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陆离

昨日与林祳去了毓贵妃宫里用膳，没想到吃到一半毓贵妃问她功课做的怎么样，林晚这才想起被遗忘到九霄云外的课业，见毓贵妃面色不虞，林晚只得保证两天之内完成。 近日贪玩松懈落下了不少，偏屋漏又逢连夜雨。以前秋寒姑姑在时常常耳提面令，也能勉强赶上。如今临渴掘井，实在吃不消。 子时，斜月照帘栊，晚风意萧瑟。 林晚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桌案上一片狼藉。杏帘、绸芈两人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她轻手轻脚的从两人身旁走过，想把窗户关上，却见月色正好，不禁坐在软榻上发起了呆。 月亮寄情，也映着悲欢离合。 想起有关她身世的流言蜚语，想起她亡故的母亲，想起她久候不至的父亲，想起了现如今姑且能被称作“家”的地方。 大抵是身陷囹圄，方知往日可贵。 父母那一辈的事儿她知之甚少，记忆中的母亲温柔又带些忧郁。而父亲常年驻扎边疆，聚少离多之下，两人关系又不冷不热的，有时候甚至像是搭伙过日子的陌生人。 可是，明明不是这样的。 在别人口中母亲端庄淑雅，温柔可亲。父亲意气风发，洒脱不羁。在少年时对在闺的母亲一见钟情，在承天殿前跪了三天两夜才求得赐婚的圣旨。哪怕引得天子猜忌也在所不惜。 后来为什么走到形同陌路的地步呢？ 以至于…… 林晚眼睛发酸，寄人篱下让她本就敏感的性子无所适从。她厌倦如履薄冰的日子。 到现在她能力有限，只能厚积薄发、暗藏锋芒。只能故作乖巧，隐忍不发。 晨光熹微，眼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轻轻的将两人唤醒。 杏帘清醒的很快，绸嬅还怔怔的。 眼前的小郡主看起来很疲惫，眼睛通红，像是哭过的样子。 绸嬅还不清醒，说话都不过脑子。她打着哈欠问，“郡主起的这么早，现在可是要梳洗妆扮？” 林晚指了指晚上熬了一宿完成的课业，“你们一会儿等晨起后将这些送到临宁宫，姨母管的严，别误了时辰。” 林晚虽入了太学，但夫子对她管教松泛，同行的高门贵女也是如此。家中的长辈也不指着她们考取功名，入太学也只是为了彰显门第。 后来有一次毓贵妃来看她，发现夫子让她们看的书都是列女传、女诫、女则。虽当时没说什么，但林晚觉得她当时应该是生气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毓贵妃就向崇安帝请禀，说郡主荒废学业，要亲自教导。 杏帘看着厚厚的一沓纸，忍不住心疼，再怎么说也是十一岁的小姑娘，这么多未免有些苛刻。 她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一番，忧心道：“毓贵妃约莫还要教考，单奴婢去恐怕不妥。” 林晚心说，让她知道我写的什么东西，恐怕少不了一顿手板。 “没什么不妥，实话实说便可。姨母素来知我，不会为难你。”林晚脱鞋上榻，倒头就睡。睡前还特意叮嘱，“今日关门闭客，谁来都不见。推脱不住就说我病了。” 等杏帘收拾妥当后发现林晚已经睡熟了。平日任性惯了的小郡主，如今睡着后难得露出小女儿的娇憨。安静乖巧又可爱，像一只晒着太阳睡觉的猫。 杏帘给林晚搭好被子，回头就看见又趴在桌子上睡着的绸嬅。 她俯下身，轻轻揪了揪绸嬅的耳朵，“起来了。” “嗯……”绸嬅趴着不动，软着声音，“再睡一会……” 杏帘只好由着她。 怕两人休息不好，还将油灯熄了几盏。 天也将亮，鱼肚泛白。 庭中传来几人洒扫的声音，杏帘对一个姑娘招手。 那姑娘长相憨厚老实，是院中的管事的。 “你们今儿个洒扫注意小点声，千万别搅扰郡主休息。外人来访记得向我禀报，不要随意进入内室，没事也别在外晃悠。记着管教好手下的人。” 茹鹧见杏帘一脸倦色，手里拿着一沓纸，怀里抱着几卷竹简。 “郡主这是又被毓贵妃罚了吗？昨夜可是写了一宿？”茹鹧见此不禁为林晚鸣不平，话里也失了规矩，“毓贵妃也太狠，太急切了。郡主还小，怎么能忍心苛责呢？” 杏帘揉了揉眉心，疲倦道：“平常课业罢了，郡主这两天没人督促懈怠了不少，听说毓贵妃要查，昨天便连夜赶了出来。” 若说在宫里有真心对待小郡主的人，那就是毓贵妃了。单从她主动向皇帝请缨要教导郡主来看，就比得上大多数的虚情假意。 杏帘到了临宁宫正逢毓贵妃用膳。 她惴惴不安的将林晚的功课递给毓贵妃身边的秋苁。 毓贵妃的封号为“毓”，但她人显然不是钟灵毓秀、谦让善良。 上座的人红唇如烈火，细眉似刀裁。从容自若，雍容华贵。 她用细帛拭手，接过婢女递来的纸卷。 殿内有暗香浮动，杏帘闻着像是木樨花，此花香味扑鼻，经久不散。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散出来的。 毓贵妃一向喜行不显于色，此时看着小郡主的功课挑了挑眉，十分有兴趣的样子。 难不成郡主还写了别的什么东西…… “回去告诉清妍，想知道什么事，就亲自开口。”她轻笑着，将手中的纸随手一折。“姨母疼爱她，必会如实以告，怎么还玩小孩子把戏。” 她的声音轻而缓却沉稳有力，杏帘没由来的心头一紧，规规矩矩的行礼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