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教

玄霆城城西，相国寺。 “主持，极乐圣地回信了！” 一位英俊非凡的少年佛子穿着简陋的蓝色僧袍，脖子上挂着黑檀念珠，踉踉跄跄地摔进了相国寺的主殿。 作为天下最有名的佛家庙宇。相国寺的主殿供奉的佛像与其它寺庙大有不同。 那尊佛容貌端庄，神情慈爱祥和，低着眉眼，面相与其余佛像并无不同，但他长有千臂，每一只手中都握有异宝，而随着手臂越发接近头部，那法宝的宝光就越发耀眼。 可想而知在佛陀头顶的三只手中的自然是世间至宝。那三只手中，靠右那只手持金铙，中间那是一颗如意宝珠，而最后一只手上却空空如也。 主殿正中是一位身披袈裟穿着褐色僧袍的老僧，那老僧白眉白须，眉角长到足以垂地，盘腿坐于佛前假寐，神情如佛，慈爱祥和。 “不必着急，慢慢道来。”小和尚跌跌撞撞的进入殿中时，老僧眼皮都未曾动过，他却仿佛看清了身后的情况，他并未开口却传出沙哑且苍老的声音。 “极......乐，圣地的传信。呼......慧源佛祖有言，佛门乃清净之地，当年灭神，同安佛祖因此涅槃。我佛慈悲，不忍再动刀兵。”小和尚气喘吁吁，一边传话，一边调理，才慢慢将话说清楚。 “善哉，既然如此，我佛门已借出至宝浮屠，便不再参与此事。” 小和尚听完老僧的话，低下头神情黯然，他在主殿前踌躇不定，却没有马上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老僧的见小和尚始终未曾退去，那苍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明理，你有何话要说？” “主持，弟子斗胆发问。既是当年灭神之战，我们佛门第一位佛祖因此陨落，我们为何任由神道复兴？”明理小和尚有些紧张，但还是颇为坚定的问出这一问题。 “冤冤相报何时了。”老僧默然回答，随后沉默了片刻后道，“罢了，既然你还有凡心未了，那你便代表我佛门去雍州一趟。” “我......我代表佛门去雍州？”明理吓得冷汗都下来了。 “走吧，今日你便出发。” “是。”明理战战兢兢地点头应诺，随后退出了主殿。 在他走远后不久，主殿中有另外的苍老声音传出，竟是那佛像开口说话：“明理六根不尽，竟还有凡夫俗子的情爱之念。” “明理佛缘深厚可谓佛子，此去归来，必然会铅华净洗。” “既然师兄已有成算，那便依师兄所言。” “呵呵，若非明理那孽缘，绝非他所能近，老衲也不会如此放心。” 相国寺内海棠花也正盛开。 玄霆城城东，玄英观。 玄英观建于城东饶山之上，上山需要走上共有九百九十九阶的“九九天阶”，除了寻仙访道之人，平日里少有外人打扰。 今日玄英观外依旧人烟罕至，只有几位小道童在门前洒扫，却见远处一道黑影掠过，落于门外。 “见过师叔祖。”几位唇红齿白的小道童，奶声奶气的对着那门外之人行礼问好。 “不必多礼，我问你们，师伯可在观中？”那开口之人身着一件胸口上绣有太极图的黑白道袍，手持拂尘，头戴一顶黑白色的莲花宝冠是个中年人模样。 “早课时，祖师说了师叔祖回来后，让师叔祖直接去后崖见他。”几位小道童奶声奶气、七嘴八舌，煞是可爱。 “那我这便去见师伯。” 后崖，一位堪称丰神俊逸的少年道人身穿纯白道袍，头戴玄色莲花宝冠，背对玄英观，欣赏着崖前云海的起起伏伏。 就在那位中年道人进入观中时，他悄然转过身来，平静望向后崖的唯一入口。 中年道人见少年道人看向他，随即行礼道：“晚辈黄安见过师伯。” “师弟怎么说的？”少年道人开口问道。 “师尊收到您的飞剑传书后，当夜便入了星海探查，归来后，他老人家有言，紫薇星明光冲天，南斗神韵盈满。但这一情况，前一日并未发现。”中年道人不敢怠慢，一边恭敬地将玉符双手递给少年道人，一边开口讲解。 “师弟都未曾发觉，看来神道此次确实准备充分。紫薇星乃是至尊帝星，南斗是注生之星，这两位天庭神官莫不是“天帝“与“司命“？”少年道人将玉符握于手中，闭目感知玉符中的信息，随后喃喃自语道。 中年道人见这一场景，手按拂尘安静的陪侍一旁，不敢弄出半点声响。 片刻后，少年道人才睁开清亮的眼眸，他吩咐道：“将贫道刚才自语之言，禀告你师尊就好。” “谨遵师伯法旨。” “好了，你且去左侧的玉清殿取一汪灵泉，算是贫道与你的酬劳。”少年道人挥挥手，令中年道人退下。 在他即将转过身去之时，那中年道人突然开口：“师伯，师尊令我问您一件事。” “你说。” “灵箓交给那人有何深意？” “我也不知，听人安排而已。”少年道人说罢转过身去，面对涛涛云海。 中年道人知道他送客之意，作揖行礼后，便告辞而去。 直到取了灵泉走出观门后，他才猛然惊觉，自家师尊与这位师伯身为道门八境，已是当代道门境界最高之人，何人能安排的了师伯？ 想到此处，他加快遁法，只想着尽快将此事告知师尊。 玄霆城城南，清凉茶棚。 南城区是玄霆城坊市所在，是烟火气最为浓厚的区域，贩夫走卒、往来商贾、当地民夫多在此地。 清凉茶棚只是一处普通的茶棚，与其它茶棚并未有什么不同，无非是个予人歇脚的地方。 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只有掌柜老房的手艺，他年轻时是翠云楼的厨子烧的一手好菜，至于为何流落到开茶棚，他似乎从未与人说过。 茶棚里来了一位人高马大身着儒衫的熟客，这熟客是位老者，这次身边还带着一位同样穿着儒衫的年轻人。 “老房，给我炒两个菜，温一壶酒，老规矩。”熟客进门便吆喝道。 “好嘞，老先生先坐一会，菜马上就好。”老房在厨房里大声应和。 熟客带着年轻人找了个位子坐下，前者坐定后哼起歌来，明眼人都看得出心情极好。 “老师好像很开心。”见状年轻人也笑了。 “诶，这个季节可是食春笋最好的季节。老房烹笋的本事那可相当高明，颜开你可别和我抢。”人高马大的熟客打趣起年轻人。 “怎么敢和老师抢，若是真的有老师说的这么好吃，再点一份就好了。”颜开知道自家老师有时就是有些混不吝的，也满心期待被说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老师评价如此高的佳肴。 “油焖笋来喽，这个笋今天早晨才挖出来的，老先生尝尝看。”没一会老房就端着做好的笋送上了餐桌。 这盘油焖笋酱汁红亮，香味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两人尝过了笋，颜开眼前一亮：“老师，这笋确实好吃。” “那就少说两句，好好吃饭，食当不语。” 颜开听完自然不敢说话，专心吃饭。 片刻后，油焖笋、春笋炖鸡等菜肴都已被一扫而光。 高大老者慵懒的靠在靠椅上，闭着眼睛假寐。 颜开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他请教道：“老师，神道复苏的事属实吗？” “哦？你觉得呢？”高大老者并不睁眼，连语气都显得十分慵懒。 “学生并非质疑此事，只是觉得有些过于突兀，神道此前并没有任何消息，但一夜间便在雍州冒头了。” “若是此前就有消息，神道不就没机会冒头了。”高大老者打趣道。 “老师所言有理，既然神道不光对人治有着巨大的威胁，又与道门有极深的恩怨。为何不以三教领头，各出几位七境或八境的大人物直接出手将神道毁灭？” “神道是春笋，它露了个头出来，谁知道土里埋着多少身子。”说完老者沉默了片刻后才睁开眼睛说，“颜开啊，你可还记得三教分别推演到八境多久了？” “道门于两千五百八十四年前由道祖率先进入八境，佛门于两千三百二十七年慧源佛祖率先进入八境，我们儒家是在两千四百三十三年前。”颜开如数家珍。 “四千年的灭神之战，是在各大修行途径完成六到七的推衍之时。所以时人都愿意投身此战。”老者似是在追忆，又是在叹息，“如今各大途径都想尽办法想要叩开九境之门，道祖都已经失踪千年。你说有谁愿意在此时浪费时间去灭神呢？” 颜开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行啦，你现在无需考虑这些。”老者摇头晃脑的站起身来，在桌上放下几粒碎银，带着颜开离开茶棚。 走了不一会，颜开在高大老者身后的影子里走出来，他开口道：“老师您曾经教导过学生，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学生想去游学四方。” 老者回头盯着颜开看了好一会，随后轻声一笑：“你是想去雍州看看吧？” 颜开点头：“这些日子光在文庙读书感觉始终没长进，学生就想着既然昔年的许多往事，都没能亲眼所见。那如此大事，学生想去看一看。” 高大老者回头带路，随后无奈道：“想去就去吧。真是，这么多学生就没有一个给我省心的。” 老者已经向前走去，春日的阳光洒在颜开身上。 年轻书生对着老者高大的背影深深作揖，许久没有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