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两相

西北战事即将大捷，反贼之首顾时济却下落不明。 顾时昀给朝廷的奏表中说是就地斩首，林祳知道后一笑而过。 林祳说等过完年春季回暖了再回去。 西北的天很冷，林晚整天手炉不离身，无聊极了。倒是顾时昀隔几天会上门拜访，会顺手给她好吃的。 林祳说顾时昀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带着置身事外的冷峻。林晚不服，辩驳道，“二哥哥觉得他意在何处？我倒觉得他是为哥哥而来，每次都是同你在一处。” 林祳挑了挑眉，“怎么，你这是吃味了？” 林晚就是想噎他，没想到还是她哥哥棋高一着。林晚经常跟黎深深在一处玩，听过许多光怪陆离的故事。在有些方面受黎深深的影响，她觉得为了一个男人拈酸吃醋、不择手段是很不堪的。 林晚知道林祳是在调侃她，但仍为说过的话而羞赧，要是黎深深听了话指不定要怎么笑她呢。说不定还让她挖野菜。 她讨饶道，“哥哥别笑我，他的心思反正不在我身上。” “啪！”窗外的梅树被雪压断了枝。 外面的雪不知不觉已经积的很厚了。冷风一吹，她瑟缩了一下。出门将窗外被压断的梅花折下了几枝。 梅花娇艳，但在寒风刺骨中无端生出几分坚韧。不知怎么，林晚突然想起黛玉葬花，她想着若梅花雪里埋，红白相衬，雪洁梅香，别有一番风情，但又想但春日雪化梅枯，也突然了明黛玉的深闺愁怨。 林晚回屋后找个瓷瓶，将梅花好好的插进瓶子里，她学过插花，但总不愿意将花摆弄成传统意义上的雅致，喜欢另辟蹊径。 她支着下颚看着瓶子里的梅花，眼神黯淡。她突然仰起头问林祳，“哥哥，你说我什么时候能跟父亲一起过除夕？我想母亲了，我也想阖家欢乐。” 林祳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毛笔，他也不知怎么劝，人总是轻易的劝人放下，可世间哪有这么多的感同身受，既然感同身受就不会轻易开口。 林晚待他赤忱，因着母亲的缘故，他将她当做妹妹看，也多了几分纵容。在深宫之中，无数的明枪暗箭，他不得不日日警惕提防，对待林晚是他为数不多的温情。 “现在下了雪，整日待在屋子里也闷，想不想进山打猎？” “天冷，不想出门。” 林祳不听，直接拎着她就走，“出去逛逛总是好的，趁着次我也好好看看你的箭术有没有进步。” 林晚裹着大氅，她好久没有骑马射箭了，难得在外面也能尽兴。 没想到，她们一群人到了城郊时，看见几个人早早的就守在哪里。 一手持缰，骨节分明。眉目俊郎，贵气天成。身穿墨青交领袍，外披靛色大氅，露出一节广袖。显得整个人从容淡雅，风华无双。嘴角噙着浅笑，添了几分少年气。 林晚跟郑梨说悄悄话，“二哥哥说顾时昀是因为我才整天来做客的，这次总不是我了吧，我可没告诉他。” 郑梨说，“看着也不像凑巧啊。” “真巧，既然遇见了不如结伴上山。”林祳丝毫不意外，西北是顾家的地界，如今顾时昀重权在握，受封袭爵不过时间早晚。他们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住着，顾时昀对林晚有情，早在行军路上就安排了宅子。如此上心恐怕不会轻易放手。“天冷雪重，山路难走，有劳顾小侯爷带路了。” 顾时昀深深的看了林晚一眼，语气淡淡，“二殿下言重了，你我好歹也是上过战场同生共死过的交情，大可放心。” 顾时昀身后的陆直忍不住笑了，这是在暗戳戳的一语双关。没想到杀伐果断的小侯爷会在这方面的问题破功，这是在跟小舅子做保证？ 陆直憋的不行，用拳掩嘴咳嗽起来。顾时昀撇了他一眼，他才潦草的收起笑意。 郑梨觉得怪怪的，“郡主，你有没有觉得陆直笑的贱兮兮地，他在笑什么？” 林晚的视线一直落在林祳跟顾时昀身上，“姐姐这么说一定有你的道理。” 郑梨跟陆直一直不对付，林晚在时还好些，她不在的时候两人能吵的天昏地暗，都嘴毒的不行。一个阴阳怪气，一个无惧无畏。 不过这方面陆直到底是差一些，每次都输的很惨。 几人驭马上山，这个季节没什么动物可以捕捉，到山里的雪兔是个不错的选择，听说肉质肥美，正好顾时昀也在，可以让他帮忙烤着吃。 “林清妍......” 林晚闻声望去，是顾时昀在低声唤她，见她看过来顾时昀微微抬了抬下巴。 是一只灰毛野兔，林晚嫣然一笑，抽箭搭弓。 她准头很好，“嗖”的一声，箭矢破风而去。 “郡主箭术不错。”顾时昀不吝赞美。 “平平无奇罢了，二哥哥曾经还教过我百步穿杨、射石饮羽，只不过我没学会。” 眼前的小姑娘嘴上说着平平无奇，到听到夸奖后脸上洋溢着喜悦，藏不住事。 林祳说“你是不愿意下功夫，胳膊上没力气自然学不会，射石饮羽我也不会，你怎么不吹嘘我百发百中。” “哥哥在我心里就是百发百中。” “我可没这个本事。”林祳手摩挲着缰绳，“顾小侯爷的箭术不错，你可乘此机会向他请教，左右他也会找机会跟你单独相处。” 顾时昀神色淡定，一点儿没有被戳破的慌张。 “还是罢了，我天资愚钝何必让顾小侯爷劳心费神。”林晚朝他笑了笑。 “不会。”顾时昀看着她，散漫随意，“任凭郡主驱使。” “哼”她一脸傲娇，“不是谁的面子本郡主都会给。” 就比如宋歆若，在刚进宫的时候两人就结下了梁子，成了敌对关系。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林晚的态度丝毫不见软化。 宋歆若让她坐她不但不坐，还会把椅子给踹了，就是反着干。 有一次在宴会上宋歆若内涵她用物奢靡，戴的簪子是红玉打磨。林晚直接拔了簪子扔在她面前，一字一句道，“你若认为奢靡的，在我眼里无顽石无异。” 簪子被摔的四分五裂，她当时年纪太小，不知道红玉珍稀，不过是随性而为。后来也就传出她任性无力，娇纵蛮横。 如今再来当时蠢到不忍直视，现在学会绵里藏针，虚与委蛇，跟宋歆若过招也能四两拨千斤。 可顾时昀不一样，她清楚的知道他的心思，少年的喜欢藏在眼底，在不经意间闪着细碎的光。但她不知道怎么回应，她对于感情上的事很生涩，对未来很迷茫。 黎深深跟她说不谈以后的喜欢是不负责任，她不想随意辜负别人的真心，所以犹豫、斟酌，总想慎重、郑重。 林晚眨了眨眼，又道：“顾小侯爷愿意担待我，本郡主还是愿意卖几分薄面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像朵被娇纵的玫瑰，可爱又明媚。 林祳说，“就将郑梨跟陆直与你们一起吧，免得遇上不测。” 顾时昀知道这是二皇子做的最大的退步了，就没再说什么。 林晚也没有异议，她跟郑梨还能说说话，单独两个人林晚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倒是陆直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郑梨见着副表情讥讽道：“这是不待见谁啊，一副死了儿子的样子。” 这俩人私下已经吵这么厉害了？ 陆直哼了一声，“你以为是谁，没自知之明？！” 林晚没想到她们关系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她跟郑梨说话，将话题从陆直身上扯到别处。 等四个人走之后，林祳面无表情的对手下人低声吩咐，“你们远远的保护郡主，不可被人察觉。只要顾时昀有动作就直接出手。” 快除夕了，过完年她们就要回京。顾时昀偏执又疯狂，他突然私下要跟林晚见面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林晚马术不错，一直跟顾时昀并行。郑梨跟陆直怕打扰着他们，一直骑马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但等林晚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郑梨呢？该不会是迷路了？”林晚侧过脸问顾时昀，她被冻的脸有点红，跟那天晚上害羞的样子很像。 “陆直不会认错路，她丢不了。” 林晚歪头看他，“顾小侯爷是不是将人支走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顾时昀看着她，古波无惊的眼里泛起字丝柔情，带着眉宇间的冰冷都被融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出来，但依旧冷静自持道：“郡主有心悦之人吗？” 林晚挑了挑眉，“我身处脱险境能让我心悦之人自然是能助我摆脱的人。”她娇笑着，又一字一句补道，“谁都可以。” 她眼睛生的好看，像清澈见底的湖水。 顾时昀只觉得心疼，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是该衣食无忧的年纪，她却整天提心吊胆、如履薄冰，还要筹谋算计。她的女孩应该被人如珍如宝的对待，顾时昀恨不得现在就把人带走。 他闭了闭眼，强压下眼底波涛汹涌的情绪。 “郡主会如愿以偿。”他紧了紧拳头，“南边的动物多，郡主要去吗？” “既然来了自然要全力以赴。” 他们御马前行，不过几里进了雪松林，松树挺拔，松针覆雪。微风吹过，上面的雪花飘飘落下，甚美！ 林晚下了马，冲顾时昀招了招手，看着雪松林叹为观止，“真漂亮，京城不常下雪，更难见这样壮观的松林。” 顾时昀走到她身边，“既然喜欢，就随意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与顾时昀沉稳相比林晚显得无比雀跃。 她蹲下捧了些雪，在手心里握成一团，掂了掂回头想砸顾时昀，到犹豫再三还是没扔出去。 只把雪球在地上滚着玩，顾时昀在后面跟着她的脚印走，嘴角上扬。 前面有一处雪比别的地方厚一些，旁边还插着树枝，见林晚继续往前走顾时昀脸色一变，“林清妍！” 林晚没注意脚下，听见顾时昀喊她刚想回头，脚下一空。 “啊......”她紧紧的闭上眼睛，没想到手腕上一紧，顾时昀拽住了她。 冬天会有猎人为捕捉猎物挖坑，这坑很深，下面还有削尖的木桩，真要掉下去指定要被穿透。旁边的树枝就是为了提醒别人，而林晚不是本地人看不出来。 看见林晚要踩上去时顾时昀冷汗直流，他拉着林晚的手腕，“别害怕，也别乱动，我拉你上来！” 林晚被吓的不轻，“顾时昀，你别撒手。我给你树碑立传，著书作诔！” 她还有心思说笑？！ 顾时昀将她拉出来，周围全是雪，费了好一番功夫。 林晚仍有后怕，心有余悸。她腿都软了，拥着大氅在一旁缓不过来。 抬起头，委屈巴巴的看着顾时昀，“刚才我差一点死了，没摔在木桩上到底下也要鼻青脸肿了。” 她被吓的词不达意，但顾时昀却听懂了，“是我不好，没有提前告诉你，给你赔罪好不好？” 没人哄还好，一有人哄她就更委屈了，“你用什么赔罪？本郡主什么都不稀罕！” “好了，先起来。”顾时昀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扶起来，语气温柔，“用什么赔罪都好，只要郡主高兴什么都可以。” 林祳跟她说顾时昀这人心思深沉，为人狠戾。可在林晚眼里顾时昀待她温柔且耐心，她想象不出林祳口中的顾时昀是什么样子，“顾时昀，我想要什么你都给吗？” “只要我有的都可以给你。”少年瞳色很深，像深不见底的潭水，可现在看着她无端透出认真、郑重。 他的嗓音低沉，承诺般的，“林清妍，你不必患得患失，你想要的我都会尽我所能的给你。” “在乾坤未定前，一切都是空话。”林晚看着他，顿了顿又道：“我自小在深宫里长大什么手段没见过？口蜜腹剑的人遇到不少，本郡主一直知道人不可信。”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很俏皮，“你也是。” 顾时昀没说话，无比庆幸小郡主很聪明，要不然在京城就被人骗走了，哪里会轮到他。 两人的意思都很明确，林晚无比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们拉扯、暧昧，影影绰绰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