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飞行的历史课堂

张参等八人所搭乘的飞船还有一个月左右就能抵达月球，这段航程确实比较艰苦。如果能搭乘亚云子飞船，自然是不需要这么辛苦的，当然也就失去了忆苦思甜的机会。 根据XZZH行动总指挥的部署，本次宣讲活动名义上是做《火星遗址考古报告-论火星文明毁于核污染的关键证据》的报告，但实际上是要推动名为“寻找郑和”的亚云子考古计划，其目的是“找寻发现者”。因此宣讲团的成员们急需掌握有关亚云子的一些知识，特别是历史知识。 历史上的苦难无论有多么的深重，哪怕是自己的祖宗在那时也遭了难，用不了五代人，大多数人就会忘得一干二净。这并不是说这些人数典忘祖，自然的遗忘，其实也是一个历史规律。历史上发生的惨祸也不是一次两次，更何况是1000多年前的事。 新闻中心是本次宣讲活动的主办方，陈零初部长时刻关注着任务的进展。在今天例行的沟通会上，陈零初部长要求在飞船上开一个历史课的补习班。当然这个补习班是免费的，收费的课外辅导班是不允许搞的，不然联盟人不仅不愿意生孩子，连认养一个种植孩子都不乐意的。 陈零初对补习班定了基调：“先吃透，再讲透，最后才能通透。” 部长对这个历史补习班寄予厚望。只有宣讲团的团员们吃透了历史，才能把“寻找郑和”考古计划的伟大意义讲透，也才有机会把地月联盟争取过来，进而去说动木土联盟，一起参与到计划中来。 陈零初组建宣讲团的时候，在遴选队员上花了不少的心思。不少人看上了公费出差的机会，郑重地打了报告做申请，甚至还有请托的，但都被陈零初一一拒绝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旅游！无药可救！”陈部长对这些投机取巧，想尽办法薅公家羊毛的人很是厌恶。 张参作为考古院院长，又是火星遗址报告的主要撰写人，被选上是理所当然的。 考古院的米其无教授，也是陈零初早就看中的，古文字学在接下来的考古行动中十分关键，并且米教授的历史功底也是出类拔萃的。 考古院的上级单位科技部的名额给了陆万，这样安排也是有考虑的。新闻中心要用考古院，不能直接拿了去，面上还是需要给科技部一个交代的。并且陆万同志精通亚云子技术方面的知识，对宣讲亚云子考古计划是能使上劲的。 为了提高本次活动的级别以及体现联盟间的友好关系，邀请到星际联盟干事司马易加入进来。他是火星联盟派驻在星际联盟的官员，在如何与地月联盟、木土联盟打交道方面，很是擅长，算是外交家。 安全部有两个名额，这个安排对外不能细说，但在XZZH行动指挥部内部都是明白的。自从木土联盟中断了“重叠态亚云子”AI控制软件的支持，网络安全方面的问题就尤其的突出了。安全部派出两位网络安全探员，是背负了重要的使命的。安全部部长楚自旗给王德武、姚依思两人下了死命令，本次随团出访，务必牢记使命，必须促成与地月联盟建立合作，并从中获得AI算力乃至控制软件方面的资源。 船长章二海也是千挑万选寻出来的。核动力飞船的诞生已经是近1000年前的事，虽然已经升级了很多代，但与亚云子飞船相比，核动力飞船都是老古董了。这次用到的“蓝色光环”号飞船，是装备库里品相最好的一艘，章二海退伍之前，正是这艘飞船最后一任舰长。章二海已经退伍二十几年，好在他对飞船里里外外还非常熟悉，并且政治上也是过硬的，因此成为本次行动舰长的不二人选。 陈零初本来打算自己也加入到宣讲团中，但毕竟上了年纪，他自己估摸着在核动力飞船上呆上三个月是会散架的。况且目前的局势下，联盟正是用人之际，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因此他只好安排跟他多年的周秘书跟团活动。 至于周秘书的全名，宣讲团的其他人并不知道，只管叫他周秘书。不知米教授是真不知还是装糊涂，有一次在飞船的卫生间门口两人遇上，他对周秘书说，“秘书”这个名字是个好名字，很有书卷气，不过“百密一疏”的事情还是要注意的，算是他这个过来人对年轻人的提点。周秘书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怎么回答，只好报之一笑。 宣讲团里历史知识数张参最好，但张参要表现得尊老，就推荐米其无教授给大家上第一课。 米教授也不谦虚，他心想“年纪大，历史自然是懂得多的”，有了这个底气，说起话来就更添几分的慷慨激昂： “啊，同学们，我就给你们上一课吧。不是我自夸，无论是在什么大学，我的课都是要提前占座的。关于这个历史啊，我想从6000多年前的三星堆讲起。” 姚依思举手了。 “啊，这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米教授不情愿地停下来。 “老师，有必要从6000年前讲起嘛？亚云子的历史，从2023年的核污水事件讲起就可以了吧。”姚依思不解地问。 “话不能这样讲，亚云子的初步理论，我个人认为三星堆的古人，已经掌握了的。”米教授回答得很认真。 听到这里，陆万站起来发言：“教授，我是搞亚云子科研的，亚云子的发现者虽然还没有定论，但亚云子的理论是在2039年左右成型的，您说的三星堆古人也掌握了该理论，有什么依据吗？” “你们知道三星堆的黄金车轮的吧？”米教授把一张图片投射出来，接着说，“你们看，这个车轮的辐条，一共是几根？是不是正好五根？这说明什么？”米教授故意停下来看大家的反应，他还用食指在太阳穴附近转圈，示意大家开动脑筋。 见大家面面相觑，无人能回答他的问题，米教授有些得意，便卖弄起学问来： “大家都知道，目前发现了五种基本力。它们是，那个，强核力、弱核力、电磁力、引力，还有一个叫什么来着，哦，是不是扯空力？嗯，我记得是这么叫的。” “是，引空力。”陆万纠正了米教授的说法。 米教授有点尴尬，但仍然很有激情地说下去：“啊，名字而已，无非就是打开空间的能力，我觉得叫“扯开”才合适，力量感就出来了嘛。先不管叫什么，这五种力，三星堆人是发现了的。你们再仔细看这个车轮，中间的部分像不像一个云子，外面的环像不像那个安全锅？这五个辐条，不正好代表这五种基本力？” “老师，那个叫“包裹体”安全壳，不叫安全锅。”姚依思打趣道，还捂嘴笑了起来。 米教授这样的知识分子，最听不得小女生的笑。他虽然已年过八十，但还像是一个腼腆的男孩子，很容易就把这样的笑声理解为对他的“嘲笑”，尤其是在这多人的面前。他想发火，但是知识分子特有的矜持令他控制住自己，然而他的双手还是不听话地微微发抖起来。 “你们，你们不要吹毛求疵，这些名词都是一个意思。“锅”和“壳”有什么不同！”米教授说出这句话后，便意识到了不妥当。但话已出口，是收不回来了。作为一个古文字学家，对每一个“字”都是要仔细琢磨的，怎么能说两个不同的字是同一个意思呢？果真是同样的意思，那为何非要造出两个不同的字呢！龟壳总不能叫龟锅的吧？ “哎，一世英名竟毁于一旦！”米教授心里暗暗叫苦。 张参看到米教授在讲台上有点窘迫，便上去帮米教授解围。 “那个，米教授对历史是很有研究的，别说是三星堆，哪怕是时间更早的遗迹，只要是有文字的，米教授都是很有研究的。就说三星堆这个黄金车轮，每根辐条背后各有一个字符，米教授是进行了深入的研究的。他的研究表明，三星堆人对这五根辐条进行了不同的命名，并且每个字符都很有力量感，因此他推测三星堆人对五种神秘力量有所认识。至于是不是我们现在理解的五种基本力，这个我觉得现在还不好定论。陈部长要求我们开展有关亚云子历史的补课，我想还是从2023年开始比较合适，毕竟《星际宪法》序言对亚云子的记载，也是从这一年开始的。”说到这里，张参停下来，并向米教授的方向略微欠身，以请教的口气问道，“米老，您看如何？关于三星堆的事情，以后有需要，再请您讲解。” 米教授自觉在讲台上无趣，便对张参和大家说：“你们想听，我还不愿意讲呢。那个，如果是从2023年讲起，我没有什么可讲的，张院长，就请你代劳吧。” 说完这句，米教授走下讲台，在休息仓最后一排的一个座位上坐下，显得有点疲劳。休息仓是飞船上最大的一个舱室，临时用做历史补习课的课堂，足见指挥部对补课的重视。 王德武先是瞪了姚依思一眼，批评她的不懂事，随后站起来说：“张院长，由于时间的关系，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想只能挑重点的讲了。我个人对三星堆的历史也很感兴趣，有机会还要向米教授请教。” 米教授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他只是羞涩，听到王德武这样说，心情也就好转起来了。米教授向王德武拱了拱手，以示感谢。 张参很认可王德武这样做，毕竟在同一个团队，互相之间不要留下芥蒂才好。看刚才的小冲突有所缓和，张参觉得可以开始他的第一课了。 亚云子的历史，是沉重的。 说这一页深嵌在1035年前地壳之中的地层是沉重的，并不是说它的上面盖了多少的土，而是它的土中埋藏了多少的苦难。它的下方是白垩纪、侏罗纪、二叠纪、泥盆纪和奥陶纪的地层，都是用几亿年的蓬勃和苦难写成的厚厚的一本。与之相比，人类的历史不过几百万年，即便有无数伟大的战斗、英雄的人物、凄婉的爱情、高耸的琼楼，在这地壳中仅仅是薄薄的一页。 原本人类在地球上的历史或许可以书写得更长一些，那么留下来的地层便能更厚一些。然而那一场始料未及的灾难，如同侏罗纪那颗划破天空的流星，用它炽热的烈焰，将人类文明的小小萤火轻易地吹熄了。 萤火熄灭，在无尽的黑暗与冰冷之中，人类的命运与恐龙是一样的，否则便不会说是“大灭绝”。 这用无数鲜活的生命书写的地层，张参不忍心去挖掘，但又不得不去挖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