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林小玲

第二天，我和张傻起来后，就按张本康的吩咐，到解放街的小吃店“林氏风味”买早点。 1949年以前，这条街不叫解放街，而是叫“林家路”，整条街都是大地主林金满的财产，这条街上的祠堂、福音堂、育婴堂、瓷器店、布匹店、杂货铺、大索行、麻将馆、烟馆、旅店、毛货行、表行、青楼、字画装裱店等等，都是林金满的，姓林。 据老辈人说，这个地主林金满不但在城里有那么多的财产，在乡下还有良田万顷，现在的银杏村、三坟村、麻风村等等地盘以前都是林家的，林家的生意做得很大，主要经营药材和皮货，在周边几个省都开有分号，传说这个林金满有十二个女人，一年之中的十二个月份，十二个女人中每月只会有一个和林金满发生关系。在林家大院，每个月只有一个女人进得了林金满的房间，而其它女人都闲着打麻将。这仅仅只限于林金满在古城的时候，他还经常要去周边省份的商号，所以，他的女人们的大多数时间都是闲着。而林金满的女人还不只这些，在周边几个省有他商号的地方和没有商号的地方，都有他的女人。 在古城人的眼里，林金满就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善人，可这家伙就做了一件毁了他整个林家的事情，古城解放的前半年，古城来了三个弹棉花的匠人，实际上他们是南下来的三个解放军的侦察员，住在林家，并向林金满表明了身份，向他说明古城很快就要解放了，要他认清形势，帮助解放军入城。后来的情况，林金满不但没有帮助解放军入城，三个解放军的侦察员还死在了他的家里。 解放后，林金满死也不承认是他杀害了解放军，硬说是潜伏的刮民党特派员干的，问题是特派员在那里呢？没有人和证据证明他的清白。就这样，林金满被镇压了，林家的财产也就充公了。为了纪念三个死掉的解放军，这条街就被改成了解放街。 这个小吃店就是林金满的女儿林凤娇开的，我们的同学林小玲就是林金满的外孙女，因为她的母亲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就让她随母姓。她家什么都没有了，就是这个开小吃店的小小的铺面曾经也是她们家的，现在不是她们家的了，是租的。 但在古城的小吃店中，“林氏风味”确实是最好吃的，她家的肉馅烧饵块、红油抄手、燃面、破酥包子确实是最好吃的，林小玲的母亲林凤娇总是戴着一个口罩，把脸都遮完了，只剩下两只明亮的眼睛。 “林氏风味”的生意好得很，人们常常要站着，等前面的人吃完了，挪出位子来了，才能坐下去吃东西。忙着上班和有事的人，根本就等不得空位，端着碗站在街边直接就吃了，所以，这里的人每天早晨都是古城的一道风景，能在这里感受到人间烟火。 今天的人也如往常。根本就找不到空位，林小玲一手提着一个凳子走到我们面前，“坐吧。坐着吃。” 林小玲的声音很小，是那种卑微的声音。 林小玲长得像一个瓷娃娃，她的脸白里透红，两只眼睛大得有些夸张，扎着麻药辫子，穿着一件红色的碎花棉袄，脚上穿著一双反帮皮鞋， 张傻接过凳子，“谢谢。林小玲同学，你的声音能不能大一次？” 林小玲有些羞涩，“我，我就一直，一直是这样。” 张傻笑了起来，“为了感谢你每次人多的时候都给我们拿凳子，说吧，有什么心愿跟哥哥我说，哥哥我就是“阿拉丁神灯”，你叫芝麻开门，就开门，满足你的心愿。” 林小玲看看我，又看看张傻，“真的吗？” “当然，今天你张傻哥哥高兴，有求必应。以后，凡是你有什么事，哥哥我都给你应着，谁敢欺负你，哥哥我就把他给收了，成为你的保护神。” 林小玲本就明亮的眼睛发出了光，“真的吗？你说话算话。” “当然，有风子佐证，这个承诺起码在我二十岁以前有效。” “那二十岁以后呢？” “二十岁以后就不知道了，我总不能保你一辈子吧，到你二十岁，已经是大姑娘了，也没人敢欺负你了，你嫁给谁就由谁保护你了。” 林小玲的声音还是很小，“可我喜欢被你保护。” “你们都知道的，我是被范登科的父亲诅咒过的，如果我一直活着，哥我罩着你。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这保护的任务交给风子来完成，咱们是结拜过的兄弟。” 林小玲的眼睛看向我，意思是我没表态，我只好说，“当然，当然，责无旁贷，必须这样，要不怎么叫兄弟呢？” 林小玲伸手玩着自己的辫子，“你们真好，兄弟间可以互相帮衬，不像我，就一个人。” 林小玲的眼睛闪一下，“如果你们不嫌弃我，我也跟你们结拜。” “你是女的。我跟风子都是男的，哪有男女结拜的？我只见过男女拜堂。你要跟我们拜堂也不行，我们是两个人，不合规矩。” 林小玲的粉脸扑腾一下就绯红了起来，“张傻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唉，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想有你们这样的朋友。” 我对张傻不高兴起来，“你不是担心二十岁的时候会死吗？我觉得你现在就应该死，越说越没有道理。” 林小玲应该说是班上最漂亮的女同学之一，这是全班男同学的评价体系，在我的眼里没有之一，她就是最漂亮的，她干净得就像是没有任何尘埃的纯粹的一泓碧水。但由于她的家世和成分，使她没有任何的朋友，没有男同学搭理她，也没有女同学搭理她。说她自卑吧，也不完全是，她还有冷傲的一面，别人不搭理她，可她也不搭理人。就这样，上学放学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而秦永业这样的男同学，却经常“翻碗底”，就是经常说别人的痛处，把林家过去的旧事翻出来，让林小玲抬不起头来。林小玲真的很可怜，所以，放学的时候，我们回家是同一条路，我都会远远的跟着她，直到看见她回了自己的家门口，进了她家门口的那个小巷，我才会放心地离开。 张傻看着我，“兄弟我说错了什么吗？” 我没搭理他。 林小玲突然说，“风子你是好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张傻傻了，指着我，“等等，林小玲同学，是我答应成为你的保护神，可你说他是好人，那我是什么？坏人？” 林小玲忙着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急，慢慢说，说不清楚，我今天对你的承诺就失效，我反悔。” 林小玲着急了，“说过的话，不能反悔，我的意思是风子早就是我的保护神，一直暗中保护我。” 我也不知道林小玲怎么知道了我暗中跟随她的事，张傻的眼睛盯着我，“哥们，这怎么回事？说吧” “没，没有啊，不就是顺路吧，秦永业那家伙经常说她们家以前那些事，吴老师不都说了嘛，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谁知道自己来的家庭是地主还是农民呢？天天说人家一个女生家以前的事，让人家抬不起头来，我看不惯，所以多了一个心眼吧。” “坦白了吧？你这就是说你确实暗中保护了林小玲，是这样吧？不要试图反驳我。” “说这话有意思吗？你这人不许反悔，你已经答应了保护人家的，你也算是男子汉，不能说话不算数。” 张傻看看林小玲，又转头看看我，“我怎么感觉像是你们俩联合起来给我下了一个套呢？” “走啦，走啦，答应了人家的事，做就行了。第一要赶紧把早餐送回去给吴老师和唐瑾明，第二，我们还要赶去银杏村。” 张傻不高兴地看着我，“第三呢？” “第三就是走人。” “怎么，老师又病了吗？在张傻家诊所吗？这样，以后的早餐我来送。还有，你们去银杏村，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找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既然你们是我的朋友了，那句话怎么说的？” 林小玲想了想，“是朋友就要从背后插两刀。” 张傻笑了起来，“从背后插两刀，那不就死了吗？是两肋插刀。” “反正就这意思。” 林小玲还想说什么，她的母亲就喊了起来，“你这死姑娘，死到哪里去了，去找野男人去了？你帮我抹抹桌子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