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落寞

陈宣躺在床上闭了眼又睁开，他只要闭上眼就会浮现白天里爸爸低三下四为自己求取上学名额的情景。 但他也只能无能为力地辗转反侧着。 痛苦屈辱和煎熬如滚烫的烙铁深深烙在胸膛，让少年在漆黑的夜里无法再去故做安静。 许久，心烦意乱的陈宣坐起身来没有开灯就在黑暗里摸索着穿好鞋子，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客厅里漆黑黑的父母和弟弟都已各自回房休息。 陈宣想要去楼下小区走走散心，却隐隐听到爸妈卧室里传来的对话。 “还要一笔额外的报名费？” 妈妈带着深深无力的话语传进陈宣的耳畔，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嗯，我差不多往甬城所有的高中学校都投了儿子的档案和成绩单，但目前也只有这一所有回应。” “但只要阿宣能留在甬城读书，这些都是小事不是对吗？” “钱的事情你无需担心上火，我会想办法。”爸爸小声宽慰着，似乎他有办法解决这个家庭眼下的最大麻烦。 父亲总是伟岸的，似乎能解决家庭里一切的麻烦和问题。 “当年为了贪图省心，将阿宣独自留在老家。没曾想鸡飞蛋打，既没能照顾好他，给他一个美好完整的童年，也没能给他一个好的未来和身体。” “早知道，早知道就该把阿宣带到甬城来读书的。”黑暗里，妈妈自哀自怨着，不知道有没有落泪。 “哪里没照顾好？” “阿宣现在不是也挺好嘛。跟着爷爷奶奶在老家也没有被宠溺坏很能吃苦。我看就挺好的。”一会儿，黑暗里又响起爸爸有些苦恼的话；“就是阿宣这孩子他倔强，心里还是想回老家去读书。” “阿宣，他还是想打篮球？”房间里，妈妈惊诧的声音响起。 “嗯。”爸爸无奈地回道。 “或许，当初让阿宣打球就是错的，对不对？”许久，黑暗里妈妈轻幽幽的声音响起道。 “哪有什么对错呢。” “阿宣当年被县里中学特招入校的时候，我记得你眉飞色舞高兴的几天都合不拢嘴。” “可现在回想我真的羞愧难当。” “如果当时能发现儿子的毛病就好了。” “你说，你说要是咱们家阿宣要是没生病，以他的天赋会不会也会被特招进甬城高中学校呢？” 妈妈幻想起来，又忽地愤恨地抱怨道；“可老天爷太不公平了，阿宣他吃了那么多苦，为什么还要这么对他呢，呜呜呜...” “甬城可不是咱们那个小县城。” 爸爸语气略带苦涩地说道；”咱儿子或许有些天赋，但实事求是，这座城市太繁华了，一座千万级的城市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况且咱们农村孩子，比咱们儿子身体高且家庭条件又好的同龄人太多了……”说着说着爸爸的话越来越没底气。 “唉……”妈妈重重地哀怨地叹声让陈宣心头一阵阵颤抖。 “当年我初来乍到也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可现实给了我狠狠一击……没曾想已到中年的我却如此窘迫丢人，连儿子上学的事情还要搞得这么狼狈..” 周围黑暗里似骇浪无声涌来，沉闷且浓稠挤压的人无法呼吸，伴着那爸爸不胜唏嘘的感慨，如阵阵浪涛声般直拍人心。 陈宣没有听下去，他悄悄推开了门逃了般下了楼…… 夜风无声，路灯橘黄，漫无目的的走走停停，居然不知不觉来到小清河公园里。 彼时公园人影稀疏，已近夜里十点很多，只有球还有人在练习投篮，零散的对抗比赛。 陈宣便站在篮球场围栏外驻足良久，像是看痴了。 球场内直至最后一个身影散去直至空无一人，看着半掩没有锁起的铁门，似在静待下一位来客。 少年面带犹豫与挣扎，似乎想要进去逛逛。 路灯下少年呆若木鸡唯有面色阴晴不定，眼神闪烁间似内心做着激烈的斗争，似乎进与不进是件“生死攸关”的人生大事！ 最终，陈宣还是推开铁门走进了空无一人的球场！ 球架底座下放有一个篮球，看起来是熟人故意留下方便第二天来打球的。 少年下意识地捡起篮球，待他反应过来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放下还是停留。 一路上他都浑浑噩噩，似乎是意念与本能，驱使他到这里，来到球场里。 就像鱼儿本能地找寻水源，鸟儿回归天空。 就这样审视思索了许久后，陈宣开始运球并在三分线外抬臂曲屈肘将球射了出去。 干练熟悉的投篮动作在意念里不知道多少次的练习就像春来草绿，秋去叶离一般自然。 虽然生疏，但篮球还是刷地准确落入球框内。 一切归功自己每天坚持用意念投篮所换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就这样，少年一个人在球场里自顾地练习起投篮来。 再后来，他双手持球佯装有人防守上肢摆动脚下步伐不断变换却始终不理重心，鞋子摩擦着水泥地面应和起轻快的节奏，在黑夜里独自演绎。 一丝不苟，动作简单有效，少年如一个孤独的痴舞者，面对空无一人的观众席，认真细致忘情投入地舞动，直至大汗淋漓，但他毫不觉得疲累。 因为从决定进入球场触摸篮球那一刻起，少年像是卸掉了沉重包袱变得无比轻松，他调整呼吸如鱼得水般自得和舒服，内心随之平复下来。 是那种久违了的熟悉轻松感觉。 每当遇到心事，自己总喜欢去摸篮球。唯有篮球才能给自己脚踏实地的踏实和安全感。 一次两次... 东方鱼肚泛白，新的一天开启。 早起准备早饭的爸爸本以为陈宣又出门锻炼去了，可推开半掩的房门，才发现陈宣四仰八叉，正呼呼大睡的正香..… “奇怪..” 爸爸陈天宇有些诧异地嘟囔一声，旋即悄悄退走并带上门，没有打搅儿子继续睡觉，扭头去准备早点了.. 未来几天陈宣每天早晨都呼呼大睡，像是睡不醒一样，爸爸虽然诧异却对儿子不去晨练有些欣慰，毕竟大病初愈还是静养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