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高下生死

南风起身上有血，是他的血，是刘萧的血。 “看来，这次我还是有希望活下来。”刘萧吐了一口血痰，放声笑道。 “也许。”南风起重新掂了掂剑，矮身前冲，眼神狠厉。 刘萧没有慌张，他横刀身前，内力顺手三阴经抵达双手，真气汇聚刀刃。 兴许是因为浩瀚的真气流动于身，也许是面对多年噩梦的情绪释放，他忽然想起了西域干燥的风—— “小刘，告诉你，咱定西军那是大周朝的定海神针铁！西域就靠着咱挡着了。” “咱这些装备也不比人家厉害多少，拿命挡啊？” “完蛋玩意儿，江湖豪侠会武功，咱不会？那还震得住这帮东西？” “那我啥时候炼啊？” “唔……也不全是，也靠别的，反正你再过些日子就学了。” “别过些日子啊，现在你给我打一遍看看吧，大哥，我真想学。” “哎哎哎，松手松手，小孩儿事真多，就一遍啊，好好看。” 刘萧好好看了，但那时他用不了。 现在不一样啦，他有充沛的内力。虽然冲开经脉的真气前进得这般艰涩，身体被拓得千疮百孔，但他还是想试试，他想像定西军的烈马一样迎战。 刘萧腰腹用力，拖刀扔去，去的是一刀天光。 天光只一线，在南风起眼中却避无可避，他瞪大眼睛，身体僵直，将舌头咬出血来也无济于事。他的手臂垂下，剑尖点地，难以言说的火焰自地底烧上剑身，他身体晃动一下，马上握紧剑弹向刀光，自己就地一滚，躲到一旁。 刀光撕裂了布条，打飞了长剑，沿着南风起小指边斩塌了县衙八字墙。 刘萧没等南风起拿剑，又是一刀，刀光之后，刘萧跃身而起，绷腿如枪直戳南风起胸腹。 “每次都让人抢了先手。”南风起心里嘟囔一句，跳起闪过刀光，双手缠住刘萧的腿，脚尖勾起踢向他的肋间。 刘萧突出食指，重锤南风起脚心，真气阴毒地钻入。南风起吃痛放松了双手，刘萧趁此机会抽开了南风起。 被抽飞的南风起滚了几圈，顺势跑动重新拿起了长剑。 “真不赖。”南风起喘着粗气活动着被刘萧打中的脚。 “武功比不得你，但我毕竟也曾是个边境军卒，经验总还是有的。” “再来。” 刘萧倒飞出去，砸塌了一多半县衙，尘土扬起像是雾气笼了过来，灰蒙、黄浊。 他吹了吹身上的尘土，将刀扛在肩上，眼睛发亮。 南风起刚才的攻击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伤势。 他眼睛上蒙上一层真气，快速在四周掠了一圈，探向南风起站立之处。 巨大的力震荡着空气，穿过了南风起的肌肉与肋骨，扯弹着规律起伏的两片肺叶，南风起呼吸为之一乱。 臂膀一抖，剑也就拦不住势头十足的军中刀。 赤红迸发，斜切的一道从肩头直贯侧腹。 多年的响马经验让刘萧下意识补刀，反手握刀便要拧力下扎。南风起右手撑着地，提剑绊开刀锋，腕子微动，在刘萧大臂上挑了个花，一脚蹬在刘萧下巴，拉开了两人距离。 大幅度的动作扯动了伤口的肌肉，南风起宛若血泉泄地。 他扶着剑站起来，将上身的衣服扯掉。留下一道残影在原地，这是如今的刘萧勉强能跟上的速度。横砍的长剑甚至有些扭曲，剑前的一切都被划开，极力躲闪的刘萧还是被砍中了后背。 没等刘萧伤口流出血，南风起身上的血浆便泼洒到他背上，温热又辛辣。 刘萧在丹田扔了一星火苗，燃烧的真气在他体内又是一次爆发，伤口愈合，发出烤炙一样的声响。 二人身形时隐时现，县衙和整条街市都在不停塌陷，瓦片砖石顷刻化作齑粉，酒楼铺市眨眼磨成废墟。 被压着打的南风起费力抵抗，本就无法与这种状态的刘萧相抗衡，前胸的伤势更是令他几近死亡。 南风起狠狠瞪着眼睛，仔细观察着刘萧的招式，嘴唇发白，没了血色。 刘萧情况也不容乐观，双眼血色密布，浑身散着蒸汽，肌肉紧绷甚至出现了裂纹，仿佛快要爆开一样。 但他们都不想拖下去了，等着对方先崩溃有什么意思？ 以命搏命。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这一点，刀剑更快三分。 苦厉血腥逐渐从刘萧的刀中吐露出来，征夫泪，河边骨，半生戎马都付了土，落草更是心戚戚，只有个泪，只有个苦。 刀势从苦从惧，恨入骨髓难剥。 南风起要败了，他要败给了刘萧的惊惧苦涩，他要败给了刘萧的偷命苟且。 他不想死，他不能死。刘知常父子还有危险，需要自己护佑，而自己也用过上好的剑，他想做一个剑客。 强烈的不甘在南风起的内心咆哮，口鼻喷出的呼吸更加急促，太阳穴因为用力而高高鼓起。任督二脉像是两根烧红的铁丝，热流在他的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中咆哮奔腾，一如剑上的火。 热流蒸去了刘萧的刀势，幽冷的骨髓被烧灼，巨力迫使南风起腿窝一弯，单膝跪倒，他横剑身前，最终稳稳接住了刘萧的一击。 让开刘萧的刀，南风起扫向他的脖子，刘萧脚步后撤，南风起紧紧逼迫。 刘萧上撩长刀，砍在南风起腰间，南风起没有管这狠辣的一式，反而抬起右手，抵住了剑柄底部。 他右手大张，压着剑柄向前送去，那大张的手在刘萧眼中就像扼住他喉咙的锁链。 那一刻，他的眼神忽然泛起波澜，在南风起的剑面前，刘萧的势就像一块肉冻，碰之即碎。 寒光一闪，“锁链”勒紧了。 刘萧捂着脖子倒下，张口欲言，但因为喉管被切开，咿咿呀呀不成话语，空气从漏洞的喉咙挤出，嘶嘶作响。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火焰循着切口缓缓烤炙，刘萧依赖的真气反倒成了剑火的燃料。 “刀势已成还是敌不过你啊！”刘萧心想，终于放松地闭上双眼。 他终于摆脱了三年来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