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送小君一别

走出玲珑楼前，鹤羡悄悄凑了上来。 “陈世子方才问的那件事，小道算了算，暂时还没头绪，等了解一二后再答复世子好了。” 陈令秋停步问道：“还有你这位“忘机真人“算不出来的事儿？” 鹤羡苦笑一声，“怎么会没有？小道又不是真的神仙，更别说陈世子这件事，还牵扯到这么多江湖前辈了...” 陈令秋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这次江湖人齐聚幽州的消息，燕鲤楼调查过，应该没有什么幕后黑手在后边摆弄局势。城外东嵇山也好，城内洛水城也罢，都是一些寻常的江湖客。 可因为杨闯那件事陈令秋有些杯弓蛇影，隐隐觉得似乎又要来一位大宗师... 如今老姐不在，他属实是怕了这些高不可攀动辄问人生死的大人物。出门不带个千把人，吃饭都不香了。 出了玲珑楼，坊市的长街上早已没了行人，等候在此的全是那支骊驹轻骑的人马，黑压压的一大片，压迫感十足。见自家小王爷走了出来，纷纷下马抱拳，此起彼伏的行礼声。 为首的将领一名将领也快步迎上，似是有话要说。 只不过这位将领并非靳凉，而是以前这支骊驹轻骑的折冲都尉，名为许旌。陈令秋之前虽是打算让靳凉接手这支重骑候补，但是陈尧听过之后，还是否了这个决定。 原因在于，如今的幽州边军只有十六名真正的实权都尉，正五品折冲都尉便是其中之一，远比李沅谕的奉车都尉这种杂号都尉强太多，同为五品品衔，职权却高出不少。边军中从来都是讲战功资历，靳凉若是从一个从六品翊麾校尉的位置一步登天，难免会引得许多人不快，还是得从戍防营步步做起。 对于这件事，靳凉都没有心生不满，甚至因为接替洛水戍防营而挺高兴，陈令秋自然也不去多说什么。 许旌与靳凉差不多年岁，称得上是头角峥嵘。给陈令秋行礼之后，又凑近轻声道：“殿下，赵家冯家各有一架马车离开了洛水城，刚走没多远，您看...” 离得最近的冯潇儿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揪，她竟然都不知道冯芙是今日离开洛水。 柳新儿也默默看了眼那袭白衣。 赵斐也在此时下了楼，恰好听见了这番话，见陈令秋陷入沉默，走过去解释道：“陈令秋，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怕你...” 陈令秋在原地沉默片刻，只是点头：“知道了。”之后便没再说任何话，迈步朝马车走去。 骊驹甲士如潮水般分开，那位白衣独自一人上了马车。 赵斐长叹一口气，鹤羡也是摇头悻悻道：“还好青城山不许嫁娶，小道没这些烦恼，要不然这琉璃道心哪里还能一次次拼凑的回来。” 冯潇儿犹豫了一下，拉过徐洛水的小手，跟着柳新儿一齐走向马车。 驾车的是佘景山这个愣头，见自家“大嫂”带着一大一小两位女子走了过来，眼珠子一转，弃了缰绳自己跳下马车，不去掺和这些。 他又不傻，小王爷明显心情不好，嫂夫人这是带着闺女和...另一位红颜知己？过来安慰了，他留下干什么？ 冯潇儿道了声谢，走上马车掀开车帘走入，徐洛水则乖巧的跟着柳新儿驾车。 “秋儿。” 走入车舆内，冯潇儿便见那位锦衣公子哥儿什么事都没做，只是在案榻上坐着发呆。 见世子神色恍惚，冯潇儿心中再次揪了两下，走过去将陈令秋的手放到自己腿上，两手细细揉捏，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 “我们去见见赵姑娘？芙儿也在，就当我想见她便是。这妮子一声不吭就走了，也不打声招呼。” 陈令秋回过神后，轻轻摇头，然后想起什么似的，笑道：“要是真去见她，这小妮子哪里舍得走。还有我那小姨，瞧着伶俐乖巧，其实说到底也就是个半大小姑娘，等返程回王府的时候，怕是从车厢后头能一揪揪出两个。” 冯潇儿忍俊不禁一笑，对于赵菱禾这个妮子，她与王爷的看法其实差不多，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一股钟灵淑秀的灵气劲儿，是个当世子妃的料。 虽然瞧着软软弱弱的，但这个年纪的女儿家不正是如此么？ 成长个几年心性便坚韧了，性子能容人才是最重要的。 还有冯芙，算是冯家女眷中，唯一几位她亲近的小辈了，极为善解人意，天大的委屈也只会自己忍着，从不会抱怨半句不是。 可她知道幼芙再怎么聪明懂事，其实也只是当年那个喜欢跟徐姐姐一齐和泥的小姑娘罢了。 见陈令秋神色如常，冯潇儿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宽慰道：“菱禾即便去了京城，也跑不了，有王爷的那句话在，谁敢乱打主意？大不了等令秋你及冠之后，再去接回来就是了。” 听见这番话的陈令秋顿感诧异，“潇娘你...不吃醋？” 冯潇儿眨了眨眼睛，像是有些困惑：“我是你潇娘，你娶世子妃我开心还来不及，我吃哪门子醋？” 虽然冯潇儿的神色不像有假，但是这番话...陈令秋缩了缩脖子，没敢再提。 “当真不去见？”冯潇儿颇为体贴的多问了一句：“要是这次错过了，可就得好几年的功夫见不着了。” 陈令秋迟疑了一下，还是摇头。 “那也罢，情长不在朝朝暮暮。”冯潇儿捏了捏陈令秋的手，浅浅笑道：“那咱们就回家。” 陈令秋困惑道：“回谁的家？” 冯潇儿看了眼明知故问的臭小子，轻轻哼了一声，没答话。 马车乘着黑潮，在玲珑楼楼上楼下一干人的注视下渐渐驶远，只是车舆内不时飘来两人的攀谈声。 “潇娘真不吃醋？” “再问我可回冯家了。” “不问了...可是回王府后，我大概没时间陪潇娘，潇娘可以陪着姑姑和柳姑娘一起出门逛逛，上次重阳节都没带你们游过灯会，倒是可惜了。” “嗯...嗯？支走我们干什么？你陪舒姑娘就算了，就不能带着我一起玩吗？” “一起...？这不太好吧...” “令秋你...你是不是嫌我老了？” “怎么会...” “那就一起玩，再喊上漱儿。” “行...” “柳姑娘，你要一起吗？” “好的。” “......” “小小潇，你们为什么不带上我？哼，怕不是忘了你小时候和的泥都是我尿的。” “徐姐姐你别乱凑热闹...” ... ... 洛水城外，两架马车沿着官道驶远。 这趟赵冯两家闺女的出游，阵仗其实不大，除了几名陪同游学的丫鬟之外，便是一车厢的书籍，各种经史子集或是山水传记的善本。毕竟这一路得走小俩月，免得一路上无聊。 车舆内的赵菱禾仍旧是一袭红裳沃裙，坐在一堆书本中间发呆，怀中抱着那只白绒绒的小胖猫。 冯芙也端坐一旁，手中拿着本《徐霞山水游记》，目不转睛的盯着。以往感兴趣的文字，今日其实看到第一行就看不下去了，但她却依旧极其有耐心的重复第一行内容，为了静心。 “幼芙，你说殿下是不是真生气了，都没来找我...”赵菱禾一手抵着脑袋，一手抚慰着怀中的小白，喃喃道。 冯芙沉默了一下，还是放下书籍，叹气道：“菱禾，这都是你念的第一百二十九次了。” 赵菱禾失落的哦了一声，她其实知道世子殿下不来见她的原因，怎么会不知道呢？但这也改变不了闷闷不乐的心情。 毕竟这次一走，可真真真几年见不到世子殿下了...明明殿下隔了两年多才好不容易从京城回来，却又换成她走... 虽然赵菱禾口中一直念叨着自己与世子殿下只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可谁看不出来二人之间的情愫？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在自欺自人？但她是赵家的闺女，所以就不能摸殿下的小肚子。即使日后可以，但也绝不是现在，这些事别说娘亲，即使是幼芙也跟她说过了好几次。 可是知道归知道，难过归难过。 赵菱禾低下头，声音令人心疼：“小白，这次你又要三年见不到殿下了。” 小白软塌塌趴在赵菱禾腿上，同样病怏怏的。 冯芙轻轻叹气，却也没再说什么，转头掀开侧帘，望着窗外看了十来年的荒瘠土地，神游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