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

打拉池：海喇都境内屈吴山脚下，战略地理重要，自古处在各民族冲突的最前沿。唐朝，因盛产黄河船工拉船制绳的芨芨草，当时地名叫“打绳川”，西夏占据，置“达啰城”，北宋占据设“怀戎堡”，元朝称为“达喇赤”，蒙语“牧场”或“牧马的地方”，大清海喇都辖打拉池，民国时期是全国鸦片西北收集地。二十世纪被装订进中国革命红色史册，是名垂青史的红色胜地。 打拉池产过盐，又叫甘盐池。丝绸之路东段北线穿过它，一座不折不扣的古地。 黄青四年前就驻扎在这匪盗混迹，五方杂处的要地当县丞。他掌管着打拉池，包括朝廷划归过来的靖远平川区一切政务、赋税、巡捕、讼诉等辖治权。 白衙头派出的快班差役来报，两股大匪在海喇都境内东西两部同时出动劫掠烧杀。新任郭知县已调丁志怀巡检去了东区，领着县衙三班衙役截击龙二克匪众。 打拉池皂班、捕班、壮班人员加起来不到一百人。何况靖远城还得要守，万一匪贼偷袭该怎么办！黄县丞地下踱了一阵步，令白衙头领五十衙役守靖远，留下十人联合平川区地方民团守打拉池。自已挑选四十名精差出屈吴山由北向南剿击马大帅匪部。 屈吴山从会宁县经过，山路傍险，只有一骑行小道。土匪从八月十五月圆起，杀人掠烧奸淫，抢了快三天了。他们一路畅通，把几个庄子翻了个底朝天，见一队官差才从屈吴山山路出来，马大帅高兴了。他的马队专门在此恭迎，黄县丞的衙役们没来及摆开阵势，土匪马队迫不及待地一阵猛冲，黄县丞的人撇下几具尸体，退回了屈吴山西面。 马大帅的土匪正在势头上，敢拼命，有些人光着脊背，拎着大刀就往前直冲砍杀。衙役们哪见过这个阵势，见死了几个，早早地跑开了，黄县丞马上嗓子喊哑了都挡不住退势。只能把队伍收紧守在一个隘卡上，一边叫人回去找抬杆上来轰土匪的马队，一边严加防守山卡，防止土匪马队进犯打拉池。 他心里干着急也没办法，海喇都地方驻兵的哨营早已随军北上平叛北疆阿古柏叛乱了，全固原直隶州驻兵只有两个营一千人驻扎固原提督府，远水解不了近渴。地方乡勇青壮民团只能守着自己的堡寨防御自卫。哪里敢出去攻打土匪硬碰硬！再说打，哪里是这两股土匪的对手！ ——大清国八十万八旗兵经过了几场内战内乱，所剩无几。就是在也不是大清开国之初，战力强大、骁勇善战的八旗兵了。大清绿营兵损耗过大，连左宗棠大人西北平乱的湘勇都是从湖南招募出来自解协饷的地方武装。 黄县丞心里喟叹不已，他心期盼着土匪快点撤去，不要祸害海喇都刚平稳了几天，开始过上人日子的山民。 他此时在屈吴山西面的一个易守难攻的山口为家义他们暗暗祈祷，希望他们活着，躲过伤害。 家义放下背上的丝麦时，垴尔沟的村民已经从地下挖出埋在土里的梯子，上了黑黝黝瘆哇哇的崖窨子，潘贵把易祥两个弟弟抱了上去，易祥还站在梯子下等着他妈。 丝麦来了上了梯架，易祥总算放下心了。他和家义到后面看了藏牲口的地窨子。大耳朵藏不下了被他打进了后山。 崖窑上的人在喊，叫他父子俩快点上去好抽掉梯架。 丝麦在一个拐窑里面靠里抱着岁女子坐着一个劲儿地抽泣，声音颤抖又悲切。 “妈，你咋列！妈，你不来嚎了！”易祥着急地也快哭开了，手摇着丝麦胳膊问。家义问了半天丝麦仍不言喘，家义以为丝麦被惊吓坏了，就安顿易祥和两个弟弟蹴在她妈跟前再不来乱跑。他去找几个庄里的青壮商量事起了。 跑土匪的垴尔沟庄民躲过了暂时的危险，进了窨子洞避难的人们始终是提心吊胆的，他们忐忑不安担心惦记着没有一起进到崖窑的家人和打进山里的牲畜，以及人跑空了的家院，还想着后面不知道会发生的事。他们呆在黑凄凄地山窑里度日如年，惊慌失措。 与此同时，鸭儿嘴的赵里长他们因为修筑了厚实地新堡子，杨三娃子只能领着土匪在堡下站了半天，最后支起了抬炮开了几炮，距离远，实心的球石弹又没威力，打在堡子的夯土墙上只是一个土窝窝。 土匪又没拿攻堡子的长梯，没办法白瞅了两眼半，马队绕着堡子转了两圈，对准堡子门只打了几土枪，也出现了几个麻坑坑。 土匪们点着了堡子外的几垛麦子、红麻、荞麦草落便撤了，去抢下一庄子了。 鸭儿嘴的男人们在堡墙上掏出了老二撒着黄亮亮地骚尿欢送，有的还脱了裤子拍着黑豁豁地瘦勾子，撅着对准气得干瞪着眯眯眼的杨三娃子。女人们使劲地敲着铁锅铜盆庆贺，都欢喜地不得了。 鸭儿嘴的人把粮食、值钱的用具、活物都搬赶进了赵里长的堡子，人和财没有受到损失。挨家轮流杀鸡宰羊打着平伙，好像过年一样欢庆。都说：“托了赵里长的福，赵里长有眼光，把堡子建在庄里喝汤有汤，吃肉有肉，咥热馍有热馍。” 赵里长脸上一直笑着，满意地瞧着赵万氏。——当初修堡子选址上是定在山上的，赵万氏在炕上使了十万分的温柔和费了自家酿得几斤糜子酒使他和庄里的族老改变了注意，最后建在了他家院子里。 赵里长心里最满意的是这几天他家白吃白喝，没杀鸡没宰羊没费清油，没有搭贴，连他们尿的尿，拉的屎都成了他家上地的肥料了。 赵里长做梦都偷着笑。他保护了族人又捞了个好名声。赵万氏真个攒劲，功不可没呀！ 某些方面赵里长对这个车马店老板的女儿还是满意的。但有时他一想到她把兰香卖给张焕才，他心里又是另一番说不上的滋味。 到饭的时候，赵万氏挎上了赵里长平日舍不得戴的茶色石头眼镜，神气地在堡子的各旮旯转着，见了人和气地点头，说：“吃好，喝好！” 镜砣子太重太大，一直往她鹰鼻尖子下滑溜。她怕掉下来，一路左手往上扶一下，右手往上扶一下，走路像个摇摆的大屁股鸭子。 她到门前的太师椅上坐下，终于抹掉眼镜，镜片对着天上的太阳，她嗅望了半天念叨：“三个太阳呀！三个太阳。” 传说上好的石头眼镜片子对着太阳，人眼睛能看到两个太阳，赵万氏清楚地看到了两个，嘴里却对着堡子里喝羊汤咥热馍的人说三个太阳。 太阳从山上往下落的时候，杨三娃子带着一队人马走在山梁上。他从大石城出来从南抢到北，又从北掠到南。收获牲畜、粮食及绑架的肉票一路上源源不断运送回大石城。劫掠正在收尾但还没有结束，马大帅继续烤着大户的银子，三娃子要去的地方是垴尔沟后山藏人的窑窨子。 山上的一行人中突然传出“啊”的一声，牵着马上梁的三娃子被惊叫声吓了一跳，转头问身后的人，后头人说：“一个发了羊角疯，无缘无故跳了崖，绊死咧。” 他说得绊死得是抢了潘婆婆新棉衣，又被杨氏戳瞎了一只眼的小匪，小匪跳崖时背的包裹里还装着潘婆婆的棉衣，棉衣是小匪从死了的斜眼子处取得的。他看着新崭崭的棉衣想送给他家里的老妈，结果…… 他的死众人说可能是戳瞎的眼，疼得受不了才跳沟的。 但进过潘婆婆院的人全惊悸的心里发怵，几个面面相觑，想起了潘婆婆临死时转着身子指着他们的说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