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别天真了，弟弟！

“别装睡，换班了。” 牢狱寂静的白噪音被外面窸窸窣窣声音打破，宁谷阳尽力扭动头颅望过去，似乎能透过墙壁，瞧见与自己无关的热闹场景。 快乐是他们的，而我只有满室的安宁与内心的祥和…… 才怪。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睡着，我急着回去吃饭呀喂！” 宁谷阳的手脚皆被缚于青石之上，就连简单地活动身体都成了奢望。 作为接受信息爆炸世界冲刷过的人，三四个时辰保持不动还可以接受。 但时间长了，脑子里就像一张破碎的蜘蛛网，各种思绪向外扩散，顺着节点砰地炸开，以至于原本毫无感觉的身体都泛起酥麻，像有成千上万的小虫在皮肤下面奔波。 他快炸了。 还是物理意义上的那种。 现在他唯一盼望的便是快点睡觉，然后穿越回去。 哪怕去面对满天的黄沙，烈日炙烤，都比现在的心理折磨更容易让人接受。 于是，乌升兔落。 接着，兔落乌升。 美美睡过一觉的宁谷阳傻了。 还没睁开眼睛，耳边熟悉的鸡叫告诉他还在这个世界，仍然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牢房内。 “怎么没回去？难道我猜错了？” 在此之前，宁谷阳认为穿越两个世界的关键在于闭眼入睡，以一方世界肉体的休眠换取另一个世界灵魂的清醒，由此实现不同世界穿梭的无缝切换。 然而，就昨晚经历看来，似乎这世界穿越的背后另有隐情。 期望中的可耻逃避成了一摊泡影，宁谷阳想停止内耗，找人说话排解疯癫的情绪，沿着内心本就不长的名单往下数，思来想去此时能来探监还不被发现的对象好像只有一位。 “只要在有风的地方呼唤我的名字，介乎于就算是跨越千万里的距离，也一定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如果宁谷阳是另一位异性龙兽，面对如此程度的宣言，一定会对之倾心不已。 可惜，他不是。 风？ 这牢房之中哪来的风？ 沉思良久，宁谷阳突然鼓起单薄胸腔，深吸一口冷气，缓缓吐出气流，在气流还未消散之时，连连叫起“介乎于”三个字。 这…… 也算是风吧？^^ …… 某处高空，准备赶趟到下一个目的地的小小龙兽凭借天赋本能操控风的方向，左右一对大眼半睁半闭，显示其主人处在思绪空空的假寐状态。 突然，前路掀起一阵狂风，颠簸气流打破了介乎于刻意营造的安宁，迫使它紧急降低飞翔的高度，同时牵引平流的风力改变方向，做出预警，避免与其他狂飙的龙兽相撞，造成高空事故。 等介乎于稍微放松些，才发现那阵突袭的狂风承载了消息。 “介乎于……” 它本以为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连忙散去周边清风，聚精会神辨别狂风中的信息。 可直到这阵风力散尽，风也没有告诉它究竟发生了什么。 唯有不断重复的“介乎于介乎于介乎于”三字，像极了巫师术士布下的诅咒口诀。 鱼眼状的龙睛看了眼天色，它张开了嘴。 瞬间，高空中看不清的无形风顺从地被龙兽捕获，牵扯乳白似奶的云朵，以龙兽为中心形成一朵绽放的花。 燃料补充完毕后，介乎于将压缩在嘴里的风球吐出，短暂爆发出的强劲狂风让它嗖地蹿出天外，转眼消失在蓝天白云间，看不见离去身影。 沔都牢房。 往日门可罗雀的牢房的确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过，并不是宁谷阳期待的那个。 “别装了，这千年的青石及身，对你这种爬虫修行得道的妖精来说最是滋补不过，哪里还会这般虚弱，连头都抬不起来？” 宁谷阳吃了没常识的亏，在无形战场上先折一将。 既然已经被看破伪装，他所幸不再掩饰，瞪大那双惨白眼睛，企图唤醒对方心里的一丝愧疚。 “嘿呦，”日常巡视途中心血来潮，到牢狱中逛一逛的国师陆呦笑了。 “我有什么好愧疚的，又不是我让你眼睛瞎了，也不是我让你落到如今的这份地步。相反，若不是有我这个替你收拾烂摊子的苦命人，你这只蝎子说不定早就被外面那些对你恨极了的百姓给踩成黏糊糊的肉泥，还想要这千年青石，做你的梦吧。” “那么说我还得跟你说声谢谢？不对，你窥探我心声！” 虽然已经在这个妖精鬼怪世界里待了一段时间，但困于一方牢狱，宁谷阳还是缺乏对神秘莫测法术的防范。 说到底，他根本就没这个意识，没从原来的世界里缓过神来，潜意识里依旧幻想某天睁眼发现这神神鬼鬼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惹人玩笑的梦境。 又或者，他用超然世外的视角看待，将这一切看做游戏，自己则扮演风起云涌世界里，承担拯救天下重任，最后名利双收的玩家。 恐怕得让宁谷阳亲眼看过这个世界，在与原来世界无异的鲜活万物的交互中，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身心外那一层无形的柔软却坚韧的隔膜才能逐渐消融，露出内里完全真实且鲜活的自我。 “窥探？别开玩笑了弟弟，”陆呦闻言嗤笑一声，走得更近了些。 他一只手握住宁谷阳下巴，另一只手振动衣袖，起落间光影汇聚，形成一方自带灯具的镜子。 宁谷阳感受到脸上按压的温热手指力度逐渐增大，“看吧，就你现在这幅自以为风平浪静实则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模样，要是不知道你的心思，才算是怪事中的怪事嘞！” 热源陡然离开，陆呦取出手帕擦拭指尖，“哦对不起，我忘了你看不见。” 话局将散，对方把软硬都说了一通，宁谷阳仍对他的话抱有疑心。 毕竟，现有情形下得利最多的人，即使不是凶手，也与凶手脱不了干系。 “总之，我可不欠你什么，你留下的烂摊子我也替你摆平了，国师也不会我自己要当的，但既然送到嘴边，我也不介意在这个位子上坐上一坐，毕竟这天下恐怕马上就要乱了……” “什么？” 白衣上绣有青丝的国师声音越说越低沉，不像说给他人，倒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陆呦瞅了眼天色，重新将双手束与胸前，恢复到刚见面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去整日防着你这只成了精的毒蝎子，既然我不愿意操劳，那就只能麻烦你在这牢里继续待一段时日……” “放心，”他的一半脸隐在黑暗之中，转身离去的动作卷起牢房中的一阵凉风。 “那一天很快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