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斑驳

临近立秋，酷暑转凉。 许是春困秋乏，林晚近日愈发疲懒，听说西狄部落会遣使臣来大齐朝见，并参与秋日皇家围猎。 皇宫上上下下都忙活起来，算起来，宫里闲人不多，她稳稳的占据其一。 “郡主，尚衣局的人来给您裁衣，正在门外侯着。可否请进来？”杏帘隔着门问。 每年秋猎，尚衣局都要为陪同的皇子公主置办衣物，她自小在宫中长大，与皇帝亲厚。虽是亲王之女，但做派行头一如嫡公主的形制。 “让她们进来吧。”林晚没动，理了理有些褶皱的书页，语气散漫。 陈娡进门便看见小郡主发髻斜坠，青丝松绾。她慵懒的撑着头，手里拿了本策论。虽然年龄小，有些稚嫩却有种浑然天成，不加修饰的美。 谈起这位小郡主，宫里一致认为她空有其表，不学无术。却从未有人说她娇蛮任性，嚣张跋扈的，这张脸有很大的功劳。 长相乖巧，眼神清澈。看着是个知书达礼的性子。 林晚抬头看了一眼，正巧对上陈娡的目光，她轻笑道：“好看吗？”忽的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去年也是你为我量的身形？” “回郡主，去年也是奴婢。” 林晚之所以记得她，是因为她沉稳恭顺又生的一副好皮囊，不像伺候人的，像是钟鸣鼎食之家养出的千金小姐。 绸嬅接过陈娡递过来的量尺，因小郡主不喜旁人近身。所以有些事只有杏帘、绸芈这样的贴身侍女才能做。 量完身形后还有挑料子。 陈娡把人叫上来，每人各拿一匹布，鱼贯而入。约莫十五人。 “尚局怕人多扰了郡主清静，就命我带了些稀珍的，皇后娘娘也说了，皇子们的可迟些，凡事先紧着郡主。” 林晚看了一眼，确实是上好的。但无一不是大红大紫，花纹俗气的。她一个未行笈礼的小姑娘，怎么穿都显得老气横秋。 偏手里的绸缎丝质光滑，明面上又挑不出错。她有些嫌弃，但仍心口不一道：“婶婶待我一向极好。” 确实是她那位皇后婶婶的手笔，幼稚的紧。 在她刚被送进宫时，这位皇婶就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像今天这般，不痛不痒的绊子。林晚想着自己究竟怎么惹了这位婶婶。 后来毓贵妃让她以牙还牙，不必客气。 你来我往了几次，才知道皇后这是拿她寻消遣。宫里毓贵妃和淑贵妃斗的水深火热，两人又很有默契的对皇后视而不见，皇后也有自知之明，生怕溅自己一身血。 而宫里的宸妃是位端庄温柔的女子，对于皇后的小打小闹能忍则忍，不能忍就泪眼婆娑，梨花带雨的看着她。 次数多了，皇后也自知理亏便不再耍把戏，并以礼相待。 现在宫里就林晚陪皇后玩这样的游戏，且她还乐此不疲。 陈娡看出林晚不喜，主动为她引荐，“郡主您看这两匹，胭脂红和暮山紫，这两色与您很衬。” 绸芈对比着瞧，“郡主穿红色好看。“ 林晚也觉得红色好看，一锤定音后陈娡又介绍了几种形制、花纹。 这些细节林晚并不在意，只是让她们自己看着绣，看着选。 但在陈娡一干行礼告退时，小郡主冷不丁的开口，“你们回去告诉皇婶，就说本郡主越过三位哥哥失了礼，为表歉意特为哥哥们选了颜色，至于分配就交由婶婶定夺。” 说着就撕了三张纸片，分别写了：玄青、沙青、松青。 等人走后，绸芈一脸疑惑的问：“郡主为什么要给三位殿下挑，您写的有些陈娡都没拿上来。” 林晚接过杏帘倒的茶水，轻啜一口“给她找不痛快而已。” “可是......” “别可是了，陈娡能看明白你看不明白？你想想，那三个颜色可是由深到浅。“ 绸嬅这才恍然大悟，三位皇子一位占嫡，一位占长，一位占贤。而衣服深浅不同，又能印证地位不同。 如今皇帝尚未立储，若皇后真做此举。便是揣摩圣心，干预政事。届时言官弹劾可是口诛笔伐，当然皇后也不会那么傻，正如皇后所为，单纯找对方不痛快罢了。 这么浅显的道理经人提示才能明白，绸嬅觉得自己非一般的愚钝，她试图挽尊道：“郡主，您知道陈娡的来历吗？” 林晚轻啜茶水，专心看那本策论，毫不在意的问道：“什么来头？” 绸嬅得意的看了杏帘一眼，“她是毓贵妃引荐的，听说还有个妹妹。” 林晚翻书的手一顿，“是吗？” 绸嬅看她的反应，更来劲了。“她本是浣衣局的婢女，给临宁宫送衣裳时正巧碰见贵妃。毓贵妃觉得她聪慧就让她进了尚衣局。” 尚衣局的活计比浣局要轻松许多，由贵妃亲自开口对很多人来说是难有的幸事。 窗没关，秋风打在帘栊上，带来一阵凉意。 林晚回过神，淡淡道：“姨母一向心善。” 毓贵妃与她的母亲自小情谊深厚，两人成婚前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以是私下林晚一直叫毓贵妃姨母。 她指腹划过书脊，感受手上的纹理，心下有了定论。 林晚之所以能记着陈娡并不是她长的好看，是因为她与自己的母亲有四分相似。尤其是侧脸，能让林晚失神。 一个想法在林晚心里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