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雨落

秋风吹拂，带来了北海的水汽，湿漉漉的。 大朵大朵的云团被风推到了这座贸易点附近，微微受冷，便开始下起雨来。 屋外有着几株栽种没几年的树苗，已然有些泛黄的叶片被雨水打湿，落在地面。 湿冷的空气顺着门缝吹了进来，让周诉不禁裹紧了被子。 他捂着胸口，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望向屋外灰蒙蒙的天，久久不语。 “见鬼，怎么还下雨了。” 不多时，谭文翰端着一碗热汤钻进房间，身上衣物被打湿大片。 这间屋子是周诉、吴浦、谭文翰三人共住的，吴浦等人被导师叫去询问情况，周诉受伤较重，就没去。 “来来来，喝一口，看烫不烫。”谭文翰把热汤端了过去。 “还行不烫，挺好喝的。” 周诉接过，浅浅抿了一口，眼神微亮，这汤的味道不错。 “贸易点这边大厨特意给做的。”谭文翰眼巴巴地看着，说道：“伤员特供，味道肯定差不了，灵材啥的没少放。” 周诉若有所思，说道：“你要想喝，就以我的名义去整一碗。” “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 谭文翰坐在自己床上，只是说着，但没有动作。 “统计的伤员数出来了。”谭文翰把自己得知的消息告知周诉：“死了不少。” 他面色微微一黯，说道：“三十三个。” 周诉顿下手腕，这个数字比他预料的少，但他依旧沉默。 “负责人来得很快，不然要死掉一半以上。”谭文翰叹了口气。 “谢了。” 周诉默默地将热汤喝完，递还给谭文翰。 谭文翰也没有再说什么，端着碗离开了。 热汤灌进胃里，本应温暖舒畅，但周诉却没什么感觉，甚至依旧裹紧了被子，侧躺了下去，双目望着屋外受雨水拍打的几株小树。 死亡的学员里，有着他们班的一员——孔智豪。 这是他昨天就知道的事情。 十二班所有人都怀着紧张情绪苦苦等待，等到了周诉吴浦，但是就是没有望见孔智豪。 邱略为周诉处理完伤势后，便在伤员区寻找着孔智豪，依旧是没有找到。那时秘境入口已经关闭，他怀疑自己眼花了，自己的学生怎么可能没回来？ 寻找期间，赫特的道歉与补偿承诺都已完成，这让邱略意识到，孔智豪好像真的没了。 自己班三位免试者全部挺进最后的争夺，让邱略大感欣慰，可他现在觉得不要也罢。 邱略几乎发狂，不跟着队伍走，要上前讨个说法，但刚刚有所动作就被身旁的詹济、敖闻生生按住。 其余学府同样也有着类似邱略般不肯相信此事的导师，可无一例外都被拦住了。 邱略挣扎了一会儿，忽然认命了，不动了，沉默了。 他勉强笑了笑，向两人说着自己已经冷静下来，而后缓缓转身。 转得很慢，既不坚定，也不决绝。 可他还是转过身来。 周诉忘不了那一幕。 但是孔智豪的死对他来说似乎并没有那么不可接受。 孔智豪留在他脑中最后的画面，是与别人围攻一位血族，之后周诉解开阵列就被震飞，而后被吴浦带出秘境。 周诉觉得很真实，很正常。 真实是因为他已见过死亡，只不过这次的主角是他的同学。 正常是因为在那种情况下，谁生谁死基本上靠的都是运气。 在周诉的认知中，孔智豪只是他的同班同学，满打满算也就接触了两月有余。 相处起来是很不错，但也没有过多交集，对他的死，周诉觉得很可惜，很震撼，也有着些悲伤，不过这悲伤能持续多久呢？ 他不清楚。 也许十天？也许半个月？ 也许没过多久，这件事情都会遗忘。 可能下次榜战时，事情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已经化作云烟了。 是不是，人……总会忘记一些事情？ 秋风呼啸，周诉再次将被子裹紧了些。 他的心境变得不一样起来。 如果放在之前，周诉可能想，自己早些发现池面阵列，如果早些解开，会不会能少死些人。 现在，他不会这么想了。 面对险境，周诉尽力而为，他问心无愧。 转变的根源是什么，他不清楚，或许是曹柳扉给他带来的信心，或许是同班同学的死亡带来的微妙感受，又或者是邱略那凝聚了无数情绪的转身，让他觉得莫名动容，不再过度苛求自己。 邱略比周诉强多了，可是也依旧没办法，白长磊更强，可他依旧无法阻止意外发生。 强大的人也有强大的烦恼，除非是最强。 周诉有着自知之明，最强他是无法达到的。 意外可能随时而来，他只能做到现阶段最好的应对。 只求尽力而为。 一念及此，周诉缓缓坐了起来。 他想起了一件事。 小时候自己被拐走的事情。 六岁的自己，也做出了当时能够做出的最好应对。 那件事情最终没有抓到真凶。 那时周诉说出孟宏这个名字，石龙以及执事殿派出人去搜寻，找到了许多与“孟宏”读音一致的人。 周诉去辨认，结果一个都不是，也就不了了之。 想复仇，可周诉没有办法找到孟宏，孟宏的身份他做了无数的猜测，可那又有什么用？ 茫茫人海中，怎么找到他？这么多年过去，是不是死了都不知道。 在哪里，他能在哪里？ 周诉不得不放下，不得不释怀。 又或许周诉自身已经逃脱，又没有受到大的伤害，连自己的内心都已经慢慢接受，慢慢遗忘了吗？ 这算是，他忘记了？忘记了仇恨？ 没有复仇的目标与希望，他的仇恨并没有自渐消磨，反而转到变强的执念。 好在周诉的心态已然变化，现在他不再否定自身，因为他已经做得足够好。 周诉望向那几株被秋风摧折枝桠的小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心想其多年后，定会青叶繁满，花枝留香。 尽管他可能无法见证。 因为秘境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双方如何谈判，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血族贸易点将不会再迎来学员了。 这时，谭文翰走了进来，这次他倒是聪明起来，控制着灵气在他头顶化作伞状挡雨，进屋后才散去。 他说道：“我们后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