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麦田疯长

早自习时间快到了。 鹿失捧着一碗炸洋芋块，步入学院大门，却碰见了眼底镌刻红羽的女孩。 鹿失好像看到她露出了淡淡的笑颜，小声地对他说：“洋芋块好吃吗？” 鹿失使劲地点了点头。 两人的视线相撞。 不远处，有人抱着吉他在唱，鹿失的心脏随着微微沙哑的歌声砰砰跳动，跳得越来越厉害，脸越来越红。 只是一刹那的对视，却在鹿失心里无限放慢，被他收藏于心底，久久难以忘怀。 被无限放慢，宛如一生一世的那一刹那，天空是甜的，云是甜的，风是甜的，整个世界都是甜甜的。 夏鸣蝉走远。 鹿失则呆立在原地。 过了好久，才来到教室。 他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坐在第一排的夏鸣蝉的背影，刚才碰见她时的雀跃怦然化为一声声沉重的叹息。 现在，他和夏鸣蝉仍旧只是普普通通的同班同学，始终隔着天堑般的距离。 在鹿失眼中，夏鸣蝉总是认认真真的，不管做什么事，都会投以百分百的认真，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像她一样认真地对待这个世界、对待生活、对待学习。 枯燥的灵术概论课上，鹿失昏昏欲睡，隔得不远的夏鸣蝉却在认真记笔记。 一笔一划，认真勾勒的字迹，仿佛会在她的注视下，变成鲜花绚烂地绽放。 鹿失敲敲额头。 打起精神，认真听课。 他想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一样认认真真的，虽然现在还没有勇气与恰当的契机走进她的世界，但鹿失心头仍有期盼。 他想，等自己变成了一个很好很优秀的人，就自信地站在她面前，对她诉说藏在心底里的所有喜欢。 他始终觉得，没有觉醒灵能，性格又内敛沉闷的自己，尚不具备倾心于那个眼里有光，盈满美好的女孩的资格。 他在心里高喊： “鹿失，你必须变得优秀，只有变成一个优秀的人，你才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从这天开始，鹿失一改之前消极懒散的学习态度，拼了命的认真学习。 虽然还没有觉醒灵能，但自己千万不能气馁，要相信这只是暂时的。 在灵能觉醒之前，就把关于灵武者的各种理论知识都学透吧！ 他不是一个有天赋的人，即便下定了决心，学习进度还是很缓慢。 但他一直在咬牙坚持，只要一直在努力，心里的焦躁与沉闷就会减轻很多。 他深谙自己的内心。 当一名连自己都骗的“大谎言家”，是他无师自通的本领。 从很久以前开始，便是如此。 他其实很清楚，突然沉溺于学习的自己，只是寻了一份恰当的借口，掩饰自己缺失勇气奔赴心仪女孩的事实。 像一个躲在麦田里的稻草人，困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全力表演无人观赏的独角戏。 可他不愿意拆穿自己。 两个星期后，期末考核前的最后一次测验考试公布了成绩。 夏鸣蝉收获了与她认真的努力相匹配的成绩，鹿失却考得一塌糊涂，让自己付诸的努力，沦为笑话。 看着自己糟糕的分数，鹿失的热情霎时熄灭，强烈的失落感爬上心头！ 他站在清晨雾浓的操场，凝望远方，心中如清晨的操场，浓雾茫茫。 天渐渐变冷了。 天黑得越来越快。 晚自习的铃声还没有响起，白昼就已经变得模模糊糊的，意图淹没一切的黑夜蠢蠢欲动，蚕食模糊的白日。 晚自习之前的操场上一直很热闹，大部分学生都在沿着跑道散步。 有男孩子聚集在一起嬉笑打闹。有女孩子跟女孩子在低声轻抒心绪。 也有男孩和女孩安静地并肩同行，脸上是青春年华独有的稚嫩而美好的红。 鹿失捧着厚厚的课本，埋着脑袋，独自一人沿着长长的跑道漫步。 他受到了打击。 心里更多的，是不服气。 “鹿失，你就这么笨吗？不管怎么学都考不了一个好的成绩吗？” 他自己问自己。 “不！” 他捏紧了拳头。 “我一定要变得更好，不管是成绩还是人，我都要努力地变得更好！” 他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只有变得更好，你才有资格站在她身边，不然你干脆就别喜欢人家了。” 跑道上灯光昏暗，心绪恍惚的鹿失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对方凶狠狠地瞪着他，似乎想让鹿失给他道歉。 撞他的人，是个臭死鱼眼。 虽然鹿失和这个叫做顾此书的死鱼眼素无交集，可鹿失实在不喜欢他。 现在，自己被他撞了！ 可他却用凶巴巴的眼神威胁自己跟他道歉，这是什么道理啊？！ 才刚刚在心底里立誓要变得更好，要用自己的方式告别怯懦自卑的自己，如果现在跟他道歉了，那还谈什么改变啊？ 鹿失深深呼了一口气，迎上臭死鱼眼凶狠狠的目光，半点不后退。 僵持一会儿，讨厌的死鱼眼皱了皱眉，收回目光，离开了。 看着那个背着一把黑色大钝剑的死鱼眼少年走远了，鹿失才松开了拳头。 他害怕极了。 手心里面全是汗水…… 臭死鱼眼如果出手了，估计自己一定会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 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 可是，就算真的弄成了那副模样，鹿失也绝对不想跟讨厌的家伙低头。 …… 很快，期末考核开始了。 鹿失没有觉醒灵能，只需要答试卷，通过格斗技考核就行了。 其他学生则需要考核灵能、灵术，以及综合战斗素养。 综合战斗素养的考场设在学院的斗武场上，学生一个一个上台参加考核，台下会有好多学生驻足观看。 鹿失早就已经习惯躲藏在自己虚构的另一个世界里，他不喜欢参加这种活跃于众人目光之中的活动。 或者说，他害怕…… 就算自己有资格站上舞台，他也更愿意选择旁观者的角色。 站在斗武场上的学生摩拳擦掌，准备一展拳脚，在倾心的少年或者女孩面前，争一次惊艳，点缀青葱的岁月。 台下的人们清了清喉咙，为自己在意的人加油喝彩而做准备。 自始自终都是旁观者的鹿失站在无人留意的角落，旁观着与他无关的精彩。 虽然习惯了担任旁观者的角色，可他心底，一直都在羡慕着那些身怀实力，勇于当着众人的面表现自己的人。 幼时憧憬的未来里，自己跟这些勇于表现的人一样，肆意随心！ 遗憾的是，后来的自己，活成了儿时最看不起的模样。 他奉上羡慕的同时，也在内心里把自己深深鄙视，以此惩罚自己。 这是独属于胆小鬼的悲哀。 早已自救无门。 眼底镌刻红羽的女孩站在人群之中，给斗武场上比赛的人大声加油。 见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给其他人加油，鹿失满眼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此时此刻，他羡慕的，不是那些人拥有他所不具备的勇气去表现自己。 他羡慕的，是那些人收获了夏鸣蝉认真的注视与加油。 对他而言，夏鸣蝉认真的注视，她的鼓励，才是最好的奖励。 鹿失突然很想蹦到斗武场上，跟那些参加考核的人一样，挥洒汗水与热血。 可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夏鸣蝉，握紧了拳头，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英瑜学院。 学院外面。 灰暗的天空摇摇欲坠，放眼望去，人影稀疏，好像每个人都躲在家里烤火了。 鹿失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笔记簿和笔，在笔记簿上面写着：杀死那个胆小鬼。 他站起身来，从夜斓广场向着90路的方向跑去，拼尽全力狂驰！ 看到了夏鸣蝉给斗武场上的同学加油，羡慕台上的同学了，也想像那些在斗武场上挥洒汗水的人一样疯狂流汗吗？ 这样心里会舒服一点吗？可是我不明白，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鹿失自己问自己。 是把自己幻想成了在斗武场上挥洒汗水的人，幻想自己也得到了夏鸣蝉的加油，被她的目光牢牢注视着，对吧？ 他自己回答自己。 然后，又感觉到羞耻。 他时常变成一个掉入幻想，杜撰现实的自欺者，他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停下脚步。 汗雨如下，气喘如牛。 要是我，不是我…… 那该有多好啊。 不！ 你要做你自己，但要改变你自己，超越你自己，变得优秀起来。 他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 期末考核结束。 放假之前的最后一堂班会课，鹿失的心思全扑在了夏鸣蝉的背影上。 平时都是偷偷注目着自己喜欢的女孩，生怕被别人发现，今天却顾不上那么多，明目张胆地一直痴痴地看着她。 放了假自，就代表将近两个月见不到她了，所以要好好看个够。 传闻世间是有精灵存在的。有播洒爱情的怦然精灵，有赐予幸运的除厄精灵，还有帮助人杀死怯懦的勇气精灵。 离开早安城之前，鹿失买了好多糖果，悬挂在学院附近的一棵参天大树底下，虔诚地祈祷勇气精灵庇佑自己，让自己变得勇敢一点，慢慢步入心仪女孩的世界。 …… 八十多天后。 新的学期开始了。 鹿失迫不及待地跑到英瑜学院报到，可他想见的女孩却还没来。 直到正式开学的第二个星期，夏鸣蝉才来到了学院。 可能是在树下埋糖祈祷勇气精灵赐予自己勇气，或者是在家熬了一个多月，鹿失心底竟然生出了微薄的勇气。 他鼓起勇气，主动凑近夏鸣蝉，问她兽语怎样才能学得更好，找她一起研究诸灵史题目，偶尔跟她唠唠嗑儿。 没跟夏鸣蝉熟悉之前，她给鹿失的感觉便是乖乖的，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认认真真的，从来不会有一丝懈怠。 慢慢接触下来，才发现这姑娘也有淘气的一面，她跟她熟悉的人嬉闹时，就像一个可爱的小疯子。 真实的她与自己想象中的模样并不一致，可鹿失并没有因此生出半点不欢喜，反而发自内心地越加喜欢这个可爱的女孩。 那些在旁人眼中或许并不完美的一面，在他心里，始终都是各种各样令人心动怦然的可爱举动。 他喜欢夏鸣蝉真实的一面，甚至庆幸自己可以见到她略带瑕疵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