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晨曦的尾曲

瞬很后悔自己总是因为一些小事就热血上头，每次还总是会把自己的身体弄得遍体鳞伤，属实是需要改正。 瞬很清楚，他并不是为了什么理由才会来到这里和不认识的人对峙，爱慕自己的少女也并不在这里。 他的战斗说是为了他人而豁出性命都算不上，也不是为了演给谁看，仅是因为不想留有遗憾才会如此。 然而，他却还是选择赌上性命。 明明没有谁要求他这么做，但是他却还是冲了出来，站在四处奔逃的人群后方，仅凭只身逆流而上。 见到瞬接近，拉乌达猛地挥舞起他的粗壮手臂，指尖飞掠过岩壁朝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虫子抓来。 瞬灵巧躲过袭来的手掌，并且接连俯身穿过拳头大的岩石碎片滑到“流星”前方，顺利来到了流丽丽跟前。 在开始塌陷的洞穴中，“流星”仍然纹丝不动地矗立在原地，一旁的流丽丽也没有损坏，让瞬不禁松了口气。 他捡起盒子，迅速转身便准备立刻跟着大部队一起逃出这个洞穴。 “轰隆！” 经过先前数次险象环生养成的危机感知让瞬下意识的蹲下朝前一滚，这才堪堪捡回一条小命。 突然伸过来的手掌穿过原来头部的位置击中瞬背后的“流星”，冲击的力道原封不动地反弹回去，遭到力量反噬的痛楚让拉乌达的吼声传遍了整个洞穴。 敲打鼓膜的感觉让瞬清醒过来，他强行催动着自己的双脚行动起来，一个滑铲强行钻过拉乌达的胯下逃离此地。 “哇啊！” 就在瞬认为自己已经脱离攻击范围的同时，拉乌达背后的长尾巴却突然从侧面命中了瞬的脸颊。 身体被连带着抽飞出去，后背重重撞上岩壁让瞬痛呼出声，但怀里的盒子却平安无事，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咳咳……可恶，这下子回去又要被碧翠丝给臭骂一通了……” 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瞬顿时有种莫名的凄凉感，无法理解自己居然会为保护那个家伙的回忆而如此拼命。 瞬忍着疼痛强行起身，尾巴那击在嘴里留下了一道伤口，但尖锐的疼痛感反而让注意力变得更加集中起来。 但是紧接着，下一记凄厉的尾鞭就再次朝着瞬的位置袭来，像是完全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一样。 “埃尔，芙拉！” 从正面再度试图将瞬击飞的尾巴，突然从根部被风刃连根斩断，飞到空中溅起大片血花。 “拉姆！” 瞬一边拔腿狂奔一边用余光望着那喷出黑血如蟒蛇一般扭动的尾巴，如果没错的话刚才应该是拉姆的支援魔法。 已经能够看到胡须男人与莉莉安娜都已经抵达了洞穴入口，只要瞬能过去汇合的话就能完成完美通关了，然而…… “你这家伙，再怎么死缠烂打也该有个度吧？！你主人都挂了诶！” 因尾巴被切断而燃起怒火的拉乌达再次挡在了瞬的面前，似乎认定了断尾的元凶就是眼前这个家伙一样。 “吼！！！！！” 魔兽挤碎了狭窄的地道，恢复自由活动后挥舞着四肢进入狂暴状态，完全伸直脊背的巨大身躯已经接近三米高，几乎高得能够顶到洞穴的顶端。 即使有拉姆的魔法支援，但是圣剑不在手上，不能变身的话凭他这个只比普通人好一点的体质又能做些什么？ 尽管如此，但瞬并没有就此放弃，他只是紧紧抱着流丽丽的盒子，思考着能够突破绝境的方法。 拉姆刚才的魔法吟唱他是听过的，而且自己的魔法才能听罗兹瓦尔说似乎超乎寻常的好，也许可以试试看。 如果只用吟唱就能施展魔法的话，虽然成功率非常低，但至少比上去和它毫无胜率的肉身互殴还有希望。 瞬将头转向站在洞口的拉姆，虽然自己的想法很美好，但最差的结果也许会是魔力失控暴走什么的，为了不殃及他人，他打算先出声通知拉姆。 而当瞬转过头去时，正好与他四目相对的——晃着“蓝色头发”的少女此刻正高高地举起手来。 “诶？” 高速旋转的带刺铁球命中了魔兽的侧脸，面对这道突如其来的强烈撞击，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瞬身上的拉乌达自然是毫无防备。 这一击击碎了半个脑袋，魔兽七窍流血、摇摇晃晃地挺身向后倒去，发出彷佛在询问着是谁偷袭了他的呻吟声。 “……对不起。” 紧接着，一道宛若银铃的梦幻之声如此回应着魔兽的临终呻吟。 青白色的光芒照耀着整个洞穴，瞬见到了银发少女高举起的双手，掌心上还有个正摇晃着长尾巴的鼠色猫。 “安息吧，猴子先生，希望最后你能有趟宁静的旅程。” 鼠色猫向它如此告别之后，青白色光芒顿时变化为大量冰柱，从四面八方袭向意识涣散杵在原地的拉乌达。 全身被冰柱刺穿的魔兽仰望穹顶，像是发出死前呻吟般大大张开嘴，然后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变成了一座冰雕。 “……” 沉默到来了，并且久久挥之不去。 眼前发生的事情让众人的内心无法浮现出一丝轻松感，瞬抬头望向被冻结的魔兽尸骸，它那失去生机的狰狞面孔显得是那么的不真实。 拉乌达在冰块中失去性命，而瞬的性命也总算获救，本来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但最后却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魔兽并没有做错，他只是负责守护这个地方，而白龙之鳞的人也没有做错什么，他们只是为了讨回钱款。 那么，最后到底是谁对谁错呢？ “瞬！” 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呆呆的杵在原地，直到被叫出名字才抬起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在视线前方，有一位眼熟的美少女正在朝瞬用力挥手，是爱蜜莉雅啊。 她放心地垂下眉角，将空出来的手贴在胸口再次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瞬！没事吧？还好吗？雷姆这就帮你治疗！” 接着，雷姆便晃着女仆短裙从洞口飞也似地冲了过来，看到她丢在一旁的流星锤，瞬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发展。 看来是爱蜜莉雅与雷姆两人在发现自己消失之后，在这个绝佳的时间前来助阵，怎么看都觉得未免也太巧了吧？ 然而，瞬这次就是被宛如冥冥之中的巧妙安排救了一命，也许不应该多次辱骂命运女神吧，真的很过意不去。 心里暗自想着，瞬拖着疼痛的身体主动走向冲过来的雷姆。 ————然后，脚下与天花板的所有岩壁全都冒出了一条条裂缝。 裂缝迅速延伸开来，岩壁仿佛粉墙剥落般开始崩塌，来不及思考瞬便立刻抱起身旁的两女朝着洞口跑去。 “这里要塌了！快跑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难堪的惨叫声，数十秒后，藏有无数财宝的洞穴和魔兽尸体便完完全全地被掩埋于此。 ———————————————— “虽然你们突然消失让我很困扰，不过那个人却夸下海口表示“如果是莉莉安娜的所在处他一定知道”哦。” 爱蜜莉雅带着苦笑，指向正在现场绕着莉莉安娜转圈的跟踪狂奇力塔卡，本应被逮捕的他从某处掏出花束，当场单膝跪地的给莉莉安娜献上。 “只要是为了我深爱的莉莉安娜，不论是上刀山下油锅，还是魔兽栖息的洞穴！我奇力塔卡都会努力赶来！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怠惰还要过好几集才会出场，能请你不要撞车角色人设吗？而且你刚才根本就没有进到洞穴里面去吧？” 旁边脸上带伤的银川瞬一脸不悦的看着把“爱”挂在嘴边的奇力塔卡，为了不让怠惰人设撞车而打算继续呛他。 “就是说啊，嘴上说着这么好听，结果不还是跟怂包一样躲在外面吗？” “呃！那、那是因为……那两位小姐把我绑在外面不让进……” 在莉莉安娜的白眼注视下奇利塔卡为了留下好印象而支支吾吾地尽量找着合理的借口解释。 虽然他这副样子有点好笑，不过他居然会成为解决这个骚动的关键一环，真是小看这家伙的跟踪能力了。 “据说他送给莉莉安娜小姐的发饰是成对的『流星』，只要各拿一边就算是距离再远也能知道对方身在何处。” “也就是某种定位器吧，真是完全符合这家伙跟踪狂性格的东西，不过很有用，所以就没收啦。” 没想到自己获救的最大因素居然是跟踪狂的变态行为，真是个不怎么样的故事尾声，于是瞬没收了作案工具。 两人被绑架后，爱蜜莉雅等人随即展开了搜索，但二人之所以能突破大海捞针的困境还是得靠着奇利塔卡和外出调查的拉姆的协助。 利用奇利塔卡的『流星』搭配拉姆的位置早一步掌握了现场情况，结果刚抵达洞穴就碰上了千钧一发的场面。 “罗兹瓦尔大人也表示能功过相抵的无罪释放他，不过条件是追求过程中不得再连累他人，将自己的心意强押给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有点不爽，但是看在这家伙还是发挥了一点作用的情况下，我姑且原谅他让手下打我的那一顿好了。” 黏在身旁的雷姆刚才起便持续帮瞬治疗伤势，但身上所感受到的柔软触感却让瞬迟迟无法集中精神在治疗上。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那些人呢。” 当瞬对毫无防备凑上来的雷姆露出苦笑时，爱蜜莉雅则是将目光转向崩塌的洞穴方向，那里正跪倒着一大片。 白衣男们面如死灰的看着眼前坍塌的洞口，仿佛那下面压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自己的双亲一样。 洞穴完全被土石掩埋，已经不可能再从中运出财宝了，由于崩塌是拉乌达导致的结果，因此即使解除“流星”最后应该也会是一样的结果。 但是只靠“白龙之鳞”是不可能打倒魔兽的，哪怕他们挺身而出了，最后的下场也就只有团灭而已。 所以他们至少也应该对性命获救而感到开心才对，毕竟人没了就真的啥都没了，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事情还是没有解决，实在很难让人能觉得保住一条小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白龙之鳞需要财宝的原由，在事情结束后也由胡须男结结巴巴地向瞬等人娓娓道来： 他们之所以会需要这么大一笔钱，是因为某个白龙之鳞成员的故乡出现了某种风土病，因此需要这笔钱拿去改良病症来源的土壤。 而这风土病是种会让被病魔侵蚀的病人身体变成如同石头一般，最后彻底全身石化的病。 这是只有被某个魔兽污染过的土地才会散播开来的诡异病症，见识过的人都是这么形容它的—— “四处散播病魔的黑蛇爪痕。” 面对爱蜜莉雅悔恨的呢喃声，瞬也有种难以启齿的无力感，毕竟三大魔兽之一带来的影响是没办法轻易解决的。 若要改善以黑蛇为起源的风土病，就得先净化被污染的土地，而这又得用到大量的无色魔矿石，所以他们才需要为此筹措资金。 但是资金却在其中一人的背叛下被夺走，辛苦调查的结果却连最后的希望都被深埋在岩石堆中。 这帮汉子的家人还留在故乡，年轻男人怀着强烈焦躁感的理由就是如此，胡须男的远眺也在缅怀去世的家人。 不过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希望落空也代表着无法拯救他们的故乡—— “不然这样吧，就由我来雇用白龙之鳞的各位，至于各位故乡土壤所受到的污染，就由谬兹商会一肩扛起所需要的资金与材料如何？” “哈啊？！” 瞬不禁发出疑惑之声，爱蜜莉雅、雷姆与身为当事人的“白龙之鳞”成员们也是同样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而提出这个令人跌破眼镜的提议的人物——奇利塔卡，则是当场朝天转了一圈开口说道： “还好，我家谬兹商会的主力商品就是魔矿石，虽然无色魔矿石也是价格不菲，不过凑齐数量本身并不是难事， 而且商人也随时需要能保护财产的武力，我想这对双方而言应该都是双赢的局面，我说的没错吧？” “……你原来不是纨绔的公子哥啊？” “只要深爱的女性请求，回应所愿才是男人本色，即使不是这样，他们的境遇也很令人同情，也就是俗话说的『慈悲终究会回来帮助自己』。” 不知道奇力塔卡最后的那一句俗语是什么意思，不过也许就是“善有善报”这句十分普遍的真理吧。 把助人视为理所当然的奇利塔卡，目前在瞬看来就像是救世主一般，明明最初还只是个盲目追求恋情的变态…… 不过，奇利塔卡开头的话倒是让瞬感到有些在意。 “深爱女性的请求？莉莉安娜，是你拜托他这么做的吗？” “……是的，因为不听对方说话就先擅自拒绝的人就是我。” 莉莉安娜垂下视线，抱着流丽丽的盒子小声回答道。 在载货车上和洞穴中，莉莉安娜都十分果断的拒绝了男人们提出的要求。 但如果要追究源头，其实莉莉安娜也并没有做错什么，而且就算她解开了流星的封印，众人仍然无法躲过魔兽的袭击，也同样会得到洞穴崩塌的结果。 “仆人先生，其实我偶然间发现，原本我以为能独自一人踏遍世界，靠着歌曲活下去然后孤单死去……可是实际上并不是这个样子。” 莉莉安娜的情绪很低落，头也低的很深，这是瞬这几天里从没有在她身上感受过的感情。 在我经过的地方，还是有人会因为听了我的歌而感受到某种情感，影响并不会就此消失……世界也不会抛弃我。” “你是在后悔自己没有让自尊选择向世界妥协吗？” “不，我是后悔自己没有发现除了自尊以外的其他重要的事物。” 瞬的问题反而让莉莉安娜抬起头，眼眶泛红，但是脸上还挂着微笑。 她将怀中的流丽丽递过去让瞬过目并摸了摸盒子。 “谢谢您替我将流丽丽捡回来。” “嗯，小事一桩啦。” “才不是什么小事呢，可以的话我也想回报这份恩情……” 见到莉莉安娜如恳求般望着自己，瞬则是用手摸着下巴，并开始思考。 毕竟是赌上性命保护了少女的珍贵宝物，不让她补偿一下的话估计她心里也不好受，得尽量弄得简单点。 于是，瞬决定了要让她怎么做。 “唱歌吧，莉莉安娜。” “咦……？” “嘛——虽然又累又差点以为自己会死掉，不过最后问题也都解决了，为了迎接大团圆的故事结局，不是应该响起片尾曲伴奏才对吗？” “我有灵感了，请听听看——撞到头的那天是少年最后维持正常的一天～” “ED部分的曲名太长了啦！” 虽然这段话也有指出瞬会发表奇怪言论的言外之意，他也对此有所自觉。 为了拯救承载少女回忆的流丽丽而赌上性命的对等代价，居然就只是唱歌而已，怎么想都很奇怪好吧？ 虽然的确是蛮奇怪的，但就是这么奇奇怪怪的结尾才好，毕竟这次的事件跟瞬之后将要经历的事情相比只是用来缓冲沉重剧情的单人回。 所以，趁着这个还能玩闹的时候，尽量放松一下身心吧。 “那么，由我来献唱一首吧——越过晨曦的天空～” 莉莉安娜拨动流丽丽的弦，以山脉另一头能够遥遥望见的晨曦开始，迎接全新的一天到来。 连续高音演奏出震撼心灵的旋律，前奏融入清晨的冷冽空气，这首幻想曲的开篇自然地将听众的视线引向歌手，紧接着———— “……” 歌声高高地传向空中。 全新的喧嚣早晨将夜晚驱散，旋律与歌声则是迎接着早晨到来，莉莉安娜的歌曲甚至连鸟鸣与吹过的风都加入到了合奏中去。 回过神来，瞬发现自己正无法抑制内心深处一涌而上的感情而流下热泪。 爱蜜莉雅、雷姆、甚至扭动着身躯的奇利塔卡也是如此。 就连将歌曲当成撬开流星封印工具的白龙之鳞成员，听到莉莉安娜的歌声也是互相拥抱哭成一团。 看吧，瞬认为这样他们也能理解他之前所说的意思了。 正因为这整件事情都充满了奇怪的偶然结果，所以这种奇奇怪怪的大团圆结局才是最好的。 如此撼动心灵并让双颊流下热泪的歌曲，究竟是否符合能让人赌上性命的对等价值呢？ ————这么简单的问题就不用过问了吧。 毕竟只有作为当事人的银川瞬，才最明白少女歌声中的含义。