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辍学

黄蓝蓝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合浦看望她的老母亲刘灵儿了。上次回家还是半年以前。 这一天是一个寻常的周末。如同无数个周末一样，齐耳短发的黄蓝蓝就着一点萝卜干吃了一碗白粥后，然后换上白衬衫黑裤子，就坐在办公桌前批改作业。 黄蓝蓝是村小学的老师。村小学就两位老师。黄蓝蓝承担着四五六年级的语文数学英语课。高原校长承担着一二三年级的所有课程。 办公桌放在学校配给黄蓝蓝的宿舍里。这个宿舍是只有十平米的单间。宿舍里放着一张床。床前就是一张书桌和一张椅子，再加上立在墙面的一个书架，还有塞满书架的各种书籍，包括中外名著，语文数学英语教科书，还有成堆成堆放置的作业本，这些就是黄蓝蓝的全部家当。 算起来，这是黄蓝蓝到达村小学的第二个学期。之前黄蓝蓝都是在离家很近的合浦县小学当老师。教育局考虑到村小学的老师不足，于是便希望一惯优秀的黄蓝蓝能够去支援。 黄蓝蓝打心底里支持教育局的工作。起初黄蓝蓝担心母亲刘灵儿会反对。 但是没想到的是，母亲刘灵儿十分支持黄蓝蓝的工作。母亲刘灵儿不止一次地跟黄蓝蓝说，刘灵儿的亲人全部被日本鬼子给杀死了。是当给了刘灵儿新的希望，新的生活。所以支持教育局的工作，就是支持党的事业。 黄蓝蓝动身前往村小学前，母亲刘灵儿还特地把一包鱼干和虾米硬晒给黄蓝蓝，并嘱咐黄蓝蓝要好好照顾自己。 黄蓝蓝笑了，打趣地说道，“妈，这话应该我对您老人家说吧。我不在您的身边，您要好好照顾自己。” 刘灵儿不乐意了，故作生气地说道，“我可不是老人家。年龄和心态并不等同。只要心不服老，人就是年轻的。” 黄蓝蓝立刻双手举起，做出投降的样子，“对对对，我妈永远是对的。”黄蓝蓝话锋一转，“妈，您可别怪我啰嗦，珍珠养殖场的事情可以多多交给梁姨她们分担。您不要太操劳了。” 刘灵儿点头，表示收到黄蓝蓝的关心。“知道了。”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会不会照做，那可是另一回事。 这一边，刘灵儿和黄蓝蓝都心照不宣。 黄蓝蓝还想试探刘灵儿，于是故意问道，“妈，你怎么不像其他人一样关心我的终身大事呢？” 刘灵儿皱起眉头，没有直接回答，“其他人指的是谁？” 黄蓝蓝犹豫了一下，并不愿意提到那个人，“你那珍珠养殖场的黄姨啊。她可是一见到我就问我有对象了吗？要不要帮我介绍。” 刘灵儿乐了，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来，使得眼角的鱼尾纹皱成一朵花来。“原来是这样啊。想不到有人这么关心我的蓝蓝，那我可得好好感谢她啊。”刘灵儿话锋一转，“我的蓝蓝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吗？” “妈！”黄蓝蓝十分诧异，“我今年三十岁了。您不知道吗？难道搞得好像我不是您亲生似的？”黄蓝蓝面露愠色。 刘灵儿内心一震，脸上依旧波澜不惊。“那我的蓝蓝也觉得自己到了该结婚的时候吗？” 黄蓝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摇摇头。 “这就对了。”刘灵儿抓起黄蓝蓝的手，“幸福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爱你的你也爱的人，你愿意跟她共度余生，那么说明你到了该嫁人的时候。而不是听了谁的话语，并觉得自己应当走进婚姻。” 黄蓝蓝看着刘灵儿，半响说不出话来，“妈，你真是我的偶像。我爱你。”说着就扑进刘灵儿怀里。 刘灵儿抱着黄蓝蓝，动情地说道，“我也爱你。” 两人对视一秒钟过后，两人都哈哈大笑。 “我们两个今天怎么回事啊？”刘灵儿笑得泪水都出来了。 “妈，你爱我爸爸吗？”黄蓝蓝实现一秒钟变脸模样十分认真。 刘灵儿陷入回忆之中，“孩子，你跟你爸长得十分像。当时的我们，都觉得结婚是对彼此最好的成全，是人生中的最正确的选择。” 黄蓝蓝的思绪陷入到对母亲的思念之中。 于是，黄蓝蓝放下手中的作业本，起身从书架里翻出一沓信纸，撕下一张来，又坐回办公桌前，拿起笔开始在信息上沙沙地写起来。 “黄老师，黄老师。”学校宿舍外边有人喊叫，喊声有些急促。 黄蓝蓝赶紧起身开门出去。 一个光头黝黑的大个子直接堵在了门口。黄蓝蓝不由得赶紧后退两步。 那个大个子便趁机上前两步，直逼黄蓝蓝。 “爸爸，爸爸，你别闹了。”大个子的身后跟着一个男孩，大概一米三的身高，光头，额头上有一颗痣，鼻梁上有一个远看并不起眼的疤痕，近看十分明显的伤痕，两边脸颊瘦得深深地凹下去。 黄蓝蓝认出了那个孩子，是村小学六年级的学生。“牛大成，你干什么？” 牛大成身材娇小，钻过空隙挡到黄蓝蓝跟前，拉住那个黑大个子，“爸爸，爸，你别胡来。她是我的老师。” 黑大个子一把推开牛大成，“我找的就是你的老师。” 一旁的黄蓝蓝听明白了。那个黑大个子是牛大成的爸爸。 “来得正好。”黄蓝蓝从震惊恢复过来，用平和而有力的语气说道，“牛大成爸爸，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事找您。咱们坐下说话吧。”黄蓝蓝上前拉开那张椅子转向牛大成的爸爸。 牛大成爸爸却一脚踢开那张椅子，“我没空跟你啰嗦。我现在问你，是不是你整天怂恿我家大成来学校读书的？”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尽管黄蓝蓝觉得怂恿这个词用得不对。 “我跟你讲，我家大成今年十二岁了，他是家里的大哥，他下边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现在我要他跟我一起出海打鱼，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黄蓝蓝义正辞严地反驳道，“你也说了，大成他只是个孩子。他现在的任务是学习。你作为他的父亲，有责任和义务保证孩子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权利。” 牛大成父亲大黑手一挥，满口唾沫就往黄蓝蓝脸上泼，“别跟我说什么权利义务，我一个大老粗不懂这些。我只知道，我养牛大成十二年了，现在是到他报答我的时候了。” 黄蓝蓝顾不上脸上的唾沫星子，“你要他怎么报答你？” “跟我一起出海打鱼挣钱养家。” “可是他还是个孩子。你要他现在放弃学习，跟你去打鱼，难道你希望他一辈子跟你一样吗？” 牛大成的父亲嘴巴嘟囔了两下，“我不跟你说这些。我只知道他妈妈跟他的弟弟妹妹就得饿死。难道你要让我们全家人家破人亡吗？你这个当老师的安的什么心？”牛大成的爹越说越气，最后竟然挥起了拳头。 “牛大成的父亲。”牛大成父亲的拳头被一双有力饿打手给抓住了。“有话好好说。” 来人正是村小学的校长高原。 “高校长？”黄蓝蓝有点惊喜也有点尴尬。惊喜的是，校长的出现会对她的处境有帮助，尴尬的是，校长居然会在这样不堪的时候出现，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你是哪根葱？我怎么说话你管得着吗？”牛大成父亲话音未落，脸上就僵住了。 原来牛大成父亲认识高原校长。 牛大成是村里出了名的困难户。好几次牛大成了不起杂费，都是高原校长用自己的钱垫付。 有一次，出海打回来的鱼多得卖不完，牛大成的父亲就使唤牛大成旷课到街上去卖鱼。高原校长知道后，就帮忙向城里的亲戚推销。几次下来，牛大成的鱼成了城里人的香喷喷。这样一来二去，牛大成的父亲算是受过高原校长的恩惠，自然把高原校长当成恩人来看待。 只是这出海打鱼除了技术，还要靠老天爷赏饭吃。所以挣的钱勉强糊口。但是日后假如打的鱼多了，靠着高原校长的销路，那挣的钱一定会少不了。 “高，高校长。”牛大成立刻一改之前的大老粗形象，嬉皮笑脸点头哈腰道，“高校长，是——是您啊。”牛大成虽然是个大老粗，但不能得罪财神爷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你来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高原松开牛大成父亲的手。其实高原校长早就知道了发生的一切。要牛大成的父亲自述一遍，是要他好好检讨一番。 “我，我——”牛大成的父亲一时答不上来。 趁着牛大成支吾的时候，高原看向黄蓝蓝。 黄蓝蓝收到了高原里的支持与鼓励。 两人通过眼神交流，确定眼下这个蛮横不讲理的大老粗今天一定要趁机好好教育一番。 现场陷入一片寂静。 “爸，我们回家吧。”此时，牛大成站到三人的中间，哀求着牛大成，然后两眼地看着黄蓝蓝和高原，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黄老师，高校长，我不读书了。我真的不想读书了。”说完这一句，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流下来。 黄蓝蓝心疼极了，刚要开口，牛大成又转向他的父亲。“爸。我们回家吧。我以后跟你好好打鱼。以后我再也不提读书的事情了。” 刚才还在尴尬如何应对高原校长的牛大成父亲此时看到牛大成给了已经一个台阶下，立刻配合道，“好好，我们回家。”然后看向高原，微笑着说道，“高校长，我们回去了。”说完，拉着牛大成转身离开。 黄蓝蓝想要追上去，被高原拦住了。黄蓝蓝只得默默地站在门口，看着那一老一少一高一矮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远。 到准备跨出村小学学校大门时，黄蓝蓝赫然看到牛大成突然一个转身回头，朝黄蓝蓝弯腰鞠躬，然后快步跑开。 黄蓝蓝想要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