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忽闻海上有仙山 山在虚无缥缈间

青衫人能逃，他却无法逃，也不能逃。 李寻欢走了两步，挡在林诗音身前。 这两步走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辛苦，走完两步，冷汗已经湿透了后背，李寻欢的呼吸声也重了一些。 林诗音怔怔看着李寻欢湿透的后背，似乎发现了异常。 之前她的眼中一直只有李寻欢，根本没有发现白衣人，也没有发现像兔子一样逃走的青衫人。 现在林诗音看见了白衣人，看见了那个站在阳光下一尘不染的白衣人。 一股寒意从林诗音心底升起，只是看了一眼白衣人，她就感觉有一柄剑刺入了她心里。 一柄冰冷而无情的剑。 林诗音想喊，却发现根本喊不出声音。 那个白衣人是地狱来的魔鬼吗？ 林诗音恐惧地想着，现在她知道李寻欢的后背为什么会湿透了。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后背也已经湿透了，她甚至能感觉到冷汗顺着背脊往下流的绝望。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连看一眼都不行，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李寻欢已渐渐要坚持不住了，白衣人就像一座冰山般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手中空有一把飞刀却发不出去，别说飞刀，现在连站都几乎站不住了，他的膝盖在发酸、发软。 李寻欢觉得在白衣人无形的压力下他的体力已将耗尽，若非心中有一个声音在怒吼，绝不能倒下，他只怕早已倒下。 李寻欢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眼前已慢慢开始发黑，似乎连睁眼的气力都将失去...... 我是不是快死了？ 李寻欢茫然想着，他想转头再看一眼林诗音，却发现早已没有了转身的力气。 他英俊帅气、文采斐然，武功高强，他有着该有的一切荣光，这一刻却已经没有意义。 这一刻骄傲飞扬的小李少爷连眼睛都已快睁不开了。 就在李寻欢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看见了一道人影出现身前，挡住了白衣人的目光，随即一个熟悉、带着几许无奈的声音响起：“他只是小辈。” 酒叔叔！ 这是青衫人的声音，他又回来了。 李寻欢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散去，缓缓倒下，倒在林诗音的怀里，眼睛却倔强地睁着。 如果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那么就用这丝力气睁开眼睛。 因为睁开眼，才能看见光。 然后李寻欢听见一阵清朗的笑声，笑声并不是青衫人发出来的，难道是那白衣人？ 那样的人也会笑？ 青衫人退了两步，于是李寻欢便又看见了白衣人，是白衣人在笑。 他不笑的是像一座冰山，笑的时候宛如一夜春风忽来，冰山上的冰雪化成了千树万树的梨花。 冰雪洁白冰冷，梨花洁白温柔。 李寻欢的力气在慢慢恢复。 白衣人望着青衫人：“原来这些年你并没有白过，居然有了这样一名传人。” “你羡慕我？” 白衣人道：“我很少羡慕人，这次例外。” 青衫人转头对李寻欢道：“你应该谢谢他。”青衫人要他谢的自然是那白衣人。 白衣人道：“不必。” 李寻欢望着眼前谈笑风生的青衫人和白衣人，心底一片茫然，他更不知道自己要去谢白衣人什么，刚才他认为自己就快死了。 青衫人望着李寻欢茫然的神情，摇头叹道：“有了这一次的经历，以后无论遇见什么样的强敌你都不会再恐惧，心也不会再乱，这样的经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给你的。” 李寻欢脑中犹如电光般一闪，终于懂了，这或许才是青衫人教他的最后一课，有了这一次的经历，以后他遇见任何强敌都能保持冷静了。 因为这世上已不会再有比白衣人更可怕的人了。 李寻欢翻身拜倒，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他明白这一次的遭遇可以说是使自己多了一条命。 白衣人望着李寻欢道：“你很好，当时你飞刀已在手，我看出你“灵犀一指”的手法和飞刀后，便没有把握能避开你这出手一刀，只能以剑意压制，让你飞刀无法出手。” 青衫人有些意外道：“你也避不开这一刀？” 白衣人道：“我可能是这世上最了解“灵犀一指”的人，我并不希望世上有人能接住我的出手一剑，为此花了二十多年研究怎么才能突破灵犀一指的防御，最终的结果是哪怕我再强，也只有五成概率。如今的“灵犀一指”居然成了攻击技法，当真可怖可泣，如果飞刀不是这把飞刀我还是会试一试，可是这把飞刀......” “这把飞刀仿佛就是为“灵犀一指”而生的，设计这把飞刀的人，命只怕不会太好。这把飞刀的流线造型，已夺尽了天地气运造化，那个人的气运已经给了飞刀。” 青衫人笑道：“你承认输给我了。” 白衣人道：““灵犀一指”是你的，飞刀却不是。” 青衫人喃喃道：“这个人一把年纪了还是不肯认输。” 白衣人悠悠道：“有时候我也想输一次，可想到输了后你会为我难过落泪，只好不输了。” 青衫人身子僵硬了一下，别人输了也只是输了，并没有大不了，白衣人输了就是死了，他的确无法输。 “木木已经走了十年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白衣人道。 青衫人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是该回去了。” “木木走了还有叶儿，她已经等你十年了。” 青衫人不语，抬头喝酒。 “我是来告诉你，无论你同不同意，叶儿我们都认了。和尚、小偷、瞎子和那些朋友都已经在万梅山庄等你，这次事办完，我们打算去远游了。” “远游，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是值得你去的？”青衫人道。 白衣人漫念道：“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青衫人的目光渐渐亮起，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话我已带到。”白衣人转身而去，只是看他一转身，不见有何动作，人便到了屋檐之上，轻功之高，令李寻欢瞠目结舌。 青衫人迟疑了片刻，回头对李寻欢道：“我要回去了，好多人在等着我，就此别过。” 李寻欢一阵恍惚，青衫人也要走了。 还能等他回过神，青衫人朝着白衣人消失的方向喊道：“等我，你们休想去海外仙山不带上我......” “师傅——”李寻欢缓缓跪倒，他从未喊过青衫人师傅，尽管青衫人教了他很多东西，他们一直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将来有机会来海外仙山找我，希望那时我还活着。”青衫人挥手道别，他的声音犹自回荡在风中，人影却已经消失。 李寻欢这才知道什么叫轻功，之前心底的骄傲如春风里的白雪般，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表哥他说设计这把飞刀的人，命会......不太好，要不你......实在放不下武功，就改学剑吧。”林诗音眼中有深深的担忧，她最在乎的是李寻欢，其他的东西并未放在心上。 李寻欢长长吐了口气，勉强笑道：“命啊、运啊这些子虚乌有东西，我才不信。” “可那白衣人好像不是会说谎的人，他甚至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林诗音依旧心有余悸，难以相信一个人会可怕到那种程度。 李寻欢神秘一笑，伸手搂住林诗音道：“也许我已经猜到他是谁了，这样的人只会有一个，绝不会再有第二个。” “他是谁？”林诗音第一次对武林人物动了好奇心。 李寻欢附在林诗音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原来他就是昔年救林府的那个人......可是他并没有带剑。”林诗音喃喃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那个人也是她的恩人。 李寻欢向往道：“到了他那种境界，何必再带剑，他就是剑。以前我以为剑法的最高境界是“人剑和一”，现在才知道是错了，只要他愿意，天地万物皆是他的剑。” 林诗音回想刚才那一瞬间深入骨髓的恐惧，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心中却涌起一种莫名的情感，这样的一个人其实和她也是有点关系的。 如果昔年没有那个人救了林府，也许这世上就不会有她。 表哥这么喜欢江湖，想必也是这个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