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人民的王妃

多年以后，当人生走到尽头，当安托瓦内特躺在病床上生命弥留之际，想到这一天的所见所闻，她依旧能感受到那股来自于灵魂深处的震撼。 按照元首外出访问他国的传统，陪同皇帝约瑟夫二世抵达凡尔赛的人，应该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后约瑟芬。 但是因为约瑟夫二世对妻子一惯的冷漠和疏离，约瑟芬皇后未能成行。 至于安托瓦内特，其实是代替约瑟芬成为法兰西王储路易·奥古斯都的新娘的。 这让安托瓦内特非常难过。 因为她觉得，这是对姐姐约瑟芬的伤害。而且她还偷听到，等姐姐约瑟芬回到维也纳，就会被送去修道院。 在这个时代，被强送进修道院，是对女性的惩罚。 安托瓦内特也不想这样，但她无法违逆母亲和哥哥。 安托瓦内特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与哥哥约瑟夫二世同车抵达法兰西，然后在靠近巴黎的时候，兄妹二人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看到了约瑟芬的嫁妆车队。 从行程路线来说，护送约瑟芬的嫁妆的车队完全没有必要进巴黎。因为整个欧洲都知道，巴黎就跟伦敦一样混乱不堪，聚集着数目众多的乞讨者。 这些乞讨者和市民会拦截过往的商队，抢走商队里的面粉和谷物，然后留下自认为合理的价钱。 这就是极具法兰西特色的面粉暴动， 并且已经在不同的时间点多次发起。 凡尔赛就在巴黎城郊外，而且当时天色也早，只需要稍稍赶一下路，当天傍晚肯定能抵达巴黎。所以约瑟夫二世觉得，约瑟芬的嫁妆车队完全没有必要进入巴黎。 偏偏约瑟芬的嫁妆车队就进了巴黎， 偏偏巴黎的市民和乞讨者还真拦截了约瑟芬的嫁妆车队。 这引起了兄妹二人的注意。 他们原以为这些市民和乞讨者已经胆大包天到了抢劫王家，抢劫王室王妃的陪嫁的地步，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在跟卫兵们交涉！ 他们亲眼看到了其中一位市民代表，拿出一块带着王家纹章的餐巾递给为首的卫兵。卫兵检查过王家纹章后，还真的从车队里搬下了一个个敞口箱子。 那些箱子都种着植物，只是看着蔫蔫的，一点都不精神。 约瑟夫二世认得，因为他正在奥地利推广土豆种植。 兄妹二人看到那些箱子被一字排开摆在地上。 他们看到人群乱糟糟地围着那些箱子，有人上前检查，然后大喊：“不是松的。” 周围的市民和乞讨者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 土壤不是松的，就意味着没有造假。 安托瓦内特还知道，这些土豆都是约瑟芬亲手种的。她曾亲眼看着姐姐约瑟芬往这种不甚密实的箱子里装土，也曾看着约瑟芬往泥土里埋发了芽的土豆块。 几个市民代表商量了一下，一个粗壮的汉子，搓了搓手，上前，拽起土豆茎往上拉。 成串的土豆，一点一点地显露出来。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惊呼声，因为那些黄黄的、大大小小的土豆，有的直接暴露在空气中，有的半遮半掩，掩藏在泥土和根须间，但是毫无疑问，看那块头和悬挂着的模样，就知道轻不了。 左侧的市民代表就采摘下一颗比鸭蛋还大的土豆，在手心里上下抛掷。这块土豆不是他看到的最小的，但是也绝对不是最大的。 下面的人群，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土豆，一上一下，同时在心中估摸着份量。 会有多重？ 三分之一磅？或者四分之一磅？ 人人都往轻里算。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作物的产量能达到肉眼可见的每阿尔邦一百磅。 一位妇女受命上前，用自己的围裙兜着这些土豆，走到人群里，让每一个人都能上手，掂一掂，看一看，亲自体验一下这些土豆到底有多重。 “我敢肯定，这玩意儿一个阿尔邦至少能出产一百五十磅！” 一个上过手的农妇如此道。 她的表情如在梦中。 因为她自己都不信。 巴黎市民也是这么想的。大家互相询问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一阿尔邦就能有一百五十磅？怎么可能？！！！ 要知道，在这年头，法兰西一亩土地的谷物产量才七十磅左右，还不到这个的一半！ 一个阿尔邦的土豆就是两亩谷物的产量，那，那他们还会挨饿吗？！！ 不，哪怕只有一半，饥饿问题就能解决！ 经过短暂不可置信后，人群爆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呼声！ 他们有活路了！ 他们终于有活路了！ 上头的市民代表刚开始的时候跟着一起高兴，可是转头一想，不对啊，王储妃说过的，土豆产量能达到两百磅的。 回过神来的市民代表立刻继续扒拉汉子手里的土豆。伴随着那些泥土和根须一点点地被清理掉，好些原来藏在深处的土豆也显露出来。 兜着围裙的妇女被叫了回来，机灵的商贩更是飞快地拿来了磅秤。 “女士们先生们！每阿尔邦土豆的产量，高达三百六十磅！” 掌声、欢呼声响起。 人们喜笑颜开！ 太好了！只要种土豆，就不用挨饿了！ 这时候，有人指着地下的箱子道：“先生，有没有可能，那土里还有土豆没被发现？” 市民代表恍然大悟。 他们冲过去，扒拉着泥土，如果刨到了土豆，就展示给围观群众看，泥土就被洒在地上。 箱子被腾空后，市民代表倒举着箱子，示意他们已经找到了全部的土豆。 根据这些土豆的重量，人们估算出，一个阿尔邦能出产五百一十磅土豆！ 五百一十磅！ 竟然这么高！ 这，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么高产的作物？！！！ 激动的人群冲向其余的箱子。 他们想亲自确认。 市民代表们反应极快，他们守住了最后的三只箱子，任由激动的市民亲自检验土豆的产量。 最后，综合九个箱子的结果，确认土豆的单位产量能达到每阿尔邦五百零八磅！ 人们激动得把帽子往天上丢， 欢呼声响彻云霄。 忽然，有个妇女高声道：“我们的王妃！女士们！先生们！朋友们！这是约瑟芬王妃赐予我们的礼物！整个凡尔赛只有她关心我们！我们不能让我们的王妃被阴谋家赶出凡尔赛！” “没错！约瑟芬殿下是我们的王妃！” “我们必须让国王知道！” “保护我们的王妃！” “我们的王妃！” …… 巴黎的市民们群情激奋，他们抬着剩下的三个箱子，浩浩荡荡地向凡尔赛进发，沿途还陆陆续续有人加入，人数很快就超过了三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