕的就是开会。” “对呀，就是开会，就是找你这个村支书，哦，现在应该叫大队支书，你现在就得跟我走。这样吧，你就叫我陈秘书就可以了。这一路赶来三四天，屁股都坐疼了，真是要命。” “陈秘书同志，到底开什么会？我就是一个最基层的党员干部，我的职责就是修大堰，只有这件事干好干完了，我才能放下心来想别的事。” “省里早就通知了你们县上，县上难道没有通知公社吗？省里的指示也敢忘掉？这不可能吧。” “我没有接到任何通知，除了知道修大堰，我什么地方也不想去。” 陈秘书的脸色阴沉起来，“郝永红同志，修大堰当然重要，但路线和方向更重要吧？你现在已经是省委委员了，对方向和形势的判断和把握应该有更高的政治觉悟和认识吧？” “什么省委委员？” “没有人通知你吗？“雄镇精神”，是我省建设社会主义的榜样，将对我省各条战线的建设起到引领的示范作用。你就是我省基层干部建设社会主义的典型代表，所以你当选为省委委员，我来接你，是省里的决定，作为省委委员，你必须参加省委的全会。” “我不去。谁想去谁去。” “郝永红同志，这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事。不是省委委员，就没有资格参加全会。” 郝支书显得十分的无奈，“地区，县上，还有公社，这么多的人为什么不选？他们比我有知识文化，能说会讲，又有经验。为什么偏要选我这个残废军人呢？我的心愿就是修成大堰，至于什么省委委员，开什么全会，让县上和公社的干部去，或者让地委的干部去。” 陈秘书想了想，惊诧地看着郝支书，沉默半响，“郝永红同志，我没有想到你的觉悟如此之高，让我有高山仰止之感，也惊叹梁书记识人之准。省委委员虽然没有什么级别，但作为委员参加的全会，却是研究全省的政治经济大事。你在荣耀面前如此推让和低调，更显示出你作为一个基层党员干部的高贵品质。” “陈秘书同志，说了这样多，你就走吧。我郝永红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吃五谷杂粮，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要不，在部队就早提干了。我就是一个实实在在做事的人，所以，请转告省上的梁书记，什么省委委员就让别的人去当好了，我就做这个大队支书，修完大堰，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这样吧，郝永红同志，这省委委员恐怕不是你想当与不想当的问题。在党的十大召开之前，省里要在全省推广“雄镇精神”，准备在银杏村召开“全省雄镇精神经验现场会”。时间紧，任务重，点多，面广，战线长。所以，不论你是怎么想的，你最好和我们一起到省里，亲自当面和梁书记讲，好吗？” 郝支书推脱，“陈秘书同志，我走不开呀！除了知道修大堰的事，我婆娘又有病，我确实是分身乏术啊。” “你跟我走，就行了。其它问题，我会让县上和公社的同志想办法安排好。省里梁书记指派我直接联系你，以后，凡是省里开全会，都由我来接你。” “陈秘书同志，我们除子苦干加实干，没有什么经验可谈，所以，召开全省雄镇经验现场会恐怕不是时候。” 陈秘书激动起来，“唉呀，说得太好了，梁书记批示，苦干加实干就是雄镇经验的精神实质。咱们赶紧走吧，上车再接着讨论。” “不行，陈秘书同志，我脱不开身，过完年就开春了。到了春耕时节，大家既要忙修大堰，又要忙地里的农活，巴不得有三头六臂。所以，我们必须赶在春耕之前好好地苦干一段时间，不至于到了春耕期间顾那头都不是。” “郝永红同志，你的想法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我还是要说你。你是一个老党员了吧？” “是。” “郝永红同志，作为一个党员，遵守党的纪律，服从组织的安排，是不是一个党员干部必须做到的呢？” 郝支书犹豫起来，“陈秘书同志说得不错，可是，我们银杏村确实有我们的具体情况。” 陈秘书一脸的郑重，“什么具体情况？全省工作一盘棋，什么具体情况比全省的工作还重要？省里头考虑的是全省工作的齐头并进，协调发展。你银杏村的工作做得再扎实，也就是一个村的事。如果银杏村的精神示范作用影响到了全省，推动了全省的社会主义建设，你想想，这将是多大的事？作为一个党员干部，你应该知道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也是省里头要树银杏村这个样板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郝支书显得有些惶恐，“陈秘书同志在领导身边跑来跑去的，见多识广，站得高，看得远。我不行，我只看得到银杏村这点事，也只做得了银杏村这点事。所以，开会我就不去了。但我向毛主席保证，向省地县三级领导保证，我郝永红眼前的事就是让天下大堰太阳渠这段顺利通过我们银杏村，开年之后把春耕生产做扎实，让荒山变成良田，把银杏村这个穷村变成社会主义的富裕村。” 陈秘书被郝支书感动了，兴奋地鼓掌称赞，“好。” 陈秘书放下手，“但是跟我说没用。你得去省里说。你现在是省委委员了，所以，你想问题的角度就不仅仅只是开口闭口一个银杏村了。省委委员是党员干部的代表，作为党员干部的代表，你是不是应该想得宽一点高一点呢？就像我们站在这山峰上，是不是就看得远了呢？” 陈秘书不断地启发着郝支书，可郝支书还是说，“陈秘书同志，我就一个山里人，就银杏村这点眼界，真的，我站不高，我就踏踏实实做好银杏村这点事。” 陈秘书的脸色阴晴不定，似乎有些恼怒着急，而又不好发作，陈秘书用手比划着动作，“郝永红同志，我这样跟你说吧，打个比方，有个叫阿基米德的人说过一句话，“给我一个支点，我就可以撬动地球。”这样说吧，银杏村就是一个支点，就是因为你做好了这个支点，才让这个支点和你拥有了被推广的意义。” “陈秘书同志，给我一个支点，我也把地球无法。我只想撬动银杏村，其它的事情就不想了，也想不了那么多。人这一辈子做不了多少事，我这辈子就交给银杏村了。人生无常，说没了就真的没了，老支书石一炮不就一个哑炮就没了吗？” 陈秘书感到自己没招了，抓狂比划的手不知道抓什么，丧着个脸，“郝永红同志，你现在是党员的代表，是省委委员，你想过没有，我也是一个党员干部，我从省城赶到银杏村，也算是千里迢迢，你又让我自己回去，合适吗？省里的全会，是党的十大召开之前我省的一次十分重要的会议，对我省的经济建设将起到十分深远的影响，可你说不去就不去了，你让我向省里的领导怎么交待。况且，从一个基层党员成为省委委员，我们省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其它地方也少见，这充分说明了省里对银杏村这个样板的高度重视，同时也是对你这个党员干部的充分肯定。其它的我就不想再说了，我只想问一句，作为一个党员干部，是不是应该遵守党的纪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