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缘因巧果

砰。 暴烈火尖被黑风裹挟，攥成一条长线，消弭在无尽旋转的风中。 “谁！” 见自己的攻击被突如其来的不明招式化解，陆呦脸色一变，收回长枪后，退至一旁，提高警惕，提防潜在的黄雀。 “都叫你别太心急，这下好，看热闹的人反变成热闹了吧。” 怪异笑声响起在云端，朝地面几人呼啸而来的黑云散去，露出其中高矮不一的两位祸主神。 高的脸色苍白如雪，嘴唇乌黑如碳，探出一对獠牙，玄衣之上一团团清水往复。稍矮的那位鸟兽人身，兽皮裹身，脚环黑风，手握祸令。 待那两祸主站定，矮的那位撑开鸟喙，咿咿呀呀的怪声便再次响了起来。 “你这国师好生无礼，取来星罩免去城内五年灾祸，可不管我们这些西山祸主的死活！须知灾祸天定，都有度数，可消可化，就是不能免去。可怜我俩兄弟，少你一处灾，便落其他祸主一大步，只能自己吞下苦果借运消解，着实可气！”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俩连晴光罩都破不了的祸神！怎么，见我法宝破除就来趁火打劫，向我施展拳头来了？” “岂敢岂敢，”白脸的祸主嘴上这般说道，一条散发不详气息的绿水成精自脚边盘旋到头顶，蛇口微张，吐出难言的腥臭。 “我们两个小小祸主自然不敢因为自己恩怨就来找你这雷庭星部星君的麻烦，只是，”他往前走了两步，所过之处拖出一道道碧绿的水痕。 “缘因花开，乃是天定之数。我们来此，不为自己，而要替天施灾。你既做出了逆天之举，那这到来的灾祸，且替身后百姓受着吧。” “什么！缘因花！” 陆呦惊呼一声，原本的沉静转瞬间变了脸色，与其他人一道看向不远处的城池。 只见那沔都之上的云层里，一朵花苞宛若琉璃，璀璨光线在其上流转，静候盛开。 花苞下，无形的根系向下分出无数道，直直插进都城之中，可以想象，汲取人气的花朵一旦开放，会给城内带来怎样的灾祸。 …… 既提西山，虚实皆往。 西山八主之一的无有之名，靠意念而生，劫数再起，均为巧果缘因，无始便无终。 无有琉璃天。 形若玉人的无有主盘腿坐于花座中，上下天主侍立在侧，身后天女起舞，力士作配。 念念因起，转转劫生。 天地环扣一齿，万物转动，明灭之中，混沌的虚空生出一枚巧果，上下天主齐至，一人执玉篓，一人握金击。 金击敲动，巧果便落如玉篓之内。 “是祸？” 上天主借手中握着的金击子将巧果翻了个面。 “怎知不是福呢？” 下天主答道，像从前所做一般，伸出纤长手指截取巧果中的一段光晕，巧果便两相分离开来，核是核，肉是肉。 祂将光晕放生，倾倒手中的玉篓，果肉被一阵黑风卷曲，投入方才的结果之地，泛起阵阵涟漪，催生出一朵琉璃样的花苞，花根驱散混沌，显出其下一方方正正的城池。 果核则不断下坠，翻转，直至落进西山二十四天的底端难海，如无根之浮尘，随难海海浪逐流。 …… 西山之事，宁谷阳不知，城外的争斗，他同样不了解。 他只知道越是危险的时刻就越要保持冷静，正如刚才第一次聚气而成的蝎影暴走拆了牢狱，冷静对待因此脱身。 “所以现在，我只要保持冷静，就也可以逃过院内这个人的搜查——” 冷不丁的，苍白之眼对上黑珍珠似的眼睛，此情此景，宁谷阳情不自禁说了声： “hi，好巧。” “国师，你可让我一顿好找啊！” 眼瞧着对方笑容越发狰狞，手无缚鸡之力的宁谷阳只好提前举起双手投降，顺从遵循男人意见来到院子中间抱头蹲下，末了，还念念不舍地对藏身的那处草堆投以留恋目光。 “国师，我们还真是有缘！”男人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豪迈笑道：“牢中守了你五年，如今逃出来了还想着咱，哪也不去，非到咱家来做客。” ……？ ……？？ ……？？？ 听了这话，一瞬间，仿佛有无数头神兽在宁谷阳头上奔驰而过，让他感受到来自命运的深深恶意。 难怪对方能够在众多茅草中精准发现他的踪迹，感情是自己自投罗网来了。 宁谷阳觉得自己就像那自掘坟墓的兔子、自做料理的蓝猫，等火开了、汤沸了，才知道面前摆放的大锅是为他准备的。 于是他讪讪笑了笑，喃喃说着可不是巧嘛。 极富个人特性的络腮大胡与喇叭嗓音，不正是先前牢狱训人的牢头！ 貌似还跟“我”有仇来着…… 想到这，宁谷阳尝试聚气凝魂，怎么说也是开外挂的人，没道理打不过一个膘肥体胖的魁梧大汉。 他试了许久，仿佛在眼前看见一道程序未曾响应的弹窗，徒留脑门附近的神经越发疼痛。 万念俱灰之下，宁谷阳没了其他手段，自觉闭上眼睛，伸长脖子，做好本分工作，尽心尽职地扮演好一只洗干净引颈受戮的白斩鸡。 刀起。 破空声阵阵，激起一束寒芒。 行至半空，将飘落的树叶一分为二。 “我要死了。” ……貌似是我的台词？ 这是宁谷阳闭眼等待良久后听见的第一句话，若不是体表触感没有发生变化，他几乎以为自己又穿越了，不然怎么会攻守相异，角色互换呢？ 宁谷阳好奇地抬起头，面前魁梧大汉的身影正好结结实实挡住了他倒地的身影。 他睁开了旁人印象中无法视物的苍白之眼，倏忽看见一柱光。 一束虚无却又给人实际存在感觉的光，如一把利剑从男人脑门直直插进体内，汲取带走一道又一道闪着光点的东西。 该如何形容这一场景给宁谷阳带来的感受呢？ 大概正如前世把手插入揉好的面团，那无尽包裹的触感沿着手指表面纹理一下下传到脑中，只要把白净面团换成血肉，就是他目前的观感。 哐当！ 手臂长度精铁大刀无力掉落到青石板上，钢精与顽石的材质碰撞震醒了呆愣之中的宁谷阳，他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抱着头往后退去，整个人唯一的想法就是远离，远离面前这危险又诡异的东西与古怪场景。 突如起来没有半点逻辑可言的事情明明白白发生在他眼前。 此时的宁谷阳终于有些明白。 明白了前辈们的失败，明白自己正处在怎样的一个世界。 在这里，意外和死亡不会偏离任何一个人，包括他，这个穿梭世界的命运主角。 一切的一切终究不是一场游戏，没有重来一次的可能，丢了性命，对世界来说，可以等待下一个“宁古阳”的到来，然而对于“宁谷阳”来讲…… 流转的任何世界里，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宁谷阳”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