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月黑风高

校门处没有人，小商店里倒是灯火通明，只是没有学生在那里。 沙志和柳叶兰二人先后走出校门，沿着公路朝着学校侧门方向而去，朝着无边的稻田而去。 天空中没有月亮，只有为数不多的星星透过重重浓云洒下几点星辉。 公路这边没有路灯，拐过学校侧门附近，经过女生宿舍楼外侧就进入了田野之中。 公路左右两边的油菜田，早已全部化成了水田。没有月亮，也没有几颗星星，茫茫夜色之中全是秧苗的清新气息。 “你们女生宿舍中平时会聊些什么？”沙志好奇地问。他从未去过女生宿舍，甚至女生宿舍楼外面的大门处也从未去过。当然不仅是他没有去过，绝大部分男生都没有去过。 “想探听我们女生的秘密？”柳叶兰傲娇地说，“没门，女生的秘密怎么能随便传出去？” “既然是秘密，透露一点点吧？”沙志无奈地说，“好吧，就算是秘密，不过不是探听，是采访。” “采访，采访更不能透露！” “一点点，行不行？”沙志仍然很期待地说，“到时我面对李心刚、郭家宝他们时，明显会——” “呵，原来想拿去吹嘘，还挂着名采访呢！”柳叶兰故意抬着头，“既然有这个苗头，更不能告诉你了！” “能有什么秘密，肯定不如我们男生宿舍，”沙志嘻嘻一笑，“我们男生才会有秘密，一个，两个，不，很多很多！” “说两个来听听？” “你先说——”但是沙志的话没有完，突然紧张地叫了一声，“小心，脚下有坑！” 几点星辉之下的公路路面不能分辨细节，有的只是深浅不同的黑色区域。柳叶兰正说得高兴，没有注意脚下已经是一大块深黑色区域，一只脚正要踏下去。 “故意的，不早说！”柳叶兰赶紧收住脚步，低头看脚下。 公路是土质的，因为前一阵下大雨形成了一个泥泞的坑，最近天气晴好里面的水没有了但泥坑还在。 虽然泥坑不太大也不会深，但是夜色茫茫，不小心就有可能弄得一脚泥甚至崴着脚。幸亏沙志视力好，眼看着柳叶兰脚下的路面颜色有差，及时叫住了。 “没事吧？” “没事。” “运气不错，差点踩着春水了。” “一个小坑而已，”柳叶兰抬起头来，笑着说，“春水？现在已经是初夏了吧？” “好吧，不管是春水还是夏水，但里面一定曾经有过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见柳叶兰没事，沙志边说边继续朝前走。 “你知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吗？”柳叶兰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随即小心翼翼地绕过泥坑跟着沙志朝前走。 “只是突然想到，你就当我发傻吧。但是你的笑声，仿佛风中的铃声一样，真的很好听！”沙志稍一停留，回头看着柳叶兰说。 “真的吗？真的像风中的铃声一样吗？这话我爱听，风中的铃声是什么样的声音？叮当——，叮当——，叮当——”柳叶兰又笑了起来。 尽管空中没有风，但清脆的笑声却像是在空中来回飞旋，久久不绝。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是，清脆，明亮、悦耳、活泼……，总之就是好听！” “有那么好听吗？” “当然是，以后你要不停地说，我在旁边静静地听。” “好啊，”柳叶兰笑着停下来说，“不听你吹了。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打算做什么？” “只要敢想，没有做不到。你最想做什么？”沙志也停了下来，转过身子看着身边的女生，但没有直接回答，他在反问。 “我想当一名老师。要是每天与一帮小孩子们在一起，每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那该有多好！如果那样，是不是会有一颗永远年轻的心？” “你可以去当幼儿园老师。” “当小学老师不好吗？当初中老师不好吗？当高中老师不好吗？我当大学老师肯定也不错！” 也许是趁着夜色，柳叶兰说话时语气中明显带着撒娇的味道。 沙志立刻感觉到了，心中瞬间充满了喜悦，充满了甜蜜。因为柳叶兰又回到了从前。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柳叶兰的变化怎么会如此大。十几分钟前的柳叶兰，简直是另外一个柳叶兰。 他扭头望了一眼近乎墨色的水田说：“所有的老师都想当？估计，那些校长都要怕你了！” “不用怕，我的水平很高的！而且，只要有梦想，也应该可以有变化啊！我教过幼儿园再教小学，教过小学再教初中，教过初中再教高中，教过高中再教大学。不断有变化，还能够不断丰富，不好吗？” “好，这才是真正的有梦想。”浓浓夜色中，沙志仿佛看到了一对闪着激情之火的眸子。 “我的梦想可多了，只是还没有跟人谈起过！我还想当一名作家，写些给孩子们的作品，专门给孩子们写，写像鲁西西那样聪明勇敢的孩子，带给孩子们无数的快乐与笑声！ “我还想当一名诗人。在油灯下，或者在烛光下，写下一首首动人的诗篇，然后拿在手中轻声地吟唱，或者是高声地朗诵。而当我不想吟唱，也不想再朗读的时候，我会轻轻将它们撕碎，让它们像千百只蝴蝶一样在风中翻飞……”柳叶兰突然停住了，看着沙志说，“喂，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凝神静听。” 夜风渐起，很快又停歇了下来。空气中开始弥漫秧苗新的温柔，蛙声传过来，小虫也在轻弹，所有的一切都在轻轻掠过。 柳叶兰继续朝前走：“还有，现在学习太苦，我一直好像被压在什么东西里面一样，承受着绵绵不绝的压力。等我有时间以后，我要静静地写下一大堆诗篇，在雪野在湖泊在高山，在清晨在黄昏在深夜，在风中在云上…….” “哇，那还是先给我来一首吧。题目是——《在这样一个寂静的黑夜里》，怎么样？” 柳叶兰停下脚步娇笑着说：“不好嘛，你得先写给我。我要你先写，人家是女生嘛，人家要有优先权嘛，小沙子写给小叶子的，开始！” 沙志嘿嘿地笑着：“都说小叶子有才华，不但是文科班飞花令状元，还是江南第一大才女，比我有才多啦。” 当他再次听到身边的女生说到“小沙子”时，心中仍然不禁一动，似乎里面充满了馨香的甜蜜。 “人家是女生嘛，女生就喜欢这些嘛。你说说，你是不是应该写点什么送给我？一首，就一首！” “我把整个人都送给你！那可不只是一首，是很多首。”沙志笑着说。 “你送给我的人在哪里，根本看不见啊！”柳叶兰故意望着左边水田的方向说，但还没有等沙志开口又接着说，“真的，就一首，就那首《在这样一个寂静的黑夜里》。” 沙志笑笑：“唉，现在没有月，见不到江，也见不到花，可怜我的春江花月夜。小叶子你带我来的这个地方太差了，没有灵感没有火花，写不出来。” “小沙子，真能编，还春江花月夜呢，谁带你来了？明明是某人死皮赖脸来的！” “好好好，是我求你来的。”沙志很无奈地说。 “这还差不多。你还没有答应写一首诗送给我！” “我哪里会写诗？你可是我们男生崇拜得不行不行的状元！” “骗人，还“崇拜得不行不行”！”柳叶兰娇笑着说，“你这是没心，你是不是给李夏云写过，给胡霞写过？” “怎么可能！” 柳叶兰故意“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但，你还是给我写一首吧！” “既然这样，我来打油一下： 我是一颗沙 江边的一颗沙 当江水退去的时候 我就仰望着星空 守候着，守候着 小叶子你在哪里！” “油嘛，打得还算不错，可以继续努力，”柳叶兰高兴地说，“既然——已经开始了，灵感的火花一定在忽忽直闪，诗情更是一定在勃勃生发，再来一首怎么样？” “你可是我们的江南第一大才女，怎么能把你落下？”沙志笑笑，“江南第一大才女柳叶兰，来一首！” “不行啊，人家可是女生嘛，你怎么能只来一首呢？”柳叶兰娇笑着，“至少得四首五首，十首八首不嫌多！” “啊，这也太难了，我们还是看月亮吧。”沙志想转移话题了，跟着抬头望天空。 “怎么能停呢？要再来一首！”柳叶兰坚持着，根本不被沙志的月亮带偏。 “你带我来的地方太差了，”沙志低下头来说，“记住，下次带我去一个美丽的地方！” “怪我？” “不怪你，但下次记得去一个美丽的地方，我一定写上很多首，只要你乐意。”沙志笑着抬起头，“我们看月亮吧，你看——” “好吧，暂时放过你，你可得记住了，”柳叶兰跟着仰起头望向天空，故做惊喜地说，“月亮，，黑月亮！你说的是黑月亮吗？黑月亮在哪里？” “在我心中，在我的想象里，在我的梦中。” “真的是黑月亮？” “怎么会是黑月亮？”沙志嘿嘿一笑说。 柳叶兰不答，沉吟一会后说：“你说，会在哪里呢？” “在我心中，当然是一轮明月，一轮又圆又亮的明月。”沙志没有看柳叶兰，依旧在仰望夜空。 茫茫的夜空如此深沉，为数不多的星星似乎又少了些，只有几颗最明亮的在那里闪烁，但是已经感觉柳叶兰在温柔地看着他。 四周墨色浓郁。 当二人的声音渐歇，不知名的小虫又开始合唱。那是暮春的新虫，它们似乎正在为初夏的到来做最后的排练。当二人谈笑的时候，它们是偷偷的旁听者，此刻，当少年安静下来，它们却成了快乐的演员。 美妙的自然之声中，柳叶兰缓缓地说：““稻花香里说丰年”。你说，“七八个星天外，二三点雨山前”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是“七八个星”的“天外”还是“七八个星天”之“外”，是“二三点雨”的“山前”还是“二三点雨山”之“前”？”沙志嘻嘻笑着，“我想，不管是什么样，稻花一定会飘香，丰年也一定会来到！” …… 风渐起。 望着茫茫夜色，沙志突然想起当日与李心刚策划英雄救美的事，脑中跟着闪出一句“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在这样一个甜蜜温馨的夜晚，大脑中怎么会突然想到如此不堪的诗句？稍一琢磨，嘴边却早已经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不许笑，不许笑......” 夜风旖旎，少年的笑声随之在水田上空轻轻荡漾。 勃勃生长的秧苗浓郁的生命气息落在身上，拂了一身还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