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9章 燃烧的心

老唐发现自己坐在青铜的书案前，对面盘腿坐着白衣的男孩，男孩伸手按开了书案的暗格，取出里面的葡萄，剥好一个递到老唐的嘴边。 老唐很想说你到底是哪位，他觉得男孩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然而身体却主动张嘴把葡萄接了下来，甜香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 “康斯坦丁。”老唐听见自己说。 “哥哥。”对面的男孩说，“外面有很多人。” 老唐除了男孩和自己的声音什么都没听见，心说这什么鬼扯的话。 “一个新时代要开始了。”老唐听见自己这么说，“也许我们会死吧？但是，康斯坦丁，不要害怕。” “和哥哥在一起，不害怕。”男孩认真地说，“可是，哥哥为什么不吃掉我呢？吃掉我的话，什么样的囚笼哥哥都能冲破。” 老唐心说这是什么食人族的猎奇发言。 “那你又为什么不吃掉我呢……康斯坦丁？”老唐再次言不由衷地说，“你不是答应了给他人的承诺吗？” “因为我爱你。”男孩轻易便吐出了对许多人来说很难说出口的字眼。 “是么，康斯坦丁，那我相信你。”老唐听见自己说，“下一次醒来再见了，康斯坦丁。人类，是不能相信的。” “明白，哥哥再见。” 男孩说完便出门去了，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像是再也不会回来。 老唐忽然就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男孩了，在那场横跨许多历史的梦境里（第一百四十六章），男孩同样是叫他哥哥，在那场梦境的最后，红薯稀饭的热气飘荡在神像前，男孩对他做了最后的告别。 什么时候见过，什么时候见过…… 老唐一时想不起来，男孩迟迟没有回来，老唐愈发心慌，最后下意识起身要追出去，他推开了面前的门，火雨从天而降，他看见了满城都是大火，燃烧的噼啪声混杂着哭嚎声和怒吼声，震荡着整个城市，巨大的排便燃烧着、反转这坠落，上面是古风的“白帝”二字，宛如人间炼狱。 “康斯坦丁……”老唐无意识地念出了这个名字，他跌跌撞撞地穿过火海，他要去找那个男孩，那好像就是自己的弟弟，只是自己忘了。外面这么危险，他出意外该怎么办？ 老唐跑过燃烧的城门，跌落在一片雪地里。 他茫然地抬起头，刚才的大火好像只是一场幻觉，眼前是茫茫的雪山和雪原，天空落下湿漉漉的液体，不是雪，而是鲜红的血，天地彷佛都在哀哭，才送出这凄厉的血雨。 老唐看见前面有两个人眺望着远方的雪峰，凑近一看其中一个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另一个就是刚才的男孩，老唐跑到他们面前，这两个人却根本就看不见老唐。 “一个时代将要结束了。”和老唐一模一样的男人说。 “哥哥，这是一件好事吗？” “它是，但对我们不是。”男人斩钉截铁，“新的文明将要升起，我们需要找到新的位置，或者登上新的王座。” 老唐只觉得这个人真是自大极了，什么叫做登上新的王座，说是当个总统还能说是有志气，这个年代复辟帝制是没有出路的，连英国的女王陛下都不参与决策了。 可是又觉得怀念，好像自己曾真的和男孩坐下说着这些外人听来桀骜又中二的话语，看着血雨从天而降，日月颠倒轮换。 远处的雪山突然开始融化，短短几分钟内，皑皑的积雪就变成了涛涛的洪水，洪水席卷着一切，老唐见状傻眼了，他想要去拉那两个人让他们离开，但一转头发现只剩下了自己，洪水涌来，孤独者一人面对天倾。 这一次，男孩没有来拉他的手。 洪水吞没了他，像是吞没一片落叶，老唐在水里并没有窒息的感觉，相反，他看到了更多的画面，彷佛水就是一个巨大的投影屏。 青年——或者说长大后的男孩——老唐一眼就能认出他，这个名为康斯坦丁的人。他坐在山上的樱花树下，独自饮茶，而在山下，是无数堆积起来的金属材料，几乎要把整个山谷填满。 茶喝完后，康斯坦丁站了起来，巨大的膜翼从他的背后伸展开来，他腾上高天，身形彷佛活化的十字架。 那些金属都被融化了，形成了炽热的河，这些滚烫的浆液腾空而起，围绕着康斯坦丁，这一刻彷佛上帝临尘，挥手间塑造天地的法则。那些金属液体凝固下来后能铸成一座山，此刻却精准地流淌进自己被设计好的位置，在此过程中，老唐觉得那些金属像是被杀死了一样，颜色都在发生转变。 金属的河落进大地里，于是山川走势就此改变，山崩地震，河流改道，一切都要为康斯坦丁的意志让路。炼金术的极致便是重塑天地，如今这一片已经面目全非，从天上看下去只有发光的金属河流组成了奇特的阵纹，它们凝固下来，便是一个又一个珍贵的炼金器具，均匀地分散开。 对于混血种中的炼金大师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有一个的作品，却在挥手间就被康斯坦丁批量地创造出来，有些差距就是天生注定的，无法改变，无法追及。 那些金属的光泽渐渐掩去，老唐看到了重叠般的空间，一座古旧的城悬在天上，城上还有另一座城，鬼气森森。太阳的光芒渐渐收拢，一轮血月升上高空。 这不是老唐的记忆，这明明只有康斯坦丁一个人，可自己为什么会知道……是了，因为在那长久的沉眠中，只有康斯坦丁握着自己的手，两人同出一源，所以本就该有些记忆是重合共享的，甚至于，这段记忆是康斯坦丁特意留给他的。 记忆如潮水般追上了他，巨大的悲伤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康斯坦丁！” 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回答他，当老唐终于想起来那个陪伴了自己无尽岁月的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哥哥，以后，我就不能再陪你了。”（第一百四十六章） 记忆的世界开始熊熊燃烧，暴怒的黄金瞳仿佛要点燃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