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变革

“天道如此，假如我有实力的话，必灭了这天道。”荆正天看着满目疮痍，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然而没有人搭理他，即便是就在一旁的钟彩明，也只当作没听见，行走在路上，双手抱在后脑勺，自顾自地吹起口哨。 ——— 半个月后，朝廷命官回到国都龙城，满朝文武皆掩面而泣，不停地感叹，如果这群刁民能够多等那么半天，他们就能等到黄仁心带着一纸政令来开仓放粮了。 尽管身为朝廷命官的李烨李大学士一直在辩解，这群饥民是被陷害的，仓库里根本没粮，当地官员监守自盗自烧仓库来了个死无对证，希望上面严查。 但是根本没人听他说话，因为仓库里到底有没有粮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起义军要攻过来了！ ——— 张家庄，一座阁楼上边，明灭无定仙尊正和张地主对坐，丰盛的菜肴摆在两人面前的餐桌上，明灭无定仙尊还没有动筷，张地主也不敢有所动作，只得正襟危坐，战战兢兢地等着明灭无定仙尊发话。 如果现在来个人问张地主，天上的仙尊下凡来和他共进晚餐感不感动，张地主肯定回答动都不敢动，他刚才亲眼看着明灭无定仙尊凭空幻化出一把由白炽彩光铸造的巨剑，一剑把庄里好不容易围起来的那座山给劈了，还顺带地把围墙弄塌了一段。 此刻奴仆们正在紧急加班，挑着灯火，修补坍塌的围墙。 “张地主，您是主人家，您先吃，您不动筷，我作客人的，怎么好意思呀。”明灭无定淡淡地说，摊开手掌，作了个“请”的姿势。 “张地主，请。”明灭无定说。 张地主赶忙摆了摆手：“仙尊，仙尊，您是仙，我就是一介凡夫俗子，哪有在仙尊前面先动筷的道理，还是仙尊请，仙尊请。” 张地主双手作揖，卑微得就差当场跪下给明灭无定仙尊磕一个了。 “哪有的事，今日用餐，就我们两人，自然要遵循主客之道，张地主请。”明灭无定仙尊说。 “不不不，还是仙尊请，仙尊……”张地主还想继续推脱。 明灭无定仙尊一巴掌拍到桌面上，震得酒杯和张地主小跳一下。 “张地主请。”明灭无定仙尊咬牙切齿地说。 “好的，好的……”张地主委委屈屈，夹起一块肥肉烧青菜中的肥肉，送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咀嚼起来。 张地主放下筷子，含着肥肉，蚊子嗡嗡似的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咒骂：“这个该死的陈天师，就提醒我了一句有仙尊将来，然后自己消失了，这关键时刻怎么找都找不到人，可恨……” “陈天师已经拿到正式编制了，正在天庭汇报工作，你以后对陈天师尊重点，别左一句该死的陈天师，右一句挨刀的陈天师。”明灭无定说。 张地主吓得汗流浃背，赶忙跪下，用力扇着自己的脸颊：“小的多嘴，小的知错，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明灭无定仙尊夹了一片素菜进嘴里，冷冷地说：“没关系，我不计较，你以后多注意一点，陈天师再怎么说大小也是个神仙，他心善，不为难你们，哪一天他追究起来，只怕旧账难平呀。” “知道的，知道的，小的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张地主重新坐回位置上。 “你知道义军的事情吧？”明灭无定仙尊问。 “自是知道的，整个南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作恶多端十分猖獗，幸好有官兵镇压，一路把他们往更南边碾，保得我们这片只有一些不成气候的盗匪流寇，没有兵灾人祸。”张地主说。 “也不全是往南边溃逃，有一支红林军和大部队走散，跌跌撞撞四处乱窜，不假时日，恐怕就要流窜到乌炎境内了。”明灭无定仙尊说。 “那支红林军我听说过，早年在红林山活动，所以自称红林军，后来红林山被官兵攻破，红林军不得已才和现在的义军联手，名义上算是义军中的一支，但形式上更像是独立于义军的部队。”张地主说。 明灭无定点点头：“红林军纪律严明，人人不怕死，是义军中难得有战斗力的队伍，原本旱了一年都没有下令赈灾的朝廷，在此刻却紧急下令开仓放粮，甚至不惜指派朝廷命官监督赈灾情况，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张地主顿悟：“他们想就地消化掉红林军，让红林军中战斗意志薄弱者，领了朝廷的恩吃了顿饱饭，就不再有欲望反抗朝廷了。” “聪明，不愧是吃肉的，比义军大部分将领都有见识。乌炎距离国都龙城之间，就隔着一个御箭，乌炎距离龙城太近了，但是朝廷现在有点穷兵黩武的架势，北边在与北国交战，南边在与义军交战，眼下已经腾不出手来收拾这支红林军了。”明灭无定仙尊吃了片肉，用手指蘸了点酒水，在桌面上上绘出一张简易的形势图。 “但是……”明灭无定仙尊拖长声音，手指点了点桌面上“乌炎”这块地方。 “但是乌炎并没有粮食能够救济灾民。”张地主立刻就领悟了明灭无定仙尊话中的话：“所以仙尊是想要我用自己家的粮食救济灾民吗？” 张地主咬了咬牙，虽然有点肉疼，但是家中的粮食如果能换得他全家平安，那么败家就败吧，反正旱鬼已死，接下来地里就又能种出粮食了，尽管死掉一大批奴仆，但是一旦自己开仓赈灾，肯定又能收入一大批奴仆，往后这日子，肯定越过越好的。 “我愿意替官府放粮赈灾，我在乌炎城还认识很多贩卖粮食的大商豪商，我可以去和他们走动走动，让他们把翻了十番的粮价降点下来。”张地主说。 “你还认识贩粮的富商？”明灭无定端起酒水，小嘬一丝。 “认识，认识，这乌炎城中的富商和世家，小的怎么说也认识十之七八，不瞒您说，当年这些富商想要高价收购粮仓里的赈灾救命粮，小的还在其中搭过桥牵过线呢。”张地主笑嘻嘻地搓了搓手，好像在炫耀什么丰功伟绩。 “哦，好。”明灭无定仙尊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带着你的全部家丁奴仆家当，沿途多收留点难民贼寇，去投奔红林军吧。” 分明晴天朗夜，却见一道闪电，照得张地主脸色煞白，筷子掉落地上，只听一声震雷，雷声穿堂而过，张地主自己从椅子上滑下，跪在地上，全身酸软。 “明灭无定仙尊，这是要杀我们全家么……”过了好半天，张地主才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 明灭无定靠在椅背上，单手托着腮，看向阁楼外边，赤膊上身喊着号子奋力筑墙的奴仆们，心不在焉地说：“怎么会呢，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当今朝廷，已经无兵可用了，御箭城只有武库不设兵防，而龙城守城的护国军只有一万，拱卫皇帝的护殿军只有三千，红林军却有十万之众，只要红林军能够拿下御箭城的武库，这南国的龙庭，就该换个姓了。” “十万对一万，优势在你们。”明灭无定仙尊说。 “明灭无定仙尊，参加起义，是要杀头的，最后成功了倒是还好，可万一不成功呢，这是诛九族的罪过呀。”张地主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您说，我真的没必要趟这浑水呀，我在这里有家有业的，红林军没成，我还有这庄这地，红林军成了我也还有这庄这地，我没什么平天下的热血的。” 明灭无定仙尊没有看张地主，只是幽幽地问：“之前疫鬼扑入你们家，造成一百多奴仆死亡，如果不是天兵相救，如果不是陈天师提前提醒你们出去避难，你可就要惨死在这庄中了，对于这个疫鬼，你有什么头绪吗。” “哪有什么头绪呀。”张地主丈二和尚摸不着，摸不着头脑。 明灭无定仙尊沉默不说话。 “难道是我之前不小心打翻了供桌？难道是我之前鞭笞奴仆的时候本来说好了只打十鞭，但是不小心多打了两鞭？难道说是我多牵走了老农家一头牛吗？还是说……”高压之下，张地主突然之间把自己十年来做得不太好的地方都想起来了。 “你罪孽深重啊你。”明灭无定仙尊站起来，用力向前探着身子，手指戳了戳张地主的脑门。 张地主一咬牙，心一横，磕了两个响头：“不是我要违抗仙尊的意思，这实在不是小事呀，我张家不算家大业大，但我也有几个小儿几个小女，如果荆村的村长同意，我就投奔红林军！” “可是荆村的村长说，他得等李村乌龙帮的帮主点头，他才同意能加入呀。”明灭无定说。 “那我也等乌龙帮的帮主点头好了。”张地主又磕一个头。 “可是乌龙帮的帮主说，乌炎城中的高员外不参与，他是死活不会行动的。”明灭无定说。 “我也等高员外好了，我家祖上和高员外家颇有来往，正好一起行事。”张地主又磕一个头。 “可是高员外说，王家镇的王大户不发话，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明灭无定说。 “我也等王大户好了，我和王大户是亲家关系，他家的大千金，正好嫁了我家大公子，门当户对，他不点头，我也不敢拿他女儿冒险不是。”张地主又磕一个头。 “可是王大户说，张家庄的张地主只要点头，他必赴汤蹈火，万所不辞。”明灭无定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张地主。 张地主的头磕不下去了。 ——— 然后就轮到陈天师苦逼了。 他才上天述职，在天庭上待了小半天，都还没熟悉正式仙人的正式述职方式，被仙官阴阳怪气地多次叮嘱，下次来述职的时候要把这次的报告补上。 回凡间的时候还要艰难甩掉各式各样给他推荐香火贷款的仙官。 现在他回到张家庄了，发现张家庄起义了。 “怎么就起义了呢？”陈天师拉住一个正在把贵重物品搬运上马车的奴仆，扯了扯对方绑在手臂上的红色布条。 “陈天师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吧，大姑奶奶已经给我们算好了良辰吉日，就在今天正午出发，晚了可就不吉利了。”奴仆说。 “不是，我问你怎么就起义了？张家庄的安定生活过腻了吗？你们不知道外面有多乱？你们绑着这条红布出门，让官兵看见了，不是找死吗？你们不知道手臂上绑红布是红林军的标志啊？”陈天师一脚踢到奴仆大腿上。 奴仆差点抱不住手里的一箱货物，他颠了一下，总算是重新抱稳了。 “陈天师，我们要起义啦，现在国都龙城防务空虚，只要红林军攻下御箭城的武库，就可长驱直入，夺了当今皇上的鸟位，到时候我们就都是封疆大吏啦！”旁边一个刚搬完东西，两手空空的奴仆兴奋地说。 “你听谁说的，红林军，乌合之众罢了，还长驱直入，他们攻得下御箭城的武库吗，义军但凡拿得下武库，用得着被官兵撵着跑吗，义军别看人数规模巨大，也就打点团练卫所的民兵，打得了正规军吗。”陈天师在奴仆头上敲敲打打。 “可是红林军有十万人诶，龙城禁军也就一万多人，十个打一个，怎么拼，也都是能赢的。”奴仆缩着脑袋，也不躲也不防，就硬挨。 “张地主在哪里？”陈天师问。 “张地主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估计也在整理东西吧。”奴仆说。 ——— 陈天师闯进张地主的书房里，张地主果然在埋头整理财物，银票，地契，还有很多祖上传下来的好东西，全部收进好几个大箱子里，几个奴仆在门外待命，随时准备进来抬箱子。 “陈天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意已决，这对我们凡人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地主老财不看准机会是不会出手的。”张地主抱着一把祖上传下来的绝世好剑，回过头来说：“陈天师你是仙人，我不会强迫你什么的，我只希望你尊重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