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百年孤独

荷官是披着褐色麻布，能看出来是人形，只是模样有些难以恭维。 它是镰鼬群的女王，九颗头颅左右摇摆，九根脊椎弯曲着，就像九条蛇的脊骨。 九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路明非，先不说礼貌不礼貌，看起来就格外令人发渗。 “注意你的态度！”小师妹亮出黄金瞳，出声训斥，吓得荷官的九颗脑袋全部往背后一缩。 “无妨，”路明非摆手，“看起来它也不太像很有智慧的样子，你就别吓它了。” 小师妹心说你以为我想？自己的仆从智力低下不要紧，反正也用不着它干有脑子的活。 但要是因为这家伙对领导不尊重，导致我夏师傅被穿了小鞋，那我找谁说理去？ 夏师傅快速代入职场人角色，摆出了职场人应有的态度——领导可以不介意，但我不能不去做。 毕竟“小心无大错”嘛！印象分能刷还是要刷一下的。 路明非不着痕迹地瞥了小师妹一眼。 他大概知道小师妹对自己的态度……诚意是有的，但关系还是没那么近，上下级的关系大于师兄妹关系，盟友的关系大于朋友关系。 总之，还没把自己当伙伴。 这也难怪，毕竟双方昔日的交往并不深，是故人而非故友；而今对方又是因为战败被俘而被迫加入『热情』…… 心怀芥蒂实属正常。 要是马上表现得就像亲密无间的朋友，那才更可疑。 能确认对方是诚心加入即可，至于伙伴关系，可以随着交往加深而慢慢发展嘛，毕竟来日方长。 路明非收回视线，对着荷官吩咐道：“不用管其他的，你给我发放筹码就行。” 荷官缩着脑袋，不敢直视路明非和“自家君王”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向路明非递过一枚指南针。 “按照哥哥设立的规则，价值最小的筹码是暗金色硬币，指南针价值100枚暗金色硬币，而价值最大的筹码——“北冰洋”的瓶盖价值1000枚暗金硬币。”小师妹适时解说。 ““北冰洋”？”路明非眼神古怪，“是那款老BJ汽水？喜欢收集这东西的瓶盖，你这个哥哥还真是……呃，富有童趣。” “用不着这么委婉，他确实就是个“儿童”。”小师妹叹气，“我那父亲给了他最强的力量，却也给了他最羸弱的心智。” 路明非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而是问自己的“孤独”目前在什么水准。 “你得到的筹码不算多，我原以为伱会得到那個瓶盖的。”小师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路明非，眼神疑惑。 “也就是说，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孤独？”路明非问。 “是啊，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但想来你的“血之哀”不会低于我。”小师妹点头，“我之前动用过“血系结罗”，你的血统很奇怪，像是“王”却又含有杂质。” “龙族天生就是孤独的生物，越是掌握“权与力”，就越是孤独。”小师妹神色怪异，“像你这样实力强大，却不那么孤独的，才是真正的怪胎！” 路明非没有说话，而是在心里默默呼唤路鸣泽的名字。 一瞬间，梦境开启。 不同于以往睡着后的梦境，这一次的『梦境』介于梦境和现实之间——路明非既能看到现实中的事物，也能对现实中的事物造成影响。 如果要找一个词来为这种『梦境』命名的话…… 那就是——“白日梦”。 路明非“白日做梦”，在保持苏醒状态的同时，与梦境世界取得连接。 “哥哥！”小男孩兴高采烈地大喊，“哥哥你又来啦！” 小男孩一身白色装扮，礼服白得像是天使的羽毛，他站在月台上，蹦蹦跳跳地向路明非走来。 世界很安静，像是黑白的默片，没有其他人能看到小男孩的存在，除了路明非自己。 路明非点头示意，拉住小男孩的手，开口道：“和我站在一起，不要走动。” 小男孩乖乖听话。 这一次，荷官得到路明非的命令，重新发放筹码。 路明非得到了六枚指南针。 扣去自己的那一份，剩下的五枚……全部代表着路鸣泽的孤独。 “原来你的孤独，依旧是我的五倍……”路明非暗自叹息。 他看向小男孩，“你这么孤独，真的不要紧吗？” 小男孩嘻嘻一笑，“没事啦，有哥哥爱着我，我已经好多啦！要是说孤独，以前的我们才是最孤独的呀！” 路明非点头，对小男孩的话表示同意。 他想起了自己一个人坐在天台上吹风的岁月。 那时候的他确实孤独，空洞的心灵需要爱来填满，可偏偏没有人能走进他内心的世界。 他像个鸵鸟一样埋着脑袋、自我封闭，因为害怕受伤，所以不敢向任何人敞开心扉，也就得不到别人的爱。 就算有，也只可能是怜悯与施舍。 可那时的他还不是最孤独的，因为他现在知道了，他的孤独都是路鸣泽在替他承受。 而他真正最孤独的时候，是在jojo世界的第三宇宙里。 昔日的伙伴们和他天人永隔，孤独再一次将他笼罩，唯有乔纳森、齐贝林和史比特瓦根这三位朋友能够将他的孤独暂时消解。 可到了他晚年，所有的朋友相继离世，路明非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孤独的尽头：爱你的人全部死去，世界上再无人能够理解你，甚至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出你的名字。 你还活着，但所有人都当作你已经死了。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人和你交流，社会已经将你抛弃……整个世界好似都在说：棺材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就等着你躺进去。 那便是孤独的尽头了——了无生趣。 如果不是为了完成同伴们“守护世界”的遗志，因而需要坚持到回收“箭”的那一天……他甚至会想到自我了结，结束这孤独、腐朽、且没有意义的人生。 作为人类，活到一百多岁的孤独都是可怕的……龙族呢？龙族是能够长生的种族，如果没有同类的陪伴，一样会发疯吧？ 路明非觉得以小师妹的情况，她多半是也离不开他那个傻哥哥的——因为在漫长的岁月里，除了彼此，他们再无人可以依靠。 现在他路明非之所以不那么孤独，既是因为在回归到这个世界之前的那一刻，他重新觉醒替身，得到了昔日伙伴们的祝愿；也是因为苏晓樯用“爱意”填补了他的心灵。 至于路鸣泽，路鸣泽说的也没错。 放在以前，路鸣泽的孤独恐怕要“值10枚“北冰洋”瓶盖”……而今因为自己这位“哥哥”愿意信任和爱护“弟弟”，这份孤独大打折扣。 “也许有一天，『热情』能够让大家都不再孤独吧。”路明非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