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我的人

落魄老头端着酒碗坐在小酒摊，凉风习习吹过，他打了个寒颤，闻了闻酒水，一拍木桌对着小酒摊老板叫嚷道：“你个天杀的又趁我酒醉忽悠我买这好酒来吃，你看我连件体面的布料都买不起了！我身上的那些钱你是不坑完不罢休呐！” 酒摊老板见怪不怪，这已经是老头这些年来好几次这样迷迷糊糊胡犯糊涂了，赶紧低头哈腰赔个笑脸：“哎哟喂，您老见外了不是，还不是您嘴刁，一喝醉就要喝那几两银子一碗的酒水，不卖您可要打人呐，再说了，万一您酒醉时候把我打了，我找谁哭去。” 老头伸手摸了摸胸口，得！这几天从外乡人那边赚的过路费，总共得有一颗金锭和十几两银子吧，除去偷偷摸摸藏起来的作为棺材本的金锭，口袋里如今只剩七八个铜板了，惆怅啊…… 姬子年距离老头不远，这两天就在城门边一处小凉亭石桌打坐，一直默默关注着周围的一切，小酒摊那边的对话声虽然不大，但都落入了他的耳中，这看门老头时而看起来正常，时而又很无赖，时而又有些让他看不透，就像精神状态出了问题的留守老人，可偏偏又让人觉得很普通，就是个普通的糟老头子，却让姬顾明觉得有些不一样，皇族里的天才，思维一向很跳跃，推理也准确，姬子年就多留心了一番，观察了两天，老头除了喝酒的时候眼神明亮，其他时候都是双眼无神，精神恍惚，喝酒前，喝酒中，喝酒后，完完全全就是三种不同的样子，但确实没瞧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姬子年很担心山脉中的几个后辈的安危，毕竟都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怎么可能不牵挂，只是收到了族中传信，让他在小镇中等候就可以，老祖姬存希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八百铁骑则会晚一些，毕竟一个可以飞行的正神境，不可能等着八百铁骑慢悠悠赶路。 而今修行体系虽多，条条大路皆有前人开路，但其本质不变，就是看境界罢了，哪怕你是杀伤力极大的剑修，对上境界比你高太多的药师道士，你也打不过呀。 如今的天下，有人细分出了十八境，记录在册，又分为一境到四境为凡俗境，五境到八境为废土境，九境到十二境，称山巅大修士，已经摆脱凡俗，可以飞天遁地，也就是普通人心目中的神仙老爷了，再往上，就比较少见了，一般能够称霸一方，凡俗世界中很少能遇到，十三境到十五境为正神境，可受人间香火祭祀，已经是人间顶级高手。十六境为观海境，可遨游时间长河。十七境为登天境，史书上只有寥寥数几，十八境封天境，普天封号，也就是所谓的老天爷，掌控一座天下，当今正史记录在册的，也就皇天一位。 还没多想，天边一道赤红的霞光带起剧烈的破空声，划出一道长长的红焰，如流星一般闪耀直冲小镇上空，而后稳稳落在了姬子年身边，正是那大苍王朝的第一高手，姬家庶出女子祖师，姬存希，十三境武夫，正神境。 来人身段高挑英姿挺拔，一席金丝白线织成的白色丝绸修身上衣，下着大红长裙，裙边绣着九只金凤，好似飞鱼服和马面裙的结合体，高高扎起的青丝马尾，背负七尺红樱长枪，柳叶细眉，明明是一双狐眼，却眼神冷峻，有金色面巾遮掩一半面容，看不清口鼻。 红裙女子也不说话，就站在姬子年身边，打量着男人，姬子年被看得难受，虽说女子是族中老祖，辈分高的吓人，但也是个容貌还很年轻漂亮的美人，小时候好像也远远的见过几次，被这样打量，还是挺别扭的。 姬子年眼观鼻口观心，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需要磕头问安才合乎皇族礼仪，犹豫片刻，他撩开衣摆，跪在地上正准备磕头。 女子一跺脚，尴尬得干咳一声：“咳！你不会要磕头吧，不用不用，周围那么多人看着这边，成何体统，咱们修行之人不在乎那些凡人礼节，不必多礼，快起来。” 姬子年半跪着，有些尴尬，没有多说什么，赶紧起身抱了抱拳：“姬子年见过老祖宗”。 女子眉头一皱：“我知道你，你小时候光个屁股蛋我就见过你，还给过你小糖人，还有，我看起来很老吗？以后不许叫老祖，叫我大名，如果觉着别扭，也可唤我封号苍焱正神，就是不许提老字！” 姬子年很是尴尬和无奈：“是，老祖，不，苍焱仙子。” 听到老祖二字，姬存希翻了翻白眼，又听见仙子，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大部分消息，我已经从大苍探子那边了解了不少，如今是什么情况？” 姬子年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姬存希听完，目光转向青神山方向，虽然目光冷峻，却语气温柔道：“不简单，哪怕我曾经拼尽全力，也无法越过那道充满剑气的山脉沟壑，境界越高，越能察觉那道剑意的恐怖，你说出现过两把仙兵和两股不同的剑意，都让你无法动身，接着天材地宝从天上散落，如那无主之物，掉入那山脉？” “那你可曾想过，什么样的存在，能做到一道剑气能千年不灭，哪怕剑气消散，剑意依旧还在！又是何等高手，才能引动另一股旗鼓相当的剑意，哪里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反正我是觉得，哪怕再大的机缘，也得有命拿才是，不要傻乎乎便步入有些大人物的算计和一些不可测的因果之中，万一呢？是不是。” 修行者哪有那么多傻子，所以高手们都还在外围徘徊，没有冒然进入山脉中，也怕那个万一。 姬子年低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也知道这些道理，也想过很多原因，比如什么拥有通天手段的高手，引人过去，而后大开杀戒夺取精血，什么两大高手交战，双双败亡同归于尽，什么一方身死道消，一方重伤远遁，来不及收取天材地宝等等。但自己的亲侄子侄女还在山脉中，心中也是焦急万分，深吸一口气，姬子年低头抱拳说道：“族中还有几位小辈，已经前往恶人谷山脉，此番天地异相，肯定会有那不怕死的人去搏一搏机缘，不久后定然万分凶险，他们如今只是凡俗境，我很担心，所以恳请老祖，让我前去，带他们回家。” 女子思量一番，看着那不敢抬头的青年，懒洋洋的说道：“你还小，不用摆出那种视死如归的模样，在这里等着那几百骑兵就行，我听你大哥说，他那小女儿性子可随我，放心吧，我去把他们带回来”。女子说完，化作一道红光，朝青神山方向飞去，留下一脸懵圈的姬子年，那姬芮性子怎么随老祖了？老祖看起来像是冰山，也像烈日，让人不敢靠近和直视啊！ 一道红光破空而来，刚刚靠近青神山，就犹如陷入高空泥潭，步履蹒跚，寸步难行，姬存希赶紧收起神通，落地而行，一落地，那种感觉就消失了，可以正常行走。 女子拍了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看向那块犹如界碑一样的巨石：“青神山？苍天！？此地犹如凭空出现，完全不属于这方天地！刚刚只是一个愣神，竟然差点被规则打落下来，还好没掉下来摔个跟头，不然可就丢脸了。” “苍天？名字倒是霸气，比如今的皇天好听多了呢。哈哈哈，莫怪莫怪，老天爷莫怪，无心之念。”女子赶紧双手合十朝天空拜了拜，因为传说直呼老天爷封号和名讳，会引来老天爷冥冥之中的注视，不知是真是假。红裙女子一步跨过青神山石碑，消失不见…… ———— 青神山地界内，已经陆陆续续进入了上百人，如今他们都有些后悔和忐忑，因为进山容易，出山却成了难题，其中有人尝试过走下山，好不容易步行一天一夜，快要到山脚了，又一脚踏空，被送去其他地方，虽然修士们从外面看来，青神山也不是特别大，有修为伴身，一天之内也能爬上去走下来，但对如今的他们而言，这巨山就犹如一方未知的广袤天地，压制他们的修为和境界，不管在外是什么修为境界，到了这里，只能如普通人一般，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修行体系的问题了，武夫和剑修的体魄，肯定比其他修士强上不少。 计划周全众人自信满满的越过石碑，却被莫名其妙的传送到了未知的地界，每个人都被送到了不同的地界，哪怕手牵手一起走进来，刺眼的白光一闪，再能看清四周的时候，就只有孤零零一人了。 大苍王朝一行人也一样，本来按照计划，姬芮拉着大哥的衣袖，二哥和其他人紧跟他们走进青神山，可是一转眼，姬芮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建筑废墟之中，身上修为全无，手里还牵着一截破旧的窗帘，气的差点破口大骂…… 姬芮没有随意在陌生的环境之下走动，只是小心翼翼简单的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是一座坍塌大半的府邸，建筑风格偏向道门的模样，轻手轻脚的走到院中，听到不远处房屋之中有几位男子呵斥声，姬芮赶忙躲到角落中，拿出之前装扮死士的衣物和道具，穿戴在身上，确定已经看不出身份和性别，只露出了眼睛，这才朝着声源悄悄摸了过去。 姬芮是凡俗境四境武夫，底子扎实，虽然如今修为被压制，但武夫的身手和胆识还在，打几个“一般人”应该不在话下。 发出动静的地方，那是一座像道观一样的房屋，虽然坍塌了大半，但还是能看出一些问题，房屋主人应该特别有钱吧，很会享受，应该是修道之人，府邸虽然是道家模样，却很是奢华，大门断裂，斜倒在一边，有块残破的匾额，只剩一个观字，三进大院之中有块空地，一幅巨大的阴阳鱼图案，中间有一个如丹炉一般的铁疙瘩，不知是雕塑还是什么，争吵声便是来自院内正对的大厅。 姬芮偷偷爬上院子围墙，又蹑手蹑脚的爬上屋顶，先是贴着耳朵偷听，只听有一男子说道：“要我说，干脆杀了问灵查看记忆好了，何必这么麻烦。” 又有人冷哼一声：“哼，你有修为问灵还是招魂？真是粗鄙的武夫。” 房间中，男子尴尬的摸了摸头，无奈道：“这不是一下子没了修为，不习惯嘛！” 又有一人奋力一拍桌子：“妈的，这人到底说的什么地方的话？莫不是一些未开化的方言吧？可是他穿的衣服的确是大苍那边的服饰。” 有个老者的声音出现：“别吵了，好好询问一番，比划比划咱们的意思也行，只要他肯比划出有用的消息也成啊，别总是动手动脚，暴力不能解决一切，我觉得此人不简单，见到你的第一反应是惊讶，而后好像是询问，如果最后问不出来什么，以防万一，还是杀掉好了。” “杨老说的是。”其中一人点头。 大厅之中，三个年轻人坐在下方椅子上，一个看着慈眉善目白发白须的老者，坐在主位之上，把玩着手中碧绿如意，打量着被绑在柱子上的年轻人，年轻人披头散发，鼻青脸肿，口鼻溢血，很是虚弱，看来被暴揍了一番。 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人，在外界，是位名动一方的山巅剑修杨文博，来自大苍龙泉，三位年轻人则是来自蜈蚣山，刚刚开始还很幸运，没多久就遇到了被传送不远处同门，得到不少宝贝和仙药，而后霉运接踵而来，三人结伴而行，路上偶遇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持绿如意，一看就是重宝，套了一番近乎，试探得知外界也有人进入了青神山，并且也和他们一样，修为全无，便起了杀人夺宝的念头，结果三个年轻人被白发白须的老者打得头破血流，后来才知道那是大苍龙泉的一位剑道宗师，山巅境剑修，后被老者投喂毒丹，交出所有收获，收做打手卖命，才得以保命。 三人寻到这片废墟，有人发现了奄奄一息昏迷不醒的年轻人，一番摸索弄醒之后，虚弱的年轻人看到有人，好像很惊讶，而后用着那人听不懂的话语询问了一番，没想到那人一声吼叫，又冲出两人，对着他就是一顿毒打，然后又被绑在了柱子上，这人，便是陆人甲。 陆人甲那叫一个无语啊，昏迷醒来，不知是睡了多久，发现自家山头没了，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回山发现规则碎裂，还一脸迷糊，又被那滔天剑意震晕了，而后醒来，发现体内有两股剑意交战，都十分陌生，但又很强很玄奥，那道绿光不讲武德，陆人甲只是偷学了一番剑术，便突然废了他的修为根基，气急攻心昏迷，再次醒来，看到外人特别惊讶，因为青神山外人是无法进入的，非请不可进，除非，没有那除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那人大叫一声，便又冲出来两人，对着他就是一番拳打脚踢，如果是平时，对付这些人就跟玩似的，可如今，根基被毁，哪怕体魄再强，也很虚弱啊。就这样，惨也，苦也…… 三位年轻人，分别叫许新，凡俗境刺客，卢林生，凡俗境修士，李山，凡俗境武夫。 卢林生走到柱子前，喂了陆人甲一碗清水，而后比划起来，大致意思就是可以放开你，但你别跑。 路人甲被捆的结结实实，虽然被打的莫名其妙，但大致是看明白了，这些人来自外面，和前面遇到的那些人说话差不多，只是自己听不懂，他们也听不懂自己说什么，如对牛弹琴，他虚弱的点点头，脸色如常的骂了一句脏话，大致是问候几人的女性家属，反正他们听不懂。 贴着屋顶上偷听的姬芮听到了那句听不懂的话语，声音有些熟悉，听起来有些虚弱，只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是谁，便悄无声息的挪开了一片瓦片，偷偷朝里看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年被绑在柱子上，鼻青脸肿浑身是伤，如果不是大哥送他的衣服，她都认不出来。姬芮心里一惊：是小野人？竟然被别人抓了？那可是我救出来的人，就算是小野人，那也是我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