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纠葛定玉真遇隆基,斥顽童嫡女护林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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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自从来了赫舍里府,深得容宁欢心,即便是原伺候的几个丫头婆子也未曾如此亲近,小翠性子刚烈凡遇到不平之事必要弹压,清音姑姑,妍涵几人又如得臂膀一般,府内众人都喜不自胜。
清音姑姑带小翠挑选住所,小翠眼界颇高也未曾看上几个,只到了赓续昌隆内的花蕊清芳喜不自胜。清音姑姑笑笑道:“我便估摸你要挑这儿,这儿地下有热泉,冬暖夏凉的好去处。冬日里飘雪,落在此处便雪融冰消。”【冰消雪融之时,水虽风起,烟消云散。】
小翠笑笑说道:“多谢姑姑。”说罢两人便进屋参观游览一番,宫内有沉香殿,神女观,杏花湖,宸茗轩等处,湖内还有六龙桥,各处还有偏殿,配以松柏,杏花,垂柳草坪,碧波粼粼宛如瑶池仙境,沿湖四周殿宇对称,廊庑逶迤,龙桥横亘,柳荫匝岸,令人赏心悦目。
主殿乃是五间厅殿楼阁相连,气宇轩昂,同府内各处相映成趣。清音又将小翠领进屋内笑道:“姑娘且瞧瞧这儿可否有不妥之处,还请姑娘列个单子我们也好各处采买给姑娘换上。”
小翠笑道:“姑姑言重了,我不过是个破落户奴婢出身,哪里配的上这般物什,世人无不喜奢华金贵之物,只到底都不是我自己银钱财物岂能让主家破费的道理?我日后有了月钱还要将这屋内等值还给老爷小姐才是。”
清音姑姑连忙大喜道:“这天底下还有如此清透之人,竟有此心,难怪宁儿瞧中你,向来令尊也教导严明才是。”
小翠忽的又伤感起来了哭诉道:“令尊?自我被拐子拐走那日起也未曾见过父母,只不过受那拐子几分恩惠未曾断手断脚沿街乞讨罢了!又或许是因我这姿容,许是要当了扬州瘦马也未曾可知。寄居人下岂能造次?不过是屈辱度日罢了!亏得小姐善心才将我买了来,不至于流落那风尘····”
清音姑姑连忙抱住小翠,心中无限怜惜也哭道:“倒是我的错好端端无故提起这伤心事儿来,到叫你感怀!只这事儿已然过去了,人还得往前看才是····”
小翠连连摇头,眼神之中无数决绝冷冽,咬着牙根道:“哪里有这样的道理,照这么说这拐子倒是个好人?若往前看则万事休,咱们还兴办什么?只守着二两银子过活便是了!哪里又有饿死的道理?他们昨日作践于我,我必来日涌泉相报。”【历经百世轮回终成刚烈之姿,只难免性情暴戾,恐遭人责难。】
清音姑姑如此更不敢将此前之事告知,只得隐瞒胡乱搪塞过去,又叹道:“世上之事,只如何顺遂?倒是无题是也!”
两人哀叹一番,清音姑姑又准备了衣服钗环,又有两个三等丫头伺候,清音姑姑交代笑道:“姑娘乃是小姐贴身侍奉之人,此处归给姑娘,往日里并无人来打扰,姑娘也可安心歇息。只宁儿夜里时常梦魇多思,一年大半都是如此时常需要人陪护,只在暖阁内给姑娘又辟出一见屋子来。”
小翠一一点头答应,只恭敬说道:“我这初来乍到的来日还需姑姑姨多多关照才是。往日里高门大户家规矩众多,又不知咱们府里有何规特地关照之处?”
清音姑姑听到这儿不由得笑了道:“咱们府里不同人家,也是什么高门大户,自然规矩也不多,只家里事事需以小姐为主,小姐敏感多疑只得思虑周全万不能行至踏错才是。”
小翠笑道:“自然,我虽同小姐接触两日只并不识那位林萧是谁?我见他衣着华贵,乃是人中龙凤可是旁人家的公子来此小住?莫非是天潢贵胄,皇室宗亲?”【一语道破天机】
清音姑姑一时凝噎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说道:“这我倒是不知,只他举止谈吐不凡,若非是大户人家断不能如此才是?只也奇怪!”清音姑姑觉小翠有顾影自怜之态,也不好不往下说,连忙打住。
清音姑姑连忙一笑道:“晚些时候还姑娘还要同宁儿几个一起练剑习武。”
小翠有些不解问道:“咱们女儿家也要习武练剑?”【好问!世上岂非男子习武,女子习武怎非不可?真其怪哉!】
清音姑姑笑道:“习武同习文乃是修身养性之举,悟天地玄妙之造化,承千年亘古不变之精华,斩世间妄作贪厄之邪念,护所爱之人无虞,平天下家国战事。”
小翠连忙点了点头,众人还有几个侍从也在一侧练剑,清音姑姑一招一式利落干脆,那剑削铁如泥,便是石头也能劈开才是。
嬷嬷领着小翠往剑阁去,只见那剑阁楹联上写着“无边风月供嘲弄,有主江山属剪裁”【力挽狂澜虽无用,忠心可表日月啼。】建在坡上,又有怪石绝巘松柏林立,巨崖崩裂如劈,将坠未坠,景象险极,乃有吴王夫差试剑劈开的剑门,乃是四歇山顶两层仿古建筑。
那嬷嬷笑道:“姑娘不必新奇,日后把这园子熟络起来便知了各处风景名山大川俱在于此,姑娘快随奴才进去挑选心仪之剑。”
小翠进了剑阁,见无数名剑皆在此,密密麻麻,列阵成行,琳琅满目,数不胜数,上到历朝历代忘川名剑,下到府内下人所用佩剑,一应俱全。
如承影无形剑,纯钧白剑,鱼肠黑剑,干将莫邪,银剑紫剑,七星龙渊白剑,太阿软剑,赤霄铜剑,湛泸黑剑,轩辕夏禹剑金剑,还有各代帝王所用之剑,如启剑,太康剑,夹剑,定光,含光等剑无数。
小翠大惊道:“竟有如此之景,倒是气势恢宏。”
那嬷嬷说道:“赫舍里家府中皆是练家子出身,人人都会舞刀弄枪,小姐取了碧落神剑【上古十大凶剑之一】林萧得了一把玄铁鱼骨黑剑【世人皆知鱼肠黑剑乃是勇决之剑,鱼肠不可表其勇,嘉其决,赏其忠,诉其殇。】·····不知姑娘选什么?”
小翠寻有一圈后,独瞧见棠溪剑,光鉴寒霜,灵气逼人,削铁如泥,斩钉截铁,似是有灵性一般吸引着小翠。
小翠只会心一笑,用那皙白的葱指轻抚过那寒光凌冽的白刃,双眸微闭,只见无数回忆如走马灯一般涌上心头,小翠面色发白强忍着痛说道:“你可愿意认主?”
那剑似是点了点头一般,被小翠紧紧握在手里,触手升温,似是二月杏花,疏影斑驳错落,温润平和。
那嬷嬷只笑笑道:“姑娘快去习武才是,老奴还有事情要做,便不远送了。”
小翠点了点头,连忙退却原路返回。
小翠回到花园庭院里,只见众人一招一式形神俱在,既有江湖剑客之豪放不羁,又有宫廷剑舞之礼法典章,清音姑姑给小翠安排了位置,小翠也照猫画虎,照葫芦画瓢的学着。
容镜见小翠章法心意全无不由得嘲笑道:“小翠你这练的是什么?连了这一个时辰还是这般无筋无骨,无章无式的!”
清音姑姑呵斥道:“容镜!你可是足足练了半个月才学了几招几式?岂敢笑话人家?殊不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正对批语。】
容宁往日里虽同容镜和睦却也最瞧不上她那副狗眼看人低的嘴脸连忙替小翠抱不平道:“你且歇歇吧!整日里就你鬼哭狼嚎的,小翠是我的人,哪里由的你教训?若是不服咱们便比一场,打赢我再说大话也不迟?”
容镜一听容宁要出手立马气势短了一半,连忙躲到容齐,容凯身后娇滴滴的问道:“哥哥哥哥护我!”
容齐容凯见容宁连忙闪开,异口同声道:“你自己闯下的祸,你自己担着,日后难不成在夫家受了气也要来找我们这些外男不成?若非不是你在这儿臣出言挑唆,姐姐何苦来?”恨不得连忙撇清关系。
容镜又乞求的瞧着清音姑姑,清音姑姑看到容宁这副嘴脸就厌恶至极,自然不肯多说。
容镜又哭道:“咱们才是亲兄妹,你为何向着外人?”众人具是大惊失色,就连一向稳重的清音姑姑听此言语登时黑了脸,连忙将容镜来到一侧去,林萧连忙将容宁围住连忙来劝。
容宁倒是异常沉的住气,只笑笑不说,小翠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两个清脆都耳光扇了上去,利落干脆。容镜使劲捂着红肿的脸一脸不可思议的死死瞪着小翠。
小翠转头便骂道:“你骂我我不恼,我是伺候小姐的奴婢,你是主子你打骂我自然可以,只你千不该万不该侮辱我们小姐才是。我今日打你快意恩仇总比日后算计冤冤相报,来的痛快。今个儿打我的是你,日后若是报复尽管冲着我来才是。”
容宁冷声笑道:“你且记住了,我向来不愿以嫡庶之分相称咱们姐妹,只你若非要我也未尝不可,毕竟我是嫡女,你是庶女,即便是你日后高嫁终究也要被我压上一头。我房里的人你动不得,我你也动不得。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再有下回,你且等着瞧····”
容宁说罢便送小翠回去道:“今个儿是我那妹妹不对,叫你受了委屈,且先回去过会儿便吃饭,我今个儿懒得瞧见那个丧门星,便在阁上用饭。”
小翠连连说道:“奴婢受委屈倒是不要紧,只是小姐不能受了这冤枉气才是。”
容宁只点头笑笑道:“这些子破烂事日后糟心的还多着呢!亏得你来了,还有个能帮我弹压的人,不然我们这群王公小姐的哪里管得住人心啊!”
容宁便往凌云阁走,小翠也径直往花蕊清芳走,到了屋子里将箱柜里的衣服寻了几件出来,青衫褂子,淡粉色杏花褙子,暗花细丝褶缎裙,散花如意云烟裙,翡翠撒花洋绉裙。
小翠随意拿了便往池子里走,那嬷嬷丫鬟本想伺候,只小翠笑道:“各位姐姐姑姑辛苦了,屋内已然沏茶倒水,还请各位姑姑姐姐往里歇息。”
那汤池里飘落着无数杏花花瓣,顿时花落如雨,花瓣随风摇曳舞动,落入池底,水池底乃是杏花纹样镂空雕刻,进水之处乃是青玉鸾鸟玉尊石刻,屋内焚椒兰之香,烟雾缭绕,白烟如雾。静香细细,默然无声,只能闻得水波晃动的柔软声音。白玉池雕琢满无穷无尽的海棠连枝图案,池水清澈如镜,晨曦微光荧荧一闪,却闪出无数的璀璨,映着池底漾出硕大无际的杏花花瓣。小翠面色潮红如天边一抹晚霞。
温液漫过凝脂肌肤,柔荑似雪,点水掠身。出浴影蒙胧,罗裘薄纱半遮胸。正是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可见小翠同容宁情深日笃。】
墙外雄伟墙土之上,只见一个男子顺着藤蔓爬着院墙,忽遇见青蛇,正顺墙而上,曲折盘旋,张口獠牙上来便咬。【青蛇见其无故而咬可见其卑劣之行。】险些跌下来,顿时间出了声响,小翠厉声呵斥道:“哪里来的狗不死的淫贼,本姑娘在这儿沐浴更衣,岂有偷瞧的道理。”
众婆子丫头见了此情此景,连忙混着开骂,忙护着小翠穿衣,有拿了沾杆棍子去打,叫侍卫去追去拿,闹了个鸡飞狗跳。
小翠也顾不得挑选敛捡几个,只连忙套了褂子外裙,拿着棠溪剑便往出走,只容宁估摸着到时辰请人来叫,便也顾不得此事,连忙求嬷嬷们报上去,府内捉贼。
由两个嬷嬷引路,又有丫鬟给小翠扇风,小翠也顾不得此事马不停蹄的往凌云阁赶连忙笑道:“这大热天的谁能不热呢?又是正午,你们也且不必跟了快去歇歇才是。我不过也是个奴婢哪里有这般金贵的命,若是小姐的令我既拿了这蒲扇自前去便罢了!”
小翠一说,这几个嬷嬷姐姐自然乐得清闲,连忙千恩万谢的各自散去了,或躲到树荫之处或回卧房休息。
小翠进了凌云阁连忙整顿衣服,生怕不合规矩惹了容宁不悦,容宁同林萧倚在窗边,拿着手中的卷轴相互研讨,容宁的三千青丝被两根青玉簪子挽起,容宁倚栏回望,烈日如火灿烂,莺啼似歌婉转,青纱幔帐里随风缥缈,即便是树影也由不得为其随风婆娑舞动遮掩灼热,冰块上缥缈的冷冽寒气也要驻足停留,其中缥缈出尘更不似凡尘。,即便是仙女落尘也需回避三分。
见小翠来了连忙迎上来笑道:“倒是我唐突了,叫你这般匆忙敢来,这是你头回在府里吃饭也不知吃些什么,你瞧这是府里吃食单子,若是还有什么想吃的,我便叫伙计从天香楼给你送来。”
小翠又见林萧,玉面凝脂同釉瓷,眸瞳如漆纳星辰,清癯瘦骨潘沈细腰,星眉剑目英俊传情,皓齿丹唇丰神俊朗。他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狭长双眸,在如剑般上扬的双眉下,泛着清冷的幽光。独看向容宁却有无数柔情温暖。
小翠见容宁林萧尚且还未落座自己便更不敢座,只站在一侧道:“小姐赏奴才同桌便已然是恩赐,奴婢又岂能没了规矩?”
容宁更笑道:“能在我这儿用饭的你还是独一份儿呢?反倒是客气上了作甚?你且快挑才是,我倒是还自责呢!怎的未曾早日上去就你这么个美人坯子脱离苦海去。”
容宁连忙扶着小翠坐下,又将妆奁里的白玉簪子替小翠挽上,发丝湿漉漉的还未干,那双杏核眼含情似水,更显一股子风流妩媚,又是削肩膀,水蛇腰,曼妙身姿,袅娜纤巧,柳叶眉间一颗赤色美人痣,明眸柔肠百结,有杨妃之貌,西施之美。【虽是西子之姿却先天坚韧兼带杨妃之丰腴影,香菱身晴雯貌,爆炭脾气惹人绕。】
小翠连忙推脱道:“主儿多虑了,奴婢不过是贱命一条,承蒙主儿恩惠才得了半条命,省得给人做二房妾室,日日受气,左右不过是个死,还不如一辈子不嫁人,以命还恩。”
言语之中的决绝已然入刀割一般锋利,刺入深不见底的深谷,即便是石沉大海,剑毁人亡也终能有些响动。
容宁见小翠推脱便冷叹一声道:“既如此我也不便强求,便按照菜式一样上一小份儿来,莫要浪费了才是。至于晚上再按例把天香楼的菜品各式各样的小吃果子都拿来。”
不一会儿几十盘菜品果子羹汤,一一呈上来,容宁佯装笑道:“我也不知你阿玛姓甚名谁,家住几何?只将这天南海北各式珍馐都端上来,只我们原住在西北古都长安,故而那边菜多谢。你且瞧瞧合不合胃口便是了。”
小翠待容宁和林萧落座,动筷吃饭,这才敢动连忙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小翠吃着瞧容宁一个菜最多吃三口倒是不多吃,只问道:“小姐难不成不饿?竟吃的这般少?”
容宁只浅笑倩兮的说道:“我自然是不饿的,只瞧着你吃着这般香便知饱了。祖宗有云食不过三,我只吃三口不是因不爱吃而因惧有人以此谄媚,不如早断了妄念为好。”【古来惟有圣人乃食不过三,如今容宁林萧双人皆不肯,岂不怪哉?】
小翠瞧着林萧也是每样菜吃三口也不肯再吃,也管不了了只径自吃起来,待酒足饭饱之后又用了茶漱了口,焚了香才算完事。
小翠明显便有话想同容宁说,只林萧在此碍眼也不好说,容宁九曲玲珑心思岂能不知小翠心中何事。
容宁故作困意上涌一般打了个哈气,佯装困意的笑道:“许是昨晚上挂念着我这神仙妹妹未曾睡好,今个儿倒是困了,林萧你也前去歇会儿!”
林萧正要走却被容宁叫了回来,脸上依旧是言笑晏晏的悉听容宁吩咐,容宁见林萧顿时间百难全消顿觉身上清爽,只连忙千叮咛万嘱咐道:“我知你报国之心,只万不能作践自己身子才是,且回去睡会儿,闭目养神才是正解。”
说罢又从那秦国玄鸟青铜冰鉴里用手绢轻拿出两块儿冰来道:“这酷暑炎炎得到十月才凉快起来,虽说不远就算走阴凉处儿也总是热的,你便隔着这帕子快走回去。”
容宁又是一番千叮咛万嘱咐,才将人送走。两人仍旧是恋恋不舍,小翠见二人鹣鲽情深【原指帝后情深,如今指如此倒真是千奇百怪。】更不好打扰,只给容宁默默拿了纱被放到斜倚的芙蓉榻上,只等容宁坐卧。
容宁不由得叹道:“我身边要是早有这么一个伶俐的姐妹当我臂膀,我得少生多少冤枉气。你这只来了一日便知我午睡小憩在这芙蓉榻上,旁的人来了几岁照样往我床上请。”
小翠只笑笑:“小姐谬赞了,那些姐姐自有比我细心和善的,总不能什么都不是岂非白白拿了工钱?”
容宁笑笑只上了榻斜倚在一侧,打趣道:“你倒是乖!倒是比那些阿姨嬷嬷强上不少!扯到爪哇国去了,你且明说吧!咱们姐妹也不忌讳这个。”
小翠也不好说连忙跪下说道:“主儿奴婢虽不在乎名节只这事儿没的叫人恶心,奴婢又是暴戾性子不吐不快。恨不得把这人生吞活剥了才是。”【命中注定无缘之事,强寻强求只乃戕错。人虽非圣贤只历经百世轮回之中亦有感应。】
容宁已然猜到七八分,只这事儿既还未传到容宁耳朵里,显然是有人故意压制,容宁只道:“你既住在赓续昌隆,自然得屋子里的贼,你们那最大的贼窝子可不就是李士隐他们一家子吗?你既是我的人,便由得你去闹腾,只闹的他无地自容才是。既做了这没脸面的事儿也怪不得人闹去了。”
小翠站在一侧拿了一把缂丝花鸟牙柄刻八仙团扇轻轻的摇着,哄着容宁渐入梦乡,只梦里多言亦是梦魇。
待容宁醒了又是陪着容宁迎来送往,教习礼仪,见容宁仪态端方,走路风姿摇曳,步步生莲,也不由得学起来。
那嬷嬷见小翠生的也是美人骨,也笑道:“我老婆子真是好福气,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这般出挑。”
小翠连忙摇手笑道:“嬷嬷莫要打趣我才是,我不过是小姐半路上买来了奴婢,岂能同小姐相提并论?只不过闲来无事也学个样子不给小姐丢人现眼就是了。”
容宁也笑道:“我倒是盼着有这么个神仙妹妹呢?模样好,人也从出挑,事事也通透,才来几天已然成了臂膀了!”
三人客气一番,容宁只浅笑两声道:“反正咱们教我一个也是教,嬷嬷宽厚不如连我这好妹妹【姐妹情深】也一齐教了,我们也齐整。”
说罢便要拿几两银子,那嬷嬷连忙推脱道:“小姐这就不必了,所谓师者,乃是以传道受业解惑为先,功名世俗在后,只咱们府上的月钱已然够奴婢一家子过活的了,岂能贪求?只小姐日后若是当了贵妃【龙凤之姿无缘龙凤之位,可悲可叹,无奈无缘。】切莫忘了老奴才是。”
小翠本以为容宁会恼,只容宁从非但不闹还笑道:“嬷嬷言重了,这是自然。”
小翠也不好言明,只也得缄默,认真学习宫中礼仪典章,穿着花盆底绣鞋,险些没一个马趴摔在地上,容宁连忙去扶道:“亏得你还未曾沾染那陋习,肉长的东西硬生生掰断,也不知裹那东西到底裹的脚还是脑。”【裹脚一事大清例行禁止,只无奈桎梏太深不得废除。】
小翠笑笑道:“倒不是奴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劳什子东西属实无用也不知日日折腾这些作甚?”
容宁也只笑笑,两人练了半个时辰,小翠走的腿都麻去,容宁即便是头上顶着水盆陶碗也未曾掉落,容宁送走了嬷嬷,又回屋又练琵琶,小翠好奇问道:“小姐可曾有个师傅?”
容宁只浅笑道:“原请了那师傅,可说是我已然成才,不曾教习几分便草草走了,只这银子花销还在倒不如给你派个师傅你且当去解闷便罢了。”
小翠连忙推辞道:“奴婢可不敢受,奴婢这五音不全的,就连那拐子都未曾教习奴婢音律,许是太笨了。”
容宁也不强求只道:“谁都不是天资聪颖,自然有长有短,周郎短命,孔明无续,都是人生常态。也不必自怨自艾,人活一世或享功名利禄,或享娇妻美妾,终不过是乐子,你既寻了乐儿,还要这些作甚?”
小翠连忙点头道:“若是寻自己所爱之事便是万死不辞,若寻不爱之事便是一路坦荡也未曾有幸。”
还未等容宁喝两盅茶,又到了上课的时候,小翠随侍候,只在一侧给出容宁研磨,那女先生讲的是四书五经,女戒,女训枯燥无味的很,小翠连连打了十几个哈气,不停磕头,容宁一瞧不由得笑了出来道:“你瞧瞧你困得样子,快起来。别给脑袋磕破一层油皮才是。”【所谓前话后话,必有所承接伏笔。】
那女先生见容宁不由得笑了出来,连忙呵斥制止道:“小姐,哪里有先生在此传道受业而在此荒废嬉戏的道理,未免也太不尊师重道!”
容宁面对这些老夫子一点好脸子都没有反唇相讥道:“夫子不必如此急言厉色,你整日里满嘴男人之书,女子岂能好生学过,一边又叫我孜孜不倦,你倒是乐的数钱去呢?先生在此怠慢便可,倒是不许我们睡了?你在这儿对着本子念,我还给你只耳朵听去呢!倒在这儿数落我们起来了!”
说罢容宁将那四书五经的书本撕了个粉碎,扔到老师桌子上,扶起小翠往阁上走。
小翠睡迷了,星眼朦胧,不明所以,只能把容宁惹恼了的先生也是少之又少,如今跟了容宁自然要跟给容宁说话,连忙站在一侧喊了人来。
那女先生对着容宁左一句之乎者也,右一句是诚何心,前一句大逆不道,后一句牝鸡司晨的。【古来女子所受之怨诽,大抵几句,凡在此众人皆有反抗叛逆之心,岂能坐以待毙?众人一生之悲剧乃是世难容。】听的小翠耳朵生茧子,如今刚醒了又有起床气更不肯嘴上留情。
小翠连拨开珠帘帐冷笑道:“先生在这儿大呼小叫些什么?你亏得还是科举出来的,还不如我这乡野丫头懂礼数,来人啊!还等什么还不拉他出去?”
众婆子连忙将这人请出去了,小翠连忙拿了些吃食点心,容宁也没用点心的心思,只拿着象牙缂丝扇径自扇了起来,清风拂过三千青丝,瞧见容宁那宜喜宜嗔的双眸,即便是愠色之下更显妩媚。
清音姑姑,妍涵林萧几个也来劝慰,容齐容凯,容镜几个识趣的没来也不敢来,容宁在一侧冷笑道:“这女先生尚且如此,尚且欺负起咱们来了,咱们也真是晦气还没叫男人们欺负死了,倒是咱们自相残杀起来了。”
林萧正要劝,独容宁又冷上三分,独见了林萧心情好了些,道:“谁说男子皆是下流之徒,我倒是瞧着我们家林萧可是全天下一等一的男子,倒是谁也比不上!”说罢又拽着林萧的手坐在榻上。
林萧一听几乎激动的颤了一颤,心中不胜欣喜,已然激动的不能自已,只容宁握住的那一刻顿时所有紧张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心安和无穷的温暖。
清音姑姑笑道:“今个儿咱们索性就罢课停学,咱们便一起上街买些吃食东西。”
容宁听此句方才由悲转喜,逐渐喜笑颜开起来。清音姑姑正要备马车,林萧同小翠连忙拉住问道:“咱们不过上街玩上一场岂如此兴师动众?”
清音姑姑捂着嘴言笑晏晏,只并不言语,妍涵笑道:“你可莫要说要备马车,就是十个马车也不够才是。宁儿出门要购置东西颇多,若是用人,咱们家所有人都去了也未必够用的。”
容宁几人恣意走在大街上,即便是走在街上,其中不乏男子上前拜谒搭讪,林萧走几步便要挡着男子上前,其中不乏皇亲国戚,天潢贵胄之流,无数媒婆争相上前。
林萧立马让马车前来,小翠只浅浅打趣道:“小姐,有没有闻到一股子酸味啊!”
容宁摇了摇头低声道:“又不是我酸,我闻到什么啊!天下这般男子能入我这法眼的少,便是人皇下凡我且未必嫁呢!”
小翠一听人皇,顿时来了兴致,尽力勾起小时候的回忆浅笑道:“我虽不识几个字,也听过人皇需以宝玺为鉴,若是白板岂非让人嗤笑?”
容宁冷笑一声:“那些所谓人皇不过是自己诰封,或有篡权夺位,杀父弑兄者乃是得国不正,岂非道统?再言之那帝王就全是圣明的不成?若论尊贵还不如嫁给那玺才算尊贵!”【少女雄志,岂能甘于后宫妃妾,以色事人?】
小翠大抵知容宁所言,却不懂情爱为何?免不得喟叹道:“奴婢也不好断定这感情之事更不可妄言,昔日那杨妃即便是国色天香也终究自缢身亡,香消玉殒,即便留个肌肤已坏,香囊犹在又有何用?若是男欢女爱同生死相比,孰轻孰重我也分的清楚倒是。”【玉环之身是也】
很快就到了前门大街,容宁由林萧扶着下来,先去天香楼吃了一顿大餐,容宁笑道:“你们且踏实下去吃,不必在此伺候,好不容易出府一趟,你们且放开了吃喝。”
众人即便得了容宁的令,依旧拘束,不敢妄动。林萧见他们各自拘束只说道:“咱们在这儿挤着也不是个儿事儿,你们踏实吃去吧!”
妍涵和清音姑姑也忙说,这才踏实下去。待容宁几人酒足饭饱之后,又喝了清茶漱口后方才踏出门。
容宁笑道:“掌柜的,记账上便是了!”容宁只是淡然这一切似乎都稀松平常,对于小翠来说这一切都如梦似幻一般,即便是下人的吃食也非昔日可比,加之容宁处处维护,自然心悦诚服。
容宁又要了一张小纸,小翠不解问道:“小姐!这纸张是·····”
清音姑姑浅笑道:“姑娘不必惊讶,赫舍里家的规矩就是出门在外定是要给个票据的,即便是日后退换,纠纷维修有个票据也算是证据充分,再者说有着东西日日也可对账,日后也好升迁问责,方便你我。”
小翠连忙点头便觉新奇,心中暗想赫舍里家能今时今日,当时平常才是。
见十里长街灯光辉煌,人声鼎沸。几人漫步在这灯的世界,细细观赏,栩栩如生的金鱼灯,形象逼真的荷花灯,古朴典雅的官灯——各式各样的彩灯造型优美,装饰考究,做工精细,真让人眼花缭乱,美不胜收。
前门大街,容宁见赫舍里家投资建设的瑞蚨祥初建,那掌柜的见清音姑姑来了便笑道:“姑姑来了,快请。”
清音姑姑简单介绍了几个连忙说道:“今个儿天色已晚,便也不进去坐了,这黑灯瞎火的也不好干,且让这帮弟兄也歇歇才是也不着急这一时的。”
清音姑姑虽语气平淡平和却带着一种善意的劝解,让人听后如沐春风连忙叫停了,容宁也只笑笑往清音姑姑当家的明转布庄来,其中各色茶馆,饭庄,脂粉店,杂物店一应俱全。
容宁见布庄内具是各色染料布匹,容宁在无数绸缎扎染的布匹绫罗之后轻轻摩挲,浅红色蔻丹染着指甲,在夕阳将斜之下露出最后一抹红晕下渐散,灿烂盛大。【末世之下,最后一轮斜阳沉落,王朝落幕,物是人非。】上几簇金粉点缀其中亦是浮光跃金,金光闪闪。林萧原陪清音姑姑检阅,只容宁留了小翠在此,清音姑姑同妍涵笑道:“你瞧这个榆木脑袋,还在这儿瞧呢?宁儿什么脾气秉性你还不知?还不去后院瞧瞧?”
林萧红了脸,满脸羞赧之色,一扭头转身过去连忙跑开了,只见院中,容宁伫立在纺布之侧,微风微卷起绫罗轻纱,幔舞浅飞,将容宁皙白的面庞半遮,更添显婆娑朦胧之美,容宁抚摸着轻柔的丝锦,只叹道:“这布匹也经万道工序方可制成,若人生能以此论方也是幸事了。”
林萧见容宁顾影自怜起来,连忙劝住便往回走。
妍涵故意支开小翠,清音反倒同妍涵闲聊道:“要我说这宁儿同林萧这也算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了,这月老预先注定,用红线将二人绑住,凭你隔着海,隔着河,就是有世仇也能相爱做夫妻,单凭是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成,只也不知宁儿的姻缘可在天南海北何处寻觅呢?”
妍涵听完不由得捂着嘴冷乐笑道:“还真信什么月老牵线之说?这话倒是刺了我的耳朵眼儿,这世间多数如同你我之人,半信半疑者众,而真心信否者寡,便是佛前供奉烧香做法之人亦非心诚,【普罗众生之相】若非南华庄子文,岂能真信这世间有天理?只不过是个戏文里的话胡说罢了,若是真神在此怎的还能让洋人作祟?早一个打雷劈死了才是,烧了园子三天三夜,干脆也烧他三天三夜才是。【吾不知恶人是否有天收,只恶不因小而为不恶,只在吾文章之中善恶到头终有报,乃是平吾心中之怨愤。】如今宁儿不过几岁,何必这般急促,你说我要是有主意倒是还真有一个,林萧想必也是天潢贵胄身份,那模样相貌,若是外头找去定是不愿,又同宁儿情投意合,岂非四角俱全?【世上本该四角俱全,岂能崩坏一角的道理哉!】”
恰巧容宁一只脚跨进门来冷笑道:“原来是在这儿打趣我呢?咱们还不走?非得等着人家关张歇业再去不成,真是臊了一鼻子灰,快拿银钱来我要去买东西了。”
林萧羞红了脸愈发低头,容宁也不在乎只自顾自上前,挨家挨户的买东西,玉露团,藕粉桂花糖糕,白玉霜方糕,芙蓉酥,云片糕,芸豆卷,翠玉豆糕,蜜饯菱角,凤梨酥,七巧点心诸如此类,各买几十份儿。
容宁又将最新的花样簪子首饰,将府中主子都送上一份儿,还有素锦,绫锦,玉锦,浮光锦等各色布匹大大小小买了四十几匹,还有胭脂水粉二三十盒,还有各种夜宵饭菜,各自收拾装点分练出来,清点数目。
容宁又往古董商阿鲁特家的小铺子去了,只见一个同容宁这么大的孩子由老妈子看着瞧店,容宁对京城之事了如指掌,只进去之时,见一女子正在店内吵闹,容宁听人吵架便闹心,只那女子同那婆子仗势欺人无理的很,又要打砸抢摔。
容宁不忍这些古玩珍奇流落,遭受着不白之屈,活活糟蹋。只径自走上前来,笑道:“两位想必都是体面人,出门在外代表府里自该谨言慎行些才是。”【以小见大,虽是平常,必有不凡,朝堂后宫一体同心,静水之下,波流暗涌。】
容宁原以为是店家和主顾打起来了,一瞧发现店家丫头坐一旁嗑瓜子瞧戏呢!那小姐连心一字眉,晶莹泪水眼,性格豪爽,宽宏大量。【乃是面相之术,凡如此之人胆识非凡,比男子更强三分,超脱世俗,性格刚强。】三主顾打起来,又是对骂又是扯头发告状的。这时又进来一位主顾,容宁见这人一身淡紫色的金菊旗装,一双丹凤三角眼,俩蹙落月下弦眉,温柔平和,沉稳内敛。【真·千奇百怪,有熙凤探春之貌,却无其凌厉半分之才,末世难消,无路可逃,事败干此也无干。】容宁同曦月早早见过,如今见着自然拉到一侧看戏。
三人一边磕瓜子一边喝茶,还鉴赏古玩珍宝,毫不耽误。曦月笑道:“姐姐豪气,不知今个儿大手一挥要拿几件走?”
珏霜【珣妃闺名】笑道:“这些宝贝不过是些俗物,我这儿新得了些园子里的东西,又怕人生糟蹋贱卖了去,只在库里藏着,只等姐姐来。”
曦月倒是不在乎这些宝贝,只顾着问外头的事儿道:“姐姐且说说这外头的事儿才是,我刚来京城没多久也不认识还请姐姐指点。”
容宁知珏霜不好言语,顾及亲疏远近,便抢先一步说道:“妹妹不必挂心,一个是富察家员外郎的两个闺女,一个是妹妹的亲戚。想必许是得了价不同,互瞧不顺眼呢?”
珏霜点了点头笑道:“姐姐所言极是,咱们几家子素来不对付,这日后若是进宫选秀,不定怎的箭拔弩张呢?”
三人笑了笑,独曦月叹道:“我只求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再者能与姐妹们和睦也便是了。”
珏霜听闻此句也由不得伤感叹气起来道:“古来女子艰难,咱们向来身不由己,所谓婚姻不过是缔盟联结罢了!说到底是个工具棋子,谁能····?”
曦月听此言语,又怕容宁多心,正要劝只独容宁冷笑一声道:“哪里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共白首的事情?古来人离散者十之八九,有情者尚且未曾圆满,何况我哉?咱们入宫门王府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谁又有几分真情相待?那拉皇后倒是真情不到底也是断发绝情的下场吗?”
众人悲戚一番,往库里走,珏霜开了宝阁,只见屋内无数珍珠港缸玛瑙碗,白玉瓷青铜鼎的,还有西洋的望远镜,地动占星仪,曦月一见不由呆滞,顿时被金光迷了眼,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未曾见金光者痴迷,常见宝物者淡然,倾覆之悲剧非因曦月而亡,乃是经久之必然,只若无关,岂不甚爱哉!】
容宁随便挑了几件宝贝便立马付钱结清带走,还有的宝贝已然定了下来,待晚上再要人来拿。
只铺子里连珏霜都亲自帮着容宁包袋子,只袋子箱子盒子具以装完,还剩不少只连忙上了隔壁对面要了盒子袋子才将将装点完成。
只外头还没嘲完,容宁也懒得劝大抵是对着身份互骂罢了,容宁只帮着富察家的说了两句道:“两位姐姐也得顾及身份才是,这好使不留名,坏事传千里,这家里出了逃兵叛将的不得让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富察家的姐姐反倒是笑而不语,独妹妹还反唇相讥容宁起来,容宁翻了个白眼笑道:“妹妹还是省省吧!都是大孩子了,就你在这儿卖傻撒娇的别丢了脸面名声。”【明写采买拌嘴,老婆舌头,暗写宫内斗争,各属派系。】
珏霜只暗自冷声一句道:“诸位在我这儿吵了半日了,若是再不走,我便要关张歇息了。不如咱们出去吵,别耽误我清点账目。我今个儿同赫舍里家小姐相熟人家才肯来买我东西物什,几位再吵下去,我库里明面上还有很多东西,还有今个儿砸的摔的虽不是什么名贵东西,算算也得有个几千两,咱们谁结清一下?”
几人顿时没了脾气,只各自退去,仍是不待见谁。
“你怎么不帮我!”阿鲁特家的嫡女冷笑道
珏霜只笑道:“你不作践我一脚我便是南无阿弥陀佛了,还帮你说话,若是我做错事你可曾怜悯我半分呢?你还巴不得让别人惩处去呢!这个时候跟我讲姑侄亲情,你不觉可笑,我便都觉可笑了。”【如今尚且默不作声来日更熟视无睹。】
容宁说罢冷笑一声,带着无数珍宝上了马车,马车已然满满当当几乎没有空出,容宁索性就消食散步,一路走回府里。
容宁逛到各处熄灯才回府歇息,明一早就让小翠送过去,小翠伺候完容宁梳洗,便退下回赓续昌隆算账,小翠身后跟着两三个嬷嬷侍女,虽小却不显平和反倒是显气势凌人。
杏花灯笼下的淡粉色流苏随风摇曳,院中的花朵随风飞舞,独小翠一行人气势汹汹而来,只因这李家父子平日里巴结讨好主子反而瞧不起下人,总之惹人不悦。
如今李士隐还未归家,这院子里独小华住着,小翠进了屋见小华在屋里头吃水晶元宵,挑三拣四的,又有两个丫头给小华捶腿,捏腰,场面淫靡非常。又有优怜唱戏,娼妓唱曲儿,众婆子丫头见着场景由不得红了脸,小翠面色泛红,不知是羞涩还是怒色,也不顾什么礼义廉耻连忙和呵斥道:“如今府里夜深,岂能由得你放肆,还不退下。”
话音刚落,只见众婆子将优怜娼妓各自遣送,小翠将众人屏退,只拿着棠溪剑指着小华脖子骂道:“你这采花淫贼,那日墙根之处可曾是你这人偷瞧拿捏?今日我怎的不来治你才是。”
说罢便提着剑砍杀,将桌上的花瓶,茶盅茶碗砸了个稀烂粉碎,又将桌子掀翻了,笔墨撒了一地,拎着小华的脖领子就开始打,只避开头颅,往脸上身上锤,又将头上的一丈青拿下开始往他手上乱戳起来,口内骂道:“你要这身子作甚?拿不动刀剑,只会偷吃享乐,日日贪欢,眼皮子浅,爪子轻,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你。”
小翠说罢又来打,两边引风点火的,挑唆生事的无数。【虽乃乱象亦是平常。】小华连忙捂着头,又捂着身上,左边疼了半插肋骨,右边疼了半边腿,左右横跳,上下逃窜。又连连哀求哭诉独小翠越打越乐,虽也被气的胸口疼,却也乐得开心。
等打累了,小翠坐在椅子上又踹又嚎,撕扯拉踩,婆子丫头连忙来劝,只也拉不住,还有借着大骂公报私仇的,混乱撕扯起来。
小翠听完又骂道:“我呸!你今个儿来这儿敢在这儿偷拿,明个儿还不得卖主求荣上赶着给人提鞋舔袖子去?我今个儿打你不算了事,明个儿提了尖刀利剑给你肠肚都捅烂了才是。”【于情乃是妒心极强,于理乃是家国之思,乃是佳谶!畅快!】
林萧,几个人住的远,自然不来,只外头严姨娘几个遣派人来问发生何事,只小翠搪塞道:“小华夜里渴了没点灯,砸了茶杯子将桌子上花瓶子砸碎了,劳您挂心。”
丫头回禀道:“真是奇怪,小翠姑娘怎的进了小华的屋子里,若论尊贵也应是小翠姐姐才是···”
严姨娘一听挑拨口舌是非连忙打住道:“你且出去,莫要张扬,若是张扬了我可保不住你。”
连忙熄了灯,不再多言。
小翠夜里打砸够了又连忙将小华扶了起来,又请了府里大夫医生来瞧,开了金疮药抹上才算完事。
小翠又来了装好人只笑道:“今个儿这事我也算是闹的过了,只你的不是我若不教训了,传到旁人耳朵里岂非笑话,若是小姐听见了岂非要逐了你们父子出去?【如此行径,容宁自不能忍,只进宫后未曾得空,待日后小翠绝婚,小华仕新朝之时才成正文。】我是为了你好才管着你,若是旁人由得你作死闹腾去!”
小华见小翠言辞恳切,又生得花容月貌,乃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之姿,瑶台下月,仙娥下凡之貌顿时心生好感,又是温声软语,更是心生好感。
小翠甩袖而去,出了门就犯恶心,只又想其是林萧身侧之人不好发作,日后还要打交道不必闹的太僵。回了屋更是由不得恶心,只捶床一会儿累了便睡。
第二日,小翠早起替容宁梳头,白玉的篦子轻抚过容宁如瀑般的三千青丝,容宁轻轻握住小翠的手笑道:“你瞧你这手,刚来两天就如此糙了,又不是没个胭脂水粉用。”
说罢容宁将梳妆台上的岫玉盒子里的香膏拿出来,轻轻涂在手上,又摩挲升温,微微化开,轻轻涂抹在小翠的手上只浅笑一声道:“可还解气?”
小翠也憋不住了连忙笑道:“可算打了他一顿,也不知是不是痴傻了?被揍了还傻笑什么?不知个好歹廉耻的。”
容宁反倒是笑了出来:“旁人这时定是说你们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倒是偏说你们不是什么良配才是。这世间乱点鸳鸯谱的多了去了,坑的人家一辈子的多得是。”
小翠连忙笑笑更觉容宁明事理起来,其中喜爱更甚。此事妍涵和清音姑姑不能不知,只容宁默许,加上李氏父子嚣张只也随着去,自此小翠的身份又高了几分。
这岁数渐长,崇龄也兴办了个学堂家塾,让各房各家子弟皆可以有书可念,也不论是富贵清贫,门楣高低皆可读书写字。
崇龄把书房安在南边玉壶琼华,容宁送了又送,嘱了又嘱,容宁只淡漠的问着小华道:“你可把书笔文物包好?大毛衣服脚炉手炉的炭可曾交付?”
小华同烟泷,玉椟两个连忙回道:“回小姐的话已然收拾妥帖,还请小姐放心。”
容宁又问道:“你们也得勤动换些才是,谁都知道这冬日里人犯懒,你们若伺候犯懒,小心回来我也冻死你们才是。”
容宁又嘱咐林萧道:“你到那里去不过是同这些孩子玩乐的,不必日日勤学苦练,没得累人。虽说是要发愤图强只身子重要,贪多伤身欲速则不达。你也要摆出主子态度,多支使他们才是,可不能教他们白拿了银子贴补,乐得不动又白冻坏了你才是。”
容宁送了又送,送到后院门外,仍旧是含情脉脉不能言说,只望着林萧远去的背影默默的瞧着。落寞萧索之情不由而生。
等入了学堂,先生逐一问候学了什么知识,独林萧笑道:“只学了《诗经》古文,不曾念过四书五经,倒是学了洋务通解。”
那师傅也笑道:“林萧少爷未曾读过四书五经倒也无错,只还需学些礼仪纲常不陷于困厄之地便是了。”
这家塾乃是族中贫穷破落不能请师者,入此肄业,凡族中有官爵者,按俸禄品级帮助,为学中之费,容宁见林萧来了,又捐钱修缮一番,也算是不世之功。
只是人多,就龙蛇混杂,下流人物在其中,只林萧俊美无双,颇有女儿之风,又沉默寡言免不得背后造谣诋毁,诟谇谣诼起来。
其中也有几个风流之心,因此也假借上学读书来,实则勾引讨好结交几个志趣相投的契弟,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好几个图其钱财被哄其上手,亦不曾言语。
容凯见此定是愤愤不平,见一次打一次,时常生事,还需靠林萧劝慰劝解,左右调和。只因林萧是借住前来,即便是被人骂上两句也不肯反驳回去,只默默在屋内温习功课,不肯出门。
这日林萧刚出门就被二叔三叔的儿子,还有本家的少爷,几个破落户围堵一处,上下其手,林萧虽几番反抗,可双拳难敌四手,又被人绑了起来,只得拼命嘶吼。其中委屈乞求令人怜惜,见其各个丑恶嘴脸和漠视表情态度,愈发绝望起来。
容齐日后是要走经济仕途的总不好驳斥了本家少爷的面子,只得偷偷溜出往小华容凯那去。便走边想:“这些人都是日后要走经济仕途的官场波诡云谲不能得罪,倘若我出头日后定是不能坦然,岂非伤了和气?若是不管姐姐怪罪下来难免牵累。”
小华乃是林萧最得用的小厮,虽日日里拿腔拿调主子做派,听说有人欺负林萧连忙抄起家伙就往屋里走,不给个厉害,下次愈发狂纵难制,如今得了容齐的令,又遇上如此大事也顾不上礼数连忙骂道:“什么东西!如今倒是欺负起人来,我这就回禀了我们小姐,你们可瞧去。”
众人被三人拿着棍棒吓的惊了,连忙躲闪,小华连忙给林萧解绑,那本家少爷气黄了脸连骂道:“一家子破落户东西,如今奴才都反了天。”说罢就要去打林萧。
林萧表面上不敢争,只默默闪开,玉椟两个不会打架只在一旁扔砚瓦毛笔。
只本家少爷的小厮又开始扔砚台,溅了旁的人身上,都是富家公子这日子久了自然瞧不上谁,遂是一场混战,将涮水的青花缸子砸了个粉碎,溅了众人一身,又骂道:“这不是要动手了吗?既如此咱们也别愣着左右也瞧着不顺眼了,打吧!”
倒是容齐在一旁劝架,容凯原小解回来一听此事,顿时怒火中烧直骂道:“如今都动起手来了,咱们也没道理不帮自家人。你们几个小厮眼瞎了不成?由着主子遭人欺负?”
说罢便将书匣子照那边抡了过去,只听哗啦啦一声砸在书桌上,书本纸片撒了一桌,又把茶水也砸的碗碎茶流,本家少爷哪里毛竹大板子在手,地小人多哪里舞起来,容齐劝住一个又劝这个,肆意大闹,还有打太平拳助兴,藏在一边的,拍着手乱笑的,喝声叫打的,等一时间鼎沸起来。
众人又来呵斥,问是何缘故,众声不一,容凯的头早已被打破了一层油皮,流了血,林萧连忙拿了帕子手巾正替容凯揉呢,林萧冷声问道:“小华,收书拉马,我去回了老爷去,我们被人欺负了,不能说别的,守礼的来告诉事情,倒是没人听了,反倒是派我们的不是,听着人家骂我们,还挑唆人打我们小华,连头都打破了,还敢说没打,我们还在这儿念书?念哪门子书?又是给我打抱不平,既如此咱们便散了去。”
师傅连忙劝慰,林萧正要回怼,只一顶紫檀木轿子落在门口,容宁下了轿来,众人见容宁那是秉姿容绝代的美人,自以为温柔似水好性子,仍旧是没个忌讳。
独容齐容凯几个屏息凝神,不肯多说多言一句,各个肃立,容宁笑道:“就是你们几个欺负我们家林萧了?”
众人仍旧鄙夷瞧着容宁,只容宁一挥手便无数的侍卫小厮蜂拥而上将众人反扣下压住,那先生本就瞧不起容宁牝鸡司晨的模样又有本家少爷撑腰拿腔作调,愈发得意。
只说道:“小姐来此地,就不怕教人笑话不成?”
小翠一听不由得乐了出来笑道:“这话若是从你嘴里说出来当真可乐,殊不知谁是笑话才是呢!”
容宁坐在堂上,其中气势威严足可吓得人脸色大变,只问道:“我且问先生皇子公主尚且有共同教习之处,岂非夫子先生也要血溅当场,死谏皇上不合规矩不是?我且问你,你是夫子师傅众人瞧你行事,该打打该骂骂,如今闹到这不天地还不曾管教?你既是师傅便要总览全局,这里头事情你未曾弹压管制已然成错,不知原因几何?”
那先生连忙推脱道:“我吆喝都未曾听,劝也未必管用,这些公子哪里是我管得的。”
小翠是个仗义执言的性子,如今瞧他强词夺理的更是不悦:“我这话倒是您不爱听,到底是您未曾秉公有了私心,所以这些公子哥儿才不听,即便是闹到老爷们太太们嘴里您左右也逃不过,还不找个主意撕罗开了罢!”
林萧本无心惹事,只如今已然触了逆鳞,常言道会咬人的狗不叫【为何不用兔子急了还咬人,乃是伏笔也,林萧非被动之人,只苦寻时机而已。】,林萧愤愤说道:“撕罗什么?如今木已成舟这学我左右是上不了的。不如回家去,也免得日日受气凌辱。”
说罢又悲从中来,容宁见林萧哭了连忙去哄,只轻轻的揉了揉脑袋安慰道:“姐姐给你撑腰呢!”
容凯见容宁在此不敢造次只喊道:“姐姐,凡是有这主子少爷的地方我也不来了,咱们且回家去。”
容宁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
随后话音一转只厉声问道:“你几个愣着在这儿作甚,还不扶人下去休息,开了安魂药方去。”
容宁审视一番本家的少爷,心中已然有了定数,只说道:“咱们倒是一辈儿的,我且不问你,只请你阿玛额娘来问你。”
容宁见二叔三叔的儿子也在此,小翠连忙将二人带上来,两人见容宁更是见了活阎王一般,吓得哆嗦,只连忙磕头。
事情闹大了连管事儿的也出来赔不是,见容宁在此又是小辈难免倚老卖老起来,只敷衍了事罢了。
见容宁有气,只赔笑道:“小姐您也太上纲上线了,咱们都是一家子人怎么不欺负旁人就欺负林萧呢?”
容宁将手里的笔似是投壶一般扔到青花笔筒里,厉声问道:“这什么事情原委你竟不知?反倒来问我们?你去问他啊!你是喝了哪年的陈酿烈酒把头也喝进去了?”说罢只听见小翠清脆两个耳光冷哼一声,又作揖道:“奴婢这手不听使唤,就打您不打别人。”
他捂着脸仍是笑着说道:“我们这样做是为了大家,你们也得为别人考虑才是。”
“我都没瞧见这些公子为我弟弟考虑过,不然我今个儿也不必来了这儿找你们讨嫌了。”
那人示意同学们,连忙上前佐证,同学都帮着老师说话,容宁更是怒不可遏起来,不怒反笑道:“为什么你不自己不出来说呢?是不敢吗?还是不知道啊!”
只见众人脸色铁青灰黄,愠色渐成了惨白,只容宁嘴皮子功夫厉害,八个男人也说不过容宁,一句后边八句等着,又有府兵,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容宁玩味的笑着道:“既闹出如此没脸的事儿,咱们也不必遮掩,祖宗不忍诸子孙流落在外尚且修了学堂,不过是扶危济困救济宗族,如今诸位不念祖宗恩德反倒是在此胡闹!也不嫌丢人显眼,个顶个若是腰板挺直就是门阀也要让你三分,只借着当头过活到处来打旋磨儿的,还不知收敛。你且你阿玛额娘来发落去。”
话音刚落,只清音姑姑,妍涵几个长辈具已到场,容宁退了位站在一侧,忙去瞧林萧。
妍涵自知容宁对此事定不能善罢甘休,正府里的几个自知理亏也不敢胡闹,二叔三叔两个更是知妍涵厉害不敢求情,只随着去,独妍涵和崇龄两个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唱,几番协商过后只将闹事的垫着棉重打了二十板子以儆效尤,虽不至血肉模糊却也疼的难受,凡是替老师辩白者一律打十板子。
崇龄又拿出家规训斥道:“今日冷眼旁观,来日祸临己身,必遭以无援而终也,倘若无一人关切他人者,则家恒灭国恒亡。你们如今不觉,若此行径由一蔓延,只恐如坠深潭冰窖,既无能自救亦无人救之。往诸子孙铭记,不论万里鹏程或身处苦厄,哑者以手为笔,残者口口相传,无关大小无关穷富,乃是良心所向而已,即便以身殉道亦是无愧于心。”
众人听崇龄一番坦言,顿觉慷慨激昂。虽瞧着自己孩子被打揪心也越发觉得罪有应得。那管事的如容宁所言被浸酒去了,那太太也不好说只拎着不孝子往容宁林萧这儿走。
只那少爷岂能认错,只夫人劝道:“既是你起的端,你若不这样,如何了事,小心人家日后苛待你,咱们家少吃几品菜,饿死你。”【谶语!】
这少爷强不得,只得给林萧,容凯,小华作揖,只容凯不依不饶道:“这么大事儿岂能就这么饶了?”
林萧又劝,只容宁瞪了一眼方才闭了嘴,容宁起身冷笑一声道:“这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既惹出事儿来,免不得要磕头完事。”
这少爷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连忙磕头,方才完事。经此一事,容宁更是不放心林萧日日往这边前来,只唤了容齐容凯回家,容宁又遣派了人日日盯梢生怕出事。
容宁回了府里,越发生气,只不好言语,暗自坐在榻上生闷气。清音姑姑,妍涵,小翠几个轮番哄也没辙,只林萧来了方才好转,又对账忙了半日,才算了事。
夜里容宁未曾睡,只拿了西洋望远镜,瞧着府中一举一动,见一个黑影从府中翻墙而出,只是笑笑,说罢又吹了笛子,默默交谈些什么,随后便熄灯睡了,倒是一夜好梦。
第二日,便听见有人报丧,说是主家的公主被人用牛筋线给勒死了,死状凄惨,官府去了也未曾查出个所以然来。
林萧从院中摘了两只荷花给容宁送来,容宁自是不胜欣喜,只宠溺的摸摸头笑道:“这些事儿有下人去做,不必你亲自做这些事儿。只如今这水芙蓉红莲难寻,也不知何年何月可碰。”
两人笑笑,便各自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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