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化为烟尘之人

随着李薪火的感叹，一行人走出了通道。 视线豁然开朗。 通道后，是一个高到难以想象的自然天井。 整个天井上窄下宽，天井内壁的中部还有一处小瀑布流向了底部中央，水流经过人工开凿的沟渠流向了天井底部中央位置的一座雕像周围。 一束天光透过天井，正好自上而下地照耀在雕像身上。 显得熠熠生辉。 众人的位置大约在天井的半腰处，顺着人工开凿出来的台阶，几人下到了天井底部，走到了雕像跟前—— 这是一座等身的石制雕像，材质应该与大门所用的石料相同，雕像昂首挺胸，左右手各持一柄本来需要双手持握的大剑—— 唯一的区别在于雕像的左手大剑是石制的，而右手却是真真切切的一把乌黑的古朴大剑。 至于这个雕像的身份其实早就呼之欲出——正是琛桓那位开国皇帝。 雕像栩栩如生，但出乎意料的是，这座雕像的面容既不威严也不那么庄重，而是一张清秀中透着阳刚的脸，甚至仔细看上去还有些玩世不恭。 雕像的神情更是奇特，它并不像其他普通的帝王雕像那样严肃，反而是在笑，而且是开怀大笑，差不多能看见后槽牙的那种—— 即便眼前只是一座石胎，墨梓安依然能够感受到这个笑容中透露出的强大自信和独属于强者的那一份豁达胸襟。 “看，雕像底座上是不是还有字？” 一行人顺着李薪火的声音望去，墨梓安走上前，用小刀刮去外层的青苔后，发现雕像底座上确实还刻着两行字。 而墨梓安又“毫无意外”地“看懂”了。 第一行：“壁画好看吗？我画的。” 第二行：“我脚下，拿起石板。” 先不理会这位琛桓开国大帝的“多才多艺”，墨梓安只是感觉这位“传奇”在他心中的形象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评心而论啊，墨梓安觉得单论画功其实挺一般的...... 但无论怎么说，墨梓安有了明确的下一步行动。 假装无意间靠近雕像脚边，墨梓安确实发现了一块儿石板嵌入了底座——只不过之前由于苔藓和尘土的覆盖，一时间没能发现而已。 在向枫叶确认过可以移动后，李氏兄弟率先躲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而枫叶则护在了墨梓安身边。 随着墨梓安拿起石板，一阵机械传动声出现了。 但墨梓安却基本不怎么紧张，因为他觉得这位“多才多艺”的大帝不会到了这一步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果然，随着轰隆隆的响声，雕像后身的一处空地上打开了一个缺口，从缺口处升起了一个类似于供桌的石制平台。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升起的平台上，墨梓安瞟了一眼手中沉重的石板，石板上果然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一个清澈而又有力的声音突兀地从墨梓安的脑中浮现： “致后来者： 以崇高的安塔之名，向你问好，素不相识的后辈。 恭喜你，你没去扣石槽里的鲸油跟墙上的颜料，鲸油下面封着毒气，你放心，那些鲸油足够烧十几天的，你不打算住我这儿就没事儿。 壁画颜料的主材是【泰坦】强者的骨粉，掺杂了【孽物】的灰烬和血液，然后用特殊手段调和的，那玩意儿一般人也碰不得，壁画上面有一层你看不见的隔离膜，那是拿【泰坦】身上的油炼的，你不刮就没事。 为了保证这里不被风化，我可是绞尽脑汁了的。 这里的那些石料是“救世石”的残渣，除了硬之外几乎没什么用处，我们那个时候一般拿它补城墙。 至于真正的“救世石”究竟是什么，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更没见过，只是知道不同地方的叫法不一样，精灵们和泰坦更喜欢叫“世界石”。 文字我用的是一种偏僻的泰坦文字，只不过用的是我部族语系的语法而已，也就是说，除了我之外，在未经我的允许下，几乎没有人能完全看得懂。 至于你为什么能读懂这些字，等你的实力到了一定层次自然会懂，如果你这辈子也没达到那个层次，那你也不配知道原因。 这个世界说简单也很简单，生老病死、劳娶养葬的，有些人的生活轨迹可能都出不了一个村子，但是对于一些不甘于平凡的来说，你要走的路就太长了。 好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奥齐拉·琛桓，琛桓帝国开国皇帝，无论你是否知道我，你看过壁画应该就对我有一定了解了。 不过，我猜你们的史书一定对我有记载的，对吗？ 毕竟我带头宰了【泰坦王】。 我觉得我并不是什么传奇，或者说在那个年代根本不缺传奇，我只是一个在刚刚好的年代里，刚刚好成为了最强的那个人。 至于有人说我是开创了大陆新纪元的英雄和先行者——我还活着的时候就有人这么说了，虽然从结果来看确实如此，但我却不认同这种说法。 不过也无所谓了，我也管不了某些史官的烂笔头儿，更有甚者居然杜撰了一本《奥齐拉与百族韵事》。 据说暗地里销量十分可观，我曾下令严查，但收效甚微......我要真有这么好的女人缘，也不至于37岁才迎娶了我的皇后。 唉，从我身上赚了钱，也不说分我一半。 所以被我列为了禁书。 你要是看过的话，千万别信。 我不知道我的帝国在你的时代里是否存续，但无论怎样，我其实也都无所谓，因为我一开始拿起剑的目的，不过就是想保护我的小姑妈而已——她是我当时唯一的亲人了，而某个泰坦的狗腿子当时要强暴她。 至于我的家族？他们不算我的亲人。 所以，后来者，你拿起武器的目的是什么？这很重要。 哦，对了，你不用说出来，反正我也听不见。 我这个人不喜欢说教，也不会什么长篇大论，我始终觉得每个人心里其实该明白的都明白，除非这个人是蠢货。 你不会就是蠢货吧？ 好吧，我假设你不是蠢货，那么，你就把我右手的【雷王】剑拿走吧。 那个老伙计本来坏了，也旧了，但我找了匠人修好以后它依然削铁如泥——高地和熔羊族的匠人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本来剑里应该有【斯托芬】陨落后散落的一丝权柄碎片，不过在和泰坦的最后一战中让我给糟蹋了，所以电人你是别想了，你还不如出海逮一条电鳗来的痛快。 或者干脆改行去跟精灵学法术，如果你学得会的话。 你要是不会玩那玩意儿或者手头紧，你把它卖了换俩钱花也行，反正我也用不上了。 你唯一不能做的，就是让我的老伙计继续在这里跟着我的雕像吃灰，收藏起来当古董也不行，因为利剑必须在战场上挥舞，那里才是它的归宿。 我塑像身后的石台子上是泰坦王的心脏，上面卡着我半截【风王】剑，我不知道那玩意儿有什么用，但是我觉得那玩意儿挺厉害的我就留着了—— 它都把我的剑卡断了，【巴利】的权柄碎片也一样报销了，你说厉害不厉害？ 我的东西就这么多了，我不喜欢那些明晃晃之类的东西，因为我觉得于我而言用处不大，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追逐像金币、珠宝这类被称为财富的东西，但我却觉得那些人穷得光剩下钱了。 不可否认，钱确实好用，但我觉得正因为其好用，所以钱就只是工具而已，为了赚钱而赚钱，就好像木匠收集了一大堆工具却不做活。 你觉得呢？ 当然，我也没有埋在这儿，我埋在了我父母去世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只有我知道。 这里是我在最后一战中斩杀泰坦王的地方，所以我在这儿留了个石室。 我光着屁股来到这个世界上，死后能留下一方石室、一面壁画和一尊雕像我觉得我已经很奢侈了。 哦，对了，我觉得我画的真挺不错的，不打仗我也许能成个画匠也说不好。 我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哦，不，遗憾还是有的，我小时候最爱吃的那家烤草花饼的店铺后来关门了。 听说他们家三个儿子全都当兵了，也不知道活没活下来，有没有后人。 他们都比我大，也很照顾我，当时我家里穷，吃不饱，他们就总塞给我切剩下的边角料吃。 说是边角料，但是我总能看见完整的半个或四分之一。 好了，提远了。 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就到这儿吧，我承认就是我刻的手酸了——救世石可真特么硬。 最后，后来者，送你两句话吧。 你得牢牢记住你拿起剑的原因，最好是拿刀子刻在自己的脑子里才好，因为这样你才能不走弯路。 而不走弯路，你才能在有限的生命里，让自己活得更长久。 对了，你要是真要刻的话千万别刻在自己脑门儿上，一方面刻在那里你自己看不见；另外一方面，你可能真的会被当成蠢货。 嗯，就这样。” 石板上的内容在墨梓安的脑子里飞快地划过，老实说，石板上的内容出乎了墨梓安的意料，他本以为至少会是一篇赞美诗，但没想到只是一封类似书信的遗书，内容也基本跟“话家常”差不多。 但恰恰如此，墨梓安觉得这可能才是一代传奇人物最真实的样子。 以上的感慨只是发生在墨梓安的内心活动中，表面上他并没有什么表现。 李氏兄弟二人的注意力本来就都在刚刚升起的石台上，就算墨梓安在他们身后倒立，他们俩都不会马上发现，更别提是这么微小的动作。 至于枫叶，虽然周围的一切都逃不过她的察觉，但墨梓安知道自己的师娘性子，她不会说也不会直接问。 这些事情，他回去之后，是肯定要和自己师父说的—— 自己的师父见多识广，说不定能知道什么，上面提到的很多名词，比如【泰坦】、【孽物】等，都是他之前所不了解的。 又比如自己为什么能“看懂”这些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