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初雪

周诉吃到一半，忽然发现自己前方投下一片阴影。 他抬头，望见了吕天。 “你来干什么？”平安抬眼一瞥，立刻出声。 “别激动别激动。”吕天双手抬起虚压而下，面上带着笑容说道：“我来看看朋友。” 何宏阳则是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 果然，周诉在的话，吕天一定要出现的。 平安在学堂的追求者非常多，何宏阳身为她的发小，被无数人找上门过，事情嘛，无一例外全是与平安有关，他也都一一回绝，久而久之找他的人就少了。 唯独吕天这小子，每天雷打不动就是来找。何宏阳都嫌烦了，吕天依旧乐此不疲，但他很明白分寸，一旦何宏阳要动真火的时候，就不再出现，然后托人送礼物赔罪，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平常何宏阳与平安出来，都没见到吕天，似乎他也知道出现太多次徒惹人烦，但每次只要周诉在，哪怕装作偶遇说两句话就走，他也一定会出现。 “想干什么就直说吧。”周诉擦了擦嘴，望向他，语气平和。 “嘿嘿，这不听说你刚从洪域回来，表现非常优异，想来看看学府的高材生是什么样的。”吕天笑眯眯说道：“顺便切磋一下。” “切磋？” 周诉眉头一皱，这是什么路数？ 此时，外面有着声音传了进来：“学府高材生即将演武一场，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周诉望向外面，那简易的擂台旁边，已经黑压压地聚集了许多人，将这本就偏窄的路段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起来吕天早就让人去大街上宣传了。 “各位！”吕天听见声音传来，明白时机已到，对着外面的人群喊道：“我面前的，就是学府的优秀成员，今天来自学堂的我将与他切磋一场，大家想看吗？” “想！” “人呢？快来！” “就在里面！快看！” “……” 学府数量少，招收的修者数量同样少。 在这个世界里，普通人还是占据大多数的。 只招收修者，平常也不对外开放，所以在普通人的眼里，这里是个颇为神秘的地方。相传里面的人能上天入地，好像神仙一般。 在相对安全的人域里，普通人看到执事殿、执法殿执行任务的机会非常少，自然对修者就非常好奇。 而今天，突然在街道上听到有学府学员的消息，哪有不来凑凑热闹，看看演武的道理？哪怕是没看到神奇的法术，那也值得。 毕竟是学府啊。 “那么大家欢呼他的入场吧！”吕天双手高举。大声喝道。 “芜！” 话音一落，全场陡然沸腾，各种尖啸的声音不绝于耳。 周诉皱着眉头，缓缓起身，这种情况下，以他的性格还真无法拒绝。 且不说吕天屡次挑衅，这种擂台他不会拒绝。 就说在这里吃饭的事情，辜负那么多人的期待，一会儿就要被骂得狗血淋头，饭肯定是吃不成了，还会影响牛杂店的生意。 于是周诉回头用眼神安抚两人，示意不必紧张，而他则是迎着声浪，缓缓地朝着擂台走去。 一见周诉起身，围观的人群立刻让出一条通道，无数目光扫向他。 “怎么打？” 周诉淡然问道，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声浪下，但还是被吕天捕捉到了。 “就正常打。”吕天的一头白发被风吹得飘起，话锋一转：“不过学府的修者总不会用念力来打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吧？” “你不说，我也不会用的。”周诉看了看吕天，这人对修者好像颇为了解。 他没有说动用术法，而是直接说的念力。 在这种闹市情况下，使用术法周诉无法控制到不波及普通人，更何况学府本就有着这方面的规定。 但是消耗念力，动用灵气予以束缚，这倒是在可控范围。 “好魄力。” 吕天笑了笑，不再说话。 天色更加昏暗了，灯光也愈发明亮，乌云似乎永不散去。 两人走上搭建的简易擂台，没有交流，只是将一阵吹过的冷风当作信号，默契地冲向前去！ 两人的体型颇为相似，这导致冲撞的姿势都相同——快速移动的同时，双臂护住胸前，用身体猛然撞在了一起。 嘭！ 双方一触即分，分别站在擂台两边，这一击居然势均力敌。 周诉暗暗心惊，望向吕天的眼神微有变化。 周诉自身已然淬体数次，强度达到引灵境后期，但这次碰撞告诉他，吕天的身体强度并不弱于他，甚至要强上一些，非常接近灵一初期的水准！ 淬体的痛苦令他难忍非常，谁曾想，吕天也承受了如此痛苦，在淬体方面，沐浴次数绝对多过于周诉！ 难怪敢摆擂！ “接着来？” 吕天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挑衅道。 “那就来。” 周诉直视着他，平淡说道。 交流完毕，周诉率先冲出，速度较之前提升了一截，双臂护胸，用力撞了过去，吕天同样如此。 双方就这般凶猛地撞击，道道闷音如响雷，将战台的氛围衬托得愈发紧张。 周诉闭目晃了晃头，将晕眩感驱逐出大脑，面色凝重。 身形下弯，蓄力之后，用更强的力量冲了出去！ 周诉不是没有别的方法击败吕天，淬体强度稍弱，但武术水准绝对要高过吕天，他有自信。 同时，从吕天选择碰撞的方式来看，他要是精于武术，恐怕就会用武术来战斗了。 既然吕天选择碰撞，那他周诉就陪他碰到底！ 吕天闭目了片刻，同样缓了缓晕眩的感觉，他深呼了一口气，看向周诉。 和周诉猜测的一样，选择碰撞的方式，是因为吕天自身的武术水准确实很差。 打个比方，比谭文翰都差，自然比不过周诉。 但是淬体的那种痛苦是吕天生生承受过来的，令吕天痛不欲生，所以他有自信！ 于是，蓄力之后，同样冲了过去，如一支利箭！ 嘭嘭嘭！ 比之前更加凶烈的碰撞在擂台上演，台下的观众皆是屏住呼吸，望着这激烈的对碰，但是气氛却是越来越热烈起来！ 猛烈的撞击声在台上接连响起，两人身形瘦弱，但碰撞带来的观感仿佛两只不怕死的野兽，令人头皮发麻！ 呼！ 又一阵冷风吹过，寒气似乎终于肯放过云团，让其自由发挥。 云团不再凝实，化作天穹上一片灰蒙蒙的色彩，如雾气般悬滞于此，不停沉浮弥散，却并不让人觉得压抑，朵朵晶莹细小的雪花自雾气中凝结，缓缓飘落而下，跃动着，舞蹈着。 雪将将下起，便仿若带着一股萧索新生的明媚意味降临而下，笼罩四方，像是初临人间的精灵。 平安伸出纤细的手掌，接住了从天而降的雪花，明亮的双眸望向擂台。 雪越下越大，雪花越来越多。 落在周诉的头顶，周诉的肩膀，周诉的衣服上。 也落在吕天的头顶，吕天的肩膀，吕天的衣服上。 他们仿若毫无察觉，依旧如野兽般碰撞，仿佛要在雪地里争夺那方明亮的火把。 碰撞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剧烈，就像是雪繁密落下那般。 双方不知道碰撞了多久，只知道是很久，也知道很累，但是谁都没有停。 某一刻，密集的声响，缓缓慢了下来。 在这寂静的飘雪时光里突兀地安静下来，仿若暴风雨前的宁静。 两人剧烈地喘息，呼出道道白气，飘扬上空。 也许是呼出第五道气的瞬间，也许是雪陡然慢下的瞬间。 两人全身骤然紧绷，任谁都能感觉到他们身上凝聚的气势。 而后便如离弦之箭般飞冲而去！ 距离瞬间拉近，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此，密集地仿佛要迸出火花！ 嘭！ 宛若野兽决出生死的一击。 一道无比暗沉的闷音骤然响起！ 众人心里一寒，身躯不自觉微微蜷缩。 吕天双腿划着擂台地面，一头倒飞而出！ 他龇牙咧嘴，面部五官扭作一团，白发似与雪花融为一体，身躯不住颤抖，显得痛苦至极。 吕天落在雪地上，身后被几个人接住，他目光望向周诉，艰难地呼气，说道：“我……我输了。” 认输认得很干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此刻周诉依旧站在碰撞中心，但也是站不稳了，身躯摇摇晃晃，双眸前的景色都扭曲起来。 听到吕天认输后，他身躯才开始向后连踏数步，迅速接近擂台边缘，最后竟然一脚踩空，跌落了下去！ “周诉！” 平安大叫一声，忽然冲了出去！ 周诉望向了平安，微微一笑，像是在说：我赢了。 跌落途中，他忽然发现扭曲虚幻的景色中，有着一道折射而来无比晶莹的光线。 来自平安的眼角。 是初雪啊。 周诉昏迷之前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